过程无需赘述,总之,在鸾一手抱着风渊一手掐诀操纵缠妖索时,战局就已定了。
他甚至没让土匪见血,就把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胜之不武!”十来个土匪被他排排坐捆成一排,其中个最高的那个憋红了脸,叫嚷道。
“奇了怪了,谁跟你比武了?”武叔震惊过后快速回神,张嘴就怼了回去,“新手出来打劫的吧,对受害者要求还挺高。”
回神这么快,也是因为他心里早有猜测。
这兄妹俩看着就衣着不凡,若不是有两分实力,怎么可能一个护卫都不带的外出行走?
此人看上去不拘一格,可做行商多年,心里也是有城府在的,带上两人一是对风渊的喜爱,二也是想着也许能结交个贵人。
但他属实没想到,这贵人这么贵。
这边不知心思,那边土匪却忽地落下泪来:“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大人明鉴,小人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儿,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啊!”
风渊看着他,没吭声。
“这……”武叔看他们几人手里拿的,的确都只是些农家的锄头镰刀,又面黄肌瘦、衣着破烂,应当不是那恶名在外的黑虎寨,心下也有些迟疑。
他做行商多年,也确实见过被地主逼的无法,迫于生计不得不打劫路人为生的。
他打量再三,正打算施舍些银钱算了,却听一旁一直乖乖呆着的风渊出声道:“我不喜欢你们。”
那伙土匪愣了一下,以为这小小姐是被打劫了心下不爽,又不懂什么民间疾苦,连忙假模假样地自扇起耳光,“是,是小人不对,但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
“这里往北不到一天的路程,就是清陵城。”风渊打断他们的话,“清陵城内管事的门派,叫行明宗,是白泽神兽一手栽培起来的。”
“而白泽……”她盯着那一身破烂的土匪,道:“只喜欢明德之人。”
土匪心下一惊。
他们在此拦路抢劫不是一日两日了,眼力已经锻炼了出来:路过的行商哪些是第一次前去清陵城,哪些实力高强惹不得,哪些又是失败了也不会伤筋动骨。
没想到今日却在这对兄妹上,跌了第二次跟头。
他自然知道行明宗治下是什么情况,别说是占地的地主了,就是有人在街上偷个荷包,都要被逮到府衙去接受民众的审判。
——是的,他们甚至在府衙设了民众审判这一环。
土匪连忙为自己辩解:“清陵城的确不会有人强权压人,但小人只是附近村庄出身,并非清陵城中人。”
风渊点点头,没跟他计较行明宗的势力范围,只换了个角度:“其实我不是从这点上看出你说谎的。”
她根本没给土匪申论的余地,直接将他的话打为谎言,道:“你身上衣衫破烂,鞋子却崭新如初;面黄肌瘦,双眼却明亮有神;头发虽然乱,却很干净。”
“而且,”她嗓音细嫩,沉不下来,只能皱鼻子表示不喜,“就算你说得全是真的,你自己的不幸,也不是你把矛头指向更弱小者的借口。”
武叔和他的兄弟们几乎目瞪口呆。
他反应过来,凶恶地道:“好啊!亏我老武难得发发善心,结果竟看走了眼!”
接下来他们怎么解决问题就不关风渊的事了,她心情不太好的转过头,往鸾肩上一趴,闷闷地不做声了。
鸾拍了拍她的后背,向周围的行商点点头,抱着小孩上了马车。
“混沌姐姐是想让我看这些吗。”风渊看着他在马车四壁贴好单向隔音符,终于开口道。
“我也不知道。”鸾实话实说。
这样的对话在之前就发生过几次,风渊没再问,只是把帘子稍稍挑起来些,看着外面的人发呆。
她刚刚头头是道地戳穿了土匪的谎言,好像是观察入微才信心满满气势十足。
但其实不是。
神兽鹓鶵是人类对“高洁品性”的向往,应此愿而生,天生能分辨善恶。
那土匪一出现,她就本能的不喜,一张口,她就知道是不是说谎。
风渊不觉得人类中有品德低劣之辈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路上不曾见过高尚无暇的人,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人性不是非黑即白的事情,只要七情六欲尚在,就会有所区别喜恶。
或者说,不止是人。
世间万物,凡有灵者,皆是如此。
“鸾哥哥,尘祸是什么样的?”风渊突然问到。
鸾在一旁拿着她的话本看,闻言愣了一下,“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尘祸的起因,是人世间积攒的怨怼和鬼魅以鬼物骤增的方式爆发,鬼物的爆发则会导致死气的大幅增加与灵气的大幅下降,这也是她当年险些孵不出来的原因。
她学会化形后,灵智跨越式上升,也曾问过相关的问题,但风袭玉却不太喜欢和她聊这些。
风渊隐约能感受到,凤凰并不是出于讳莫如深的态度而拒绝了自己,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谈起尘祸。
受他影响,风渊对尘祸的了解实在是少之又少。
风渊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问:“尘祸是鬼物爆发所引起的一系列灾难,那要结束尘祸,是不是杀尽鬼物就可以了?”
