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心事

    用“旧识”来形容云倾月和月关、鬼魅之间的关系,未免太潦草了些。

    他们年轻时是极好极亲密的至交。

    尽管三个人的出身天差地别。一个是上三宗的千金大小姐,一个是常年欠债的钉子户,一个是村子里出来求生的失足少年。

    但云倾月在武魂殿学院上学的那几年里,他们是最有名的三人组。

    ——通常是月关惹事,云倾月添油加醋,最后由倒霉的鬼魅给他们收尾。他们的光辉事迹包括但不限于炸了武魂殿的温室、闯进供奉殿弄倒了天使神像、三番五次跑去骚扰封号斗罗修炼、打破了禁闭时间的纪录……直到现在,武魂殿学院还流传着这三人的传说。

    去学生中间打听一圈,你就会发现,没人不知道鬼斗罗、菊斗罗和冥寰斗罗的鼎鼎大名。

    诚然,正面例子也有不少。

    鬼魅是为数不多能做到实战和理论成绩双S的优秀学生,月关开创了脆弱的花武魂也能走强攻系的先河,云倾月则常年霸榜对战胜场第一,至今没人打破她517胜0负的战绩。

    鬼魅和月关二人更是拥有着大陆十大禁技之一的武魂融合技,两极静止领域。

    那一届的全大陆高级魂师精英大赛,两极静止领域仅输蓝电霸王宗的神降·天地雷煌一筹,为武魂殿夺得第二的名次。在此之前,有云倾月在队伍里充当强攻手,两极静止领域一出,必定大获全胜。

    如果云倾月不是玉家人,不是蓝电霸王宗的大小姐,或许她真的会就此留在武魂殿。

    很可惜,云倾月还有舍弃不了的家。

    她身上流着蓝电霸王宗的血,骨子里嵌着蓝电霸王龙的龙脉。一个双生武魂代表的是一个家族崛起昌盛的希望,当责任被强行赋予,她所珍视的哥哥和父母就成了枷锁,捆缚住了飞龙的翅膀。

    但起码在少年时代,在武魂殿学院,不管做什么,无论是制造混乱还是抽空学习,三人总是形影不离。

    他们的感情好到连当时的教皇都开玩笑询问云倾月要不要干脆加入武魂殿。当然云倾月拒绝了,但她说只要鬼魅和月关在武魂殿一天,她就永远是武魂殿的朋友。

    作为蓝电霸王宗大小姐,日后的掌权者之一,云倾月的这句话无疑相当有分量。

    月关还特意劝她不必为了他们许出一个承诺。云倾月反问他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连一个承诺都不值吗?

    鬼魅说值,但我不想让你因为我们而处处受制,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云倾月:“……死鬼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月关:“死鬼少献殷勤!”

    鬼魅:“……”

    后来发生的事,他们两个留在了武魂殿,云倾月回了蓝电霸王宗继承家业,从此分属于两个阵营。

    乃至武魂殿和上三宗渐行渐远,到如今的暗流涌动,各怀心事,那就是后来了。

    一星雷光点亮眠龙之心四通八达的洞窟。云倾月带着两个徒弟慢悠悠地沿着来时的路边散步边聊天,故事接近末尾,前方也已隐隐透进浅色天光。

    “我们真的是很要好的朋友。”她摸摸玉天恒的发旋,以这样几句话作为总结。

    “虽然这些年不太方便联系,但我有时也会溜出去找他们玩——这事可别告诉你们爷爷,他不喜欢他们。”

    玉天恒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接着追问道:“为什么爷爷不喜欢他们?”

    云倾月顿了顿,看起来有点黯然神伤,被玉天心很敏感地捕捉到了师尊的情绪变化。

    但这抹忧伤来得快消失得更快,等云倾月下一句话的时候它已经无影无踪了,只在女子眉眼间留下了一层淡淡的落寞。

    “我想想……等你们长大了,我就告诉你们。”

    玉天恒:“可是师尊,我今年已经16了,玉天心17,这还不算长大吗?”

    云倾月:“……不太算。”

    玉天恒:?

