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

    盛宝珠的指尖掐了掐掌心,忍住心中的不耐,登上步辇回了东宫。

    还未走近东宫殿内,便能感受到气氛的压抑与凝固。战战兢兢的小内侍守在东宫门口,看见乘了步辇的盛宝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她面前。

    “盛娘子,您可算回来了。”

    盛宝珠颔首下了步辇,径直入了殿内。偌大的东宫正殿,李存珩已换上了玄色常服,坐于主位,不动声色,只是在听到动静后,目光便沉沉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盛宝珠的视线挪到了一旁,发现他面前正跪着一道身影,是紫苏。

    她今日去兴庆殿特意没有带上紫苏,而是将其留在了东宫。一方面是禁内没有轻狂浪子,独自一人行走也使得,另一方面,她确实对紫苏心存芥蒂,不想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自己。

    她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走上前想要将紫苏扶起,然而紫苏觑了觑主位上太子殿下的脸色,还是垂了眸没敢起身。

    盛宝珠无奈,只好望向李存珩,淡淡道:“殿下好大的威势。”

    李存珩瞧见她,很显然松了口气,闻言起身缓缓说道:“作为宫娥,便该时刻守在主上身边,寸步不离,是她过于懈怠。”

    盛宝珠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道:“作为在东宫侍候的宫娥,她的主上是殿下,可不是我。”

    李存珩停住脚步,犹疑了片刻,说道:“你在怪我?我只是担心……”

    “民女岂敢怨怼,”盛宝珠又是冷笑,“殿下又在担心什么?担心我逃了?”

    不待他开口,她继续说道:“既然殿下对外宣称我在兴庆殿侍疾,我自然要去,见太后乏了,我便去尚食局看看今日的膳食,如何?民女一一回禀了行踪,殿下可还满意?”

    以太子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与说一不二的行事,敢和殿下这样说话的,估计再没第二个人了。

    余知立在一旁听着,额上不禁出了细细的冷汗,他眼观鼻鼻观心,直直地盯着脚下的地砖,只恨这地砖上不能立刻出现一条缝,让自己进去躲一躲。

    “我没有……”李存珩下意识反驳,随后低眸,沉默了半晌后道了句,“对不起,惹你不高兴了。”

    盛宝珠闻言心中一动,抬眼望向他。他眼睫纤长浓密,半掩着眸间的愁绪与不安,眼下是多日不曾安眠的青黑,似乎她只要一抬手,这尊玉雕便会顷刻间碎了一地。

    于是她心里又软了软。盛宝珠从前不是知分寸识大体的人,但如今她学会了见好就收。

    盛宝珠叹了口气:“我有些饿了。”

    李存珩的长睫缓缓地眨了眨,眸里显出一点光亮,嗓音也平和了一些,立即吩咐余知传膳。

    余知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忙不迭躬身道是,临出殿前又说道:“殿下还未用早膳,可得仔细些胃。”

    这话自然是说给盛宝珠听的,余知希望盛娘子能劝劝太子殿下。殿下原本口腹之欲便不重,多有忌口,平时为着政务日理万机,时常草草打发了膳食。今儿可倒好,一下朝就直奔东宫,找不见盛娘子可是连早膳都不吃了。

    余知时常感到头疼,殿下前些日子浑身是血还淋着雨回来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可还历历在目呢。他回头瞧了瞧殿内玄色长袍的李存珩与朱樱色衣裙的盛宝珠,心想殿下就倔得跟头驴似的,也就盛娘子说的话能听进去几分了。

    盛宝珠打量了李存珩一眼,他身形颀长又瘦削,玉带勾勒出腰身,看上去确实是弱不禁风的模样。于是她说道:“不用早膳可不行,这样对身体不好。”

    李存珩的目光在她面容上流连,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

    盛宝珠忽而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熟稔亲昵,心下不由得有些懊恼,下意识瞪了他一眼。

    宫人鱼贯而入摆上膳食,她没好气地说:“笑什么,吃饭。”

    李存珩眸中笑意不减,随着她入座,像是想起什么般突然问道:“不是说要去独步春楼?”

    盛宝珠动作一顿,随即抿了抿唇,含糊其辞:“改日罢。”

    -

    过了几日,尚食局那边传来要派人出宫采买的消息,或许是杜若有意吩咐过,盛宝珠换上宫娥衣裙混进采买的队伍中格外轻松。

    等出了宫一行人到了东市,盛宝珠寻了机会溜出去,但并没有先去珍馐阁,而是又换了身圆领袍,往平康坊的方向去。她算是独步春楼的常客,与花魁月娘更是熟识,于是径直去了月娘的屋子。

    月娘刚刚送别相好的书生,转头见了她,笑靥如花:“盛娘子可是许久没来了。”

    盛宝珠躲过她拂来的绢帕,叹了口气:“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还记得我前几日让人给你带的话?”

    襄阳公主大婚那日,她暗地里吩咐了襄阳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将信物转交给珍馐阁的人,递送出消息:她需要迷药。

    “当然记得,”月娘眼波流转,媚态天成,嗓音亦如莺啼婉转,“随奴家进来罢。”

    盛宝珠望了望四周,确认没有人跟着自己,轻轻地阖上了门。待她转过隔断的花鸟屏风,便见月娘从匣子里取出一只香囊递给她。

    她接过这只刺绣精致的香囊,不由得愣了愣:“这是?”

    月娘轻笑:“迷药啊,若娘子觉得这是奴家给的定情信物,也并无不可。”

    盛宝珠哑然失笑,月娘与她相熟,很爱开这些玩笑,但确实是能靠得住的人。

    “迷药在香囊内?”

    见她正色,月娘也敛了轻浮笑意,颔首说道:“里面是些寻常的香料,将迷药封进蜡丸,再混在香料里,不容易被发现。”

    盛宝珠点了点头,又问:“是什么迷药?”

    “这迷药来自西域,对人没什么害处,只是会陷入昏睡,最重要的是……”

    月娘唇畔浮现神秘莫测的笑容,压低了嗓音,“服用了这个药的人,会看见自己最想看到的梦境。”

    盛宝珠默了半晌,终于道了声:“我知道了。”

    月娘拍了拍手,起身说道:“独步春楼的厨子这段时间开始做梅花糕了,我去拿点来给你尝尝。”

    她出了屋子,盛宝珠看向窗外。月娘是独步春楼的花魁,居住在三楼最好的厢房,从这扇菱花窗望出去,便是楼外正对着街道的景象。

    没过多久,月娘拎着食盒进来,里面除了梅花糕还有去年酿的梅子酒以及其他几样时新糕点。盛宝珠忖了忖,让她先离开,月娘没有多问便转身出去了。

    于是屋内只剩下盛宝珠一人,她一边咬了块梅花糕,一边望着窗外楼下人来人往。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独步春楼外出现了大批人马,顿时围得水泄不通。车夫驾着青盖马车缓缓进入视线内,盛宝珠认出侍立在马车旁的,是余知。

    轻风拂过,掀起马车车窗的帘子,隐约露出其中身影的面容。盛宝珠看不清,但她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谁。

    两个时辰。

    盛宝珠以手支颐望着楼下景象,心道,从她离开皇宫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够不够她逃出长安城呢?

    金吾卫将独步春楼围住不许进出,裹着狐裘的身影自马车上缓缓而下,她似乎听见李存珩冷淡的嗓音:

    “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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