“这么说也没错。”鸾放下书,看了一眼马车外——行商的人少了一半,好像是押着那伙土匪去了什么地方——他不甚在意的收回视线,道:“但杀灭鬼物后,死气和灵气之间的平衡也需要被重新调整。”
风渊显然不是想问这个,她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尘祸开始之前就加以防备,在鬼物未成大势前就将其击杀?”
鸾静了下,才道:“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鬼物并不是在尘祸爆发时才会为祸世间的,尘祸之前人类的大能那么多,各种修仙门派林立于世,他们难道没有在鬼物为乱时出面剿灭吗?
当然有。
但尘祸还是爆发了。
“在人类修士看来,是爆发的鬼物导致了死气的飙升;但在我们看来,孰因孰果还真不好判断。”鸾将自己的判断娓娓道来。
“尘祸爆发之前,太虚大陆的鬼物数量相较以往只是有一个微小的上升,这种波动在以往的历史中是正常的——我们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尘祸爆发前,大多数神兽都有了不好的预感,并下意识的进行过调查。”
太虚大陆的历史并不算长,却也不算太短,至少风袭玉已经是个百万年的老妖怪了……曾经。
但人类的历史却只有几千年。
“人类出现后,这片大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鸾和鹓鶵一样,诞生于人类对美好的向往,但他“出生”更早,过程也正常,因此在破壳而出时,就在脑海中对这片大陆有了印象。
最直观的一点,就是他了解太虚大陆的曾经。
鸾按照自己所知的,客观的评价,“他们的寿命很短,相较于神兽,几乎是朝生暮死;与之相对的,他们拥有及其强大的创新能力。”
他在心中默默补充一句:所以也有神兽认为,人类才是天地新的宠儿——因为他们推动了这片大陆的进化。
他们甚至可以“创造”新的神兽。
从人类的信仰中脱胎的鹓鶵喜欢人类、包容人类,鸾对人类的观感却很复杂,他看着懵懂单纯的风渊,道:“可惜,这种变化不全是好的。而且速度太快,难以控制。”
“鬼物,就是不太好的变化之一。”
风渊若有所思地靠着马车壁,稍显稚嫩的脸上神色严肃。
“尘祸爆发前,鬼物数量的上升不大,但死气浓度却在持续而缓慢的上升。”鸾说到这,顿了一下,“所以鬼物的爆发……可能只是天道法则调节灵气死气平衡的一种手段——换言之,这是天地消耗死气的手段。”
“另一方面也不可忽视吧。”风渊像个小大人一般,自然地接过话,“死气和灵气是太极图的黑与白。人类的大能修士增多,灵气就会减少。神兽可以直接运用天地灵气,修士却要将其纳入体内转化为灵力才能使用,一个大乘期修士体内的灵力量,比之一个福天洞地也不遑多让。”
“灵气少了,死气就会相对而言多起来,对吗,鸾哥哥?”
她一点就透,倒是省了鸾不少口舌。
鸾点点头,“对。”
“那尘祸是怎么结束的呢?”风渊问,“仅仅是通过鬼物爆发,让死气消耗够了,就可以了吗?”
还是问到这个问题了。
鸾在心里叹了口气,风渊挑起这个话题时,他就有预感最后会落到这里。
……风袭玉回避尘祸的根源。
“你亲手杀过鬼物吗?”鸾问。
风渊愣了下,摇头:“没有。”
她甚至没有亲眼见过鬼物。
“鬼物,是魂魄与死气的结合体。”鸾道,“人可以没有灵气,但鬼物不可以离开死气——死气对它们来说,是肉身、血液、骨骼,是组成它们形体的一切。”
风渊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所以杀死鬼物……”
“只是让死气散开。”鸾回答。
死气是使魂魄离体后不会消散于天地的另一具“肉身”,魂魄依靠它而保持凝聚,它却不依靠魂魄而存在。
杀死鬼物,并不能让死气消失。
“除此之外,我记得你小时候也见过凡鸟的死亡。”鸾补充道。
风渊点头:“是,我知道死亡也会使灵气转化成死气。这种转化在那些大能身上也会发生吗?”
她简直太聪明了。
鸾赞赏地应声:“会。大乘期大能的陨落,不意味着整整一个洞天的灵气回归天地,而是意味着——”
“整整一个洞天的灵气,被转化成了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