    “阿恒,你知道吗,蓝电霸王宗有一个传统。”

    云倾月解下衔结在腰封上的龙骨玉坠,递给玉天恒。玉天恒尝试往里面注入魂力,玉坠随之亮起微弱的点点光芒,但只坚持了几秒便消失了。

    玉天心也试了,结果跟玉天恒相差无几。

    “蓝电霸王宗的少主满18岁后,即视作宗主之位的候选人,为表考验,会赋予他们竞选九山山主的权力。”

    云倾月说着,伸出手,指尖轻轻一碰,玉天恒手里的玉坠霎时间迸发出晖烨白光,如同夜幕最明亮的启明星一般熠熠闪耀。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威严悠远的龙啸,绵长地回荡在脑海中,令人不由自主生出臣服的念头。

    一时间,玉天恒心中只余敬畏。

    这里面有绝对的远古真龙气息。

    “这就是代表鹤山山主的龙印。”

    云倾月温声道,“我在18岁时拿到了它,也拥有了在宗门大事上的发言权。”

    “明白了吗?”

    龙骨玉坠的光长久不灭,似乎认出了玉天恒并非它的主人,乘着汩汩柔光漂浮起来,等待云倾月拿回它。

    “蓝电霸王宗的少主,在拿下自己的一座山后,才会被认可为真正的成年人。”

    “我知道阿恒有很多问题。”云倾月掐掐玉天恒的脸颊,似乎不忍面对少年委屈的目光,但还是安抚地轻声道,“我答应阿恒,等你成为山主的那一天,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阿心也是。”她转过身,把玉天心唤过来,搓了一把玉家标志性的墨发,眨眨眼,“哎呀,真是长得越来越像玉元震了。”

    平心而论,云倾月不是不想告诉玉天恒他想知道的一切。她很清楚,三兄妹里在乎继承人的只有她自己,而出于愧疚和怜惜她愿意满足徒弟的所有要求。

    但大陆、宗门、封号斗罗间牵扯的事又哪有那么容易说清。就连云倾月自己也不敢保证能看破过去发生的红尘烟雨。

    云倾月能做的就是等待他们长大,确认他们能担起一个宗门上下的责任,再尽力扮演好指引者的角色。

    这么看来,距离云倾月可以卸任还有不短的时日。

    玉天心任由师尊顺毛,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师尊,我们还有多久出眠龙之心啊?”

    云倾月收回龙骨玉坠,抬手摩挲几下耳饰,静了片刻才道:“就快了。你们没有深入,停留在眠龙之心外层,这点很值得表扬。一旦进入眠龙之心的深处,就算是我想要全身而退也得花些工夫。”

    “对了。”

    还没等两个孩子惊讶,云倾月想起什么,轻轻一合掌,顿时找回了当师尊的架势。

    “待会儿我要在岚风山亲自检查你们这几年的修炼情况,宗主和二当家也会旁观,你们记得做好准备。”

    玉天恒几个疑问都没得到答案,跟在师尊身后走得心急火燎。

    然而听到云倾月的最后一句话后,他眼前一黑,脚下打了个趔趄,被玉天心嫌弃地扶了一把才没摔个底朝天,嘴上不可思议地叫道:“爷爷和二爷爷也要旁观?!”

    云倾月瞥他一眼,抬袖轻笑:“阿恒这时候知道怕了?刚刚不还说自己长大了吗。”

    玉天恒讪讪道:“师尊饶了我吧……”

    玉天恒怕极了他的爷爷。

    从小孩子的角度来说,身为一宗之主的爷爷总是不苟言笑,冷淡的眼神能冻死人,给儿时的玉天恒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从少主的角度来说,宗主对继承人的要求很高,玉天恒刚满十二岁就把他丢去天斗皇家学院进修。在祖孙鲜有的对话中,无外乎就是“修炼”“武魂”以及最重要的“别给你师尊添麻烦”这几条。

    玉天恒总有种感觉,自己在爷爷心里的重要性恐怕还没有师尊的十分之一。

    二爷爷只好上一点点。玉罗冕起码不会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小孩子,但这位的名声差到连身为侄孙的玉天恒都巴不得对他敬而远之。

    玉天心比起玉天恒就镇定多了,但面上也透着一丝紧张,他不想出了差错丢云倾月的脸。“师尊能透露一下检查内容吗?”

