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夏晴雪小声读，彩色粉笔在黑板上画，“Friday……”

    “小一点啦，都冲着我叫！”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越来越近。

    夏晴雪转身过去，一抹深蓝让人眼前一亮，鹿朝玥正穿过马路来。过膝的衬衣裙把低纬度秋季的温和缝进了针脚，不单薄，也不太厚；白毛衣的袖子搭过肩膀，在胸前绕了个随意的结。长发团了起来，是鹿朝玥看店的常用发型。她高举起右手摆动，笑容布满惊喜：“我们情侣装欸！”

    她拉过夏晴雪的手左右一转，对她穿着的海蓝色宽阔长裤“嗯——嗯——”地表示满意。裤脚卷起了几卷。“有点大。”她嘀咕完一句，眼神八卦地看她，“那谁的？”

    “怎么会。”夏晴雪继续写字，挑了几个字母擦掉，维持大写，改小了字体。“我爸爸的。”她说。

    “叔叔的？”鹿朝玥一怔，随即绽放笑颜，“叔叔肯定是个大帅哥！”

    “看衣服能知道？”夏晴雪一笑。

    “看你呀。”鹿朝玥从盒子里抽了根粉笔，在黑板的空白处画小花。

    夏晴雪认同道：“嗯，我爸爸是挺帅的，说长得像我奶奶。”她改完字，呆在旁边看鹿朝玥画花。“你吃早餐没？”

    “没。”

    “今天杯子专场喔，要不？”

    “不，我去隔壁吃肠粉。”

    “好吧！”

    夏晴雪收起粉笔，鹿朝玥将小黑板挂到墙上，到旁边的洗手台洗手。“哎夏梨，”她后仰着身，叫住准备进门的夏晴雪，“帮我包个‘樱花树下’和‘星辰漫天’。”

    “好。”

    鹿朝玥进去时，夏晴雪把已经包好蛋糕放回冷柜。“包给谁啊？”她问。

    “昨天有个学生放了学来，想买但卖完了，我就说今天帮她留咯。”鹿朝玥看了眼营业牌，问，“哦？你今天赶早餐潮啊？”

    “怎么可能，忙不过来吧，我刚进来翻的。”

    “九点半啊？”

    “嗯，提早点。”夏晴雪笑笑，“一个半个小时差别不大。”

    鹿朝玥把包放到楼梯下的柜子里，后仰着身，朝吧台喊：“我要杯冰摩卡！”

    “好，你快去吃早餐，等你回来做。”夏晴雪知道她要听冰。

    “哎呀，”鹿朝玥调皮作怪地搓搓手，“我那刚认识却很了解的男性朋友哦！”

    “滚——”夏晴雪拖着长音。

    “那我吃早餐去啦。”鹿朝玥把毛衣也解下挂进了柜里，等夏晴雪应声后，兴高采烈地走上了街。

    今天的天，乌云更沉了。

    很快有人推门进来，夏晴雪开始处理订单。她今天起挺早的，曾多次抢到话语权的闹钟仅获得了一次铃响机会，按停时还显示在06：01。天蒙蒙亮，窗上附着雨丝飘过的痕迹，她想不起雨声，只觉夜里分外安宁，入睡安稳。

    出门都未到七点，李梓辰的车还在车库。昨晚他们回来的尚早，李梓辰的晚餐是在沿途一间饭店解决的，他们到时已经有晚茶点。李梓辰只勾了几样，见夏晴雪没有多加的意向便把单下了。夏晴雪还是有吃，因为蒸笼成双成对，衬得李梓辰的起筷格外寂寞。

    早餐，她给自己简单煮了个肉加菜汤面，昨晚带回的包子加热了保温在煲里，李梓辰以往也这么做过，算是同住后沿用的习惯了。

    她来到“榭慢”，在后厨准备时，有人敲了敲上推的小窗，笑着询问可不可以来杯咖啡。

    “今天晨跑了店长，破例奖励一个？”

    那条路时时有人走，窗户为了通风十有九次打开，有人来敲还是第一次。夏晴雪于是走去前面拉开了门，她打算就做一杯“奖励”，木牌都没转，但凉秋在，感谢有她，人们总想握点温度在手里。

    大家都有自己的时间表，最后被迫做了几盘杯子蛋糕的她醒悟，“榭慢”这个芝麻小店不适合太早起。

    鹿朝玥回来后接过收银工作，修长的手指漂亮地卷起场票，稳稳地递出杯子和蛋糕。等闲下来，夏晴雪拿过巧克力酱和玻璃杯做摩卡，鹿朝玥洗完杯子，开开心心地凑过来，盯着牛奶浇到方块冰上。

    “不加雪莉了吧。”夏晴雪说。

    “废话，一大早的。”鹿朝玥看看门口，等着夏晴雪倒奶泡。

    夏晴雪问起她们乐团之后的演奏。

    “你要不要来看演唱会？”鹿朝玥拿过摩卡喝了一口，接过夏晴雪递过来的长调羹。

    “圣诞节哪有空。”夏晴雪也觉得可惜。

    “圣诞节的你想也没有，被我妹拿去了，就平安夜，内场的。”

    “平安夜店里肯定也很忙。”

    “你少开一两天又不会饿死。”鹿朝玥还没说就算“榭慢”关了她也能绝对活得好好的。

    “不是，”夏晴雪好好解释，“我不想茶碗爷爷一个人过来守店，最近我都考虑要找