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得及说上话，隔壁似乎传来说话声。
男生回头说了句季双宜听不懂的方言，而后朝她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屋子里。
季双宜从阳台回来时，游遇已经回房间。
穿了那么多年的制式校服，突然换上了宽松的校服，季双宜有些不适应地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
白色的暗红色翻领短袖，胸口印着三中的校徽。裤子是深蓝色的纯棉运动裤，侧边裤缝有一条与领子同色的竖条纹。床尾搭着一件白色底，深蓝与暗红的斜插肩的校服外套。季双宜想了想，还是把校服外套叠起来，装进背包里。要是冷了，还可以披着。
季双宜收拾妥当下楼，何丹燕已经准备好早餐。
鸡蛋牛奶，豆浆油条包子，鲜香软糯的牛肉滑蛋粥，还有切好的水果。
游遇坐在餐桌边，正在吃油条泡豆浆，左边腮帮子微微鼓起。
季双宜洗净手，捻了个流沙包咬嘴里。又拿了瓶牛奶，塞进双肩包侧边的口袋里。
游遇无声注意季双宜的动作，在她离开餐厅之前，开口叫住：“你不吃早餐吗？”
季双宜拿开流沙包，回答：“我可以在路上吃。”
游遇轻点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举起手机给季双宜看：“可是现在才六点四十，我妈还没下来。”
“现在出门，刚好能赶上公交。”季双宜的手机页面，显示着公交车的动态时刻表。她打算从今天开始，自己坐公交上下学。毕竟，总不好一直麻烦陈黛送她。
游遇闻言，挑了下眉，问：“怎么突然想坐公交了？”
圆胖的流沙包上，印着浅浅的指纹。面皮微微凹陷，又缓缓回弹。
季双宜轻咬下唇内壁，旋即又松开：“我以后可以自己坐公交，不然老麻烦阿姨送，太不好意思了。”
听完季双宜的解释，游遇无声扬起嘴角：“你这么见外，她该伤心了。公交车呢天天有，陈女士可不是天天都在家。”
果然如游遇说的。
陈黛马上就要去墨城。
周五这天，游宏良从墨城驱车回穗清。饭桌上，夫妻俩提了一嘴，周日去墨城的安排。
季双宜箸尖一顿，刚夹起的藕片差点滑落在餐桌上。游友昌和游遇这爷孙俩，倒是见怪不怪，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话题很快略过，讨论起了明天去枫石山的事宜。
第二天，季双宜吃过早餐，刚要准备写作业，就被陈黛催促着换衣服出门。
七座商务车向穗清城郊驶去，疾驰在环山公路上。商务车后，不知什么时候跟上了两辆黑色轿车。
石枫山入口，立着一块巨型石碑，刻着石枫山森林公园的字样。
车子鱼贯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山公路有些颠簸，单独坐在最后一排的季双宜，头顶好几次差点撞到车顶。下车后，季双宜站着缓了一会，对着漆黑的车窗，整理被蹭乱的发丝。
旁边的黑车，打开车门。
“小姑娘，又见面了。”是长辈对晚辈的问候语调。
季双宜回头，黑车驾驶座下来一位男士。是她转学那天，见到的徐仕添。季双宜放下整理头发的手，立马打招呼：“徐主任好。”
徐仕添爽朗笑道：“哈哈，不用这么拘谨。你跟着游遇叫我徐伯伯就行。”
季双宜微愣，游遇绕过车头，见到人，也跟着打招呼：“大伯。”
徐仕添看见游遇腿上的石膏，打趣道：“哟，你小子带伤上阵啊。”
游遇乐道：“大伯，您可别就笑话我了。”
“大家都先往里走。”陈黛挥手走在前，招呼着大家。
游友昌走在游友昌身侧，徐仕添带着父亲也跟了上来，护在另一旁。季双宜这才知道，陈黛和游宏良早已张罗好了这次的出游。
后面呼啦啦跟着一大群人人，徐仕添带了一大家子过来。
人在陌生的环境中，总是会下意识靠近自己认识的人。陈黛，游宏良和爷爷已经走在前方，剩下季双宜和游遇，不远不近缀在队伍后。
“你就是双宜吧？”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落后几步，对上季双宜的视线。
季双宜求助般，侧目看了一眼游遇。游遇轻声回道：“她是徐伯伯的爱人，楚阿姨。”
季双宜站直，打招呼：“伯母好。”
楚鹃应下，打趣了坐轮椅的游遇几句，转而又问季双宜：“在学校还适应吗？”
“都挺好的。”季双宜温声回答。
“那就好，以后有......”楚鹃话没说完，就被牵着手的小男孩又拽又拉，吵着闹着要坐哥哥的轮椅。
此时，一道略低沉的少年音也在耳边响起。
“好巧，又见面了。”
原本还在吵闹的小男孩，受惊吓般，拔腿就跑。楚娟没回头，径直跟上自己的儿子。
季双宜看着那小男然哭着跑远，这才侧头。她的左手边不知什么时候，追上来了穿着白T黑裤的男生。脚上的人字拖，踩过石板小道，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来人和游遇身高相仿，只不过眉眼更狭长，眼尾微微下垂，睫毛偏长。看着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不如游遇。
不过，他们见过面吗？
男生似乎看出了季双宜眼神中的疑惑，主动解释：“我叫徐森。前几天在阳台上见过一次面，我还问你是不是三中的学生。”
季双宜回想起来了：“那天声音有点小，没听清你说的什么。”
往景区深处漫步，一侧是参天的杉树，树下长着野草野花，覆盖了裸露的土地。另一侧是乱石丛生的湍急溪流，清澈的溪水从更高的地方争先恐后拍抚着奇形怪石，复又落下，激起一丛丛水花。呼吸吐纳间，满是森林里清新自然的空气，带着微潮的水汽。
季双宜深呼吸，一周紧张的学习，似乎得到了些许放松。
思及今天要登山，季双宜没穿裙装。只穿了黑色的绞花针织短袖和浅色的五分牛仔阔腿裤。束起的马尾打了辫子，随着走路的动作，在脑袋后一晃一晃的。徐森懒洋洋双手插兜，偶尔侧头，漾着浅笑。
游遇不过低头发了个消息，再抬头。季双宜和徐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并肩走到了他的前面。
他盯着前方三四米远的两道背影。一黑一白，很有CP感。游遇微眯着眼，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敲了两三下。
不行，他得把这两人给分开。
下一秒。
“季双宜——”
游遇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的。
林道虽平缓，但由木板钉成的道路，并不算平整，偶有凹凸不平的地方。游遇又一次被卡住，下意识喊了一声季双宜的名字。
季双宜停下脚步回头，而后跟徐森说了句抱歉，朝游遇走去。徐森无所谓耸耸肩，薅过亲戚家正好路过的小孩子，捏着他的后脖颈，继续往前走。
季双宜停在游遇面前，问：“你还好吗？”
游遇：“......”
季双宜：“嗯？”
游遇摸了下耳根，扶着轮椅站起来：“不太好，你能帮我推一下轮椅吗？”说着，自己往前蹦了两步。
季双宜握着轮椅把手往后退了点，朝后压下把手，让前轮翘起，跨过那处突起的木板。
轮椅推到游遇身后，游遇摸索着坐下：“谢谢。”
季双宜手里的把手没松开，说：“我推着吧。”
“没关系，我可以慢慢赶上你们。”游遇假模假样客气道。
季双宜嗯了一声，难得开起了玩笑：“然后又被木板卡一次？”
“......”游遇耳根更红了，转移话题：“你知道刚才那个男生是谁吗？”
“知道，是徐伯伯的儿子，”季双宜垂眸看了眼游遇的发旋，接着问，“怎么了？”
“没......”
季双宜没多问，只答：“噢。”
184的身量体重在那，其实并不好推。但毕竟是自己主动提出帮忙，总不好推一半就撂下担子。
两人慢慢落到队伍的最后。
走在最前方的陈黛一行人，行至山林深处，视野开阔起来。
一整座修葺整齐，铺着鹅卵石的休闲广场，出现在视野中。石凳有规则散落在广场四处。有游客坐在石凳上休息，大多是以家庭为单位，或是亲朋好友一起。
清澈的见底的溪水池就在广场旁，比沿途溪水的面积要大得多，被风化的山体包围。溪水里已经有不少大人带着小孩，泡在里面玩耍。不知道哪位游客带来的西瓜，就泡在浅水区里，被鹅卵石挡着。
溪水池上游，悬着一座吊桥栈道。连接通往对岸的高山。三三两两的游客，在上面合影拍照。
登山的石阶和木梯也出现在众人眼前，抬眼望去，除了茂密的深浅翠绿，还能望见从高处石缝处落下来的瀑布。错综的山道隐在山林里，以及登高游客身上衣物鲜艳的一抹。
陈黛预定好的露营地点就坐落在这山脚下，在民宿后方。
陈黛夫妻俩和徐仕添夫妻俩坐在民宿的大厅里，边闲聊，边等着大家伙到齐。陈黛左看右看，没看见季双宜和游遇，便起身：“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那俩小孩。”
“我上来的时候，见着他们俩在后面。”楚鹃提了一嘴。
陈黛应下，去了民宿外。她在广场入口处，见到了两个孩子的身影。陈黛上前接替了季双宜手中的轮椅：“让你在家休息，你非要来。回去给你换个电动的轮椅。”
游遇拒绝：“妈，不用。我觉得这个挺好的。”
“那你还让双宜帮忙？”
“......”游遇有理没理，都说不清。
季双宜悄悄扇了下衣服后背，散散沁出的薄汗，说：“阿姨，没关系，只是顺手的事。”垂在身侧的掌心微红，因为凹凸不平的木板路，轮椅碾过时微微震动，掌心被震得有些发麻发热。
陈黛说道：“哎，双宜，你不用替这小子说话，快去里面歇歇。”
民宿后方，是一大片平整的草坪，是一处名叫星空草坪的露营地。草坪上已经搭起了七、八个天幕帐篷。小孩子跑跑跳跳，大人各自行动。除了他们两家之外，还有不少露营者。
游遇和徐森，一人坐在帐篷下的木桌边，一人占了一边，谁也不说话。一个低头玩手机，一个举着手机乱拍。
季双宜坐了一会，被陈黛拉着去了吊桥栈道，合影拍照。同行的，还有楚鹃和她的小儿子。
出游的一天，就在露营BBQ爬山闲聊中度过。直至日暮西沉，将天边烧红。
徐森要去外公外婆家，回程跟游家一辆车。
临上车前，陈黛朝游遇说道：“游遇，你让小徐坐后边。”
“妈，哪有让客人坐后边的道理。”游遇说着，撑着椅背坐在季双宜身边。
季双宜往车窗的位置挪了挪，给游遇空出位置，好让他放腿。
陈黛看着她儿子费挪进后座，占了大半的位置：“双宜，后座坐得下吗？要不你过来坐阿姨的位置？”
哪怕游遇朝她这边挪了点，但还是很宽敞。季双宜说道：“阿姨，没关系。后座能坐得下。”
“那行。”
徐森跟在游遇的身后上车，坐下时，若有若思地看了他一眼。
落座完毕，车辆车驶进了尚有几分明亮的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