    “就两项,不是很难。”

    云倾月轻描淡写道。

    “蓝电霸王宗的看家本领,龙化和雷电掌控。”

    ****

    一番耽搁下来,师徒三人出了眠龙之心时,天边已泛起夕阳金红余晖,间隙穿插着几缕轻薄流云,像萦绕在仙女臂弯的丝带。

    云倾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大小姐。”数名御工部成员候在一旁,见云倾月出来,同时向她俯身行礼,为首一名83级的魂斗罗恭敬开口。“属下奉宗主大人之命,前来封印眠龙之心的入口。”

    云倾月揉了揉眼睛,点点头。“劳烦你们了。宗主和二当家现在在哪?”

    “宗主大人正于竞技场等候大小姐与两位少主。二当家……”说到玉罗冕时,魂斗罗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下去。

    “据弟子们所言,二当家一直待在九黎宫,还封了整座紫电山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九黎宫是玉罗冕的住所,和云倾月的霜凝宫一样,平时没人能靠近,也没人敢靠近那里。

    但正月里宗门九山禁令解除,九座山对所有弟子开放,于情于理玉罗冕都不能禁止弟子们踏入紫电山。

    难道是在处理「归昔宿」时受伤了?

    可传音魂导器没有动静,应当问题不大才对。

    云倾月按了按太阳穴。“我知道了,待会儿我会处理。”

    真是一个都不让她省心。

    “师尊?”玉天心看向她。

    “我们先去岚风山。”云倾月没有多说,迈步向前,“别让玉元震等我们。”

    ……

    “怎么去了这么久。”

    刚踏入坐落于岚风山顶端的竞技场,一声不轻不重的质问就穿过空旷的走廊直逼云倾月面前。

    就好像是云倾月身为副宗主,抛下偌大一个宗门不管,自己跑去寻欢作乐,而玉元震对此表达含蓄的不满一样。

    云倾月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她又让哥哥不满意了。

    堂堂蓝电霸王宗宗主,不去坐他的尊席,偏偏守在离竞技场入口几步远的地方,仿佛在刻意宣告他为云倾月付出的等待。

    等人真的来了,他又显得漠不关心,修长指间飞跃着鞭挞空气的深蓝电弧,颜色极深的瞳孔略带冷意望过来时,宛如深邃广袤的星空寰宇,空旷而冷寂。

    放在旁人眼中,描摹的是一幅黑云压城、风雨欲来之意。

    玉天恒条件反射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师尊还在前面站着,使劲咬了咬牙,强迫自己直视着宗主龙袍金丝绢绣的衣襟。

    玉天心则是有些担忧地注视着师尊,落在玉元震眼里,眸中更显暗沉,冷冷盯着云倾月下一步的动作。

    云倾月不过顿了一秒便启唇。

    “哥哥。”

    此前盘踞于此的雷电高压,被融雪般清澈动听的嗓音瞬间驱散。

    习习微风闲适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倾月轻车熟路地跑过去,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片雪白龙鳞,澄净似铺满极北雪地的纯白月光,卧着她苍白的肌肤几乎要融化在手心上。

    “我从眠龙之心里带上来的,送你。”

    玉元震下颌微收,凝视着她,平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云倾月不自然地错开他的眼神,轻咳一声:“看什么,不要我拿走了。”

    “要。”

    玉元震终于开口。

    他接过那片龙鳞,指尖雷光一闪而过,还冒着寒气的白色龙鳞,便被扣入左耳和云倾月同款的耳坠,牢牢的同赤金龙玉熔接在一起。

    两种鲜明颜色交织,冲击感很强,垂在那张线条冷硬帅气的脸侧,更多的是高贵的原始神秘感。

    玉元震垂眸,凝视着云倾月的眼睛,嗓音低沉:“我很喜欢,谢谢阿云。”

    云倾月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没脸红,做出口型回了他一句“流氓”。

    这哪是她从眠龙之心带上来的。

    分明就是霜呪龙王龙化时尾巴上的一片龙鳞。

    玉元震绝对看出来了,但他还是堂而皇之地收下。这七十多年云倾月送他的鳞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云倾月怀疑他那里的龙鳞都能做成一套衣服了。

    “干正事。”云倾月白了他一眼,转身朝两个徒弟招手。“阿心阿恒过来,带你们见两个人。”

    见两个人?不是说要测试吗?两人一头雾水地跟随云倾月进入竞技场内部,玉元震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抬手摸了摸耳坠上的白鳞,唇角勾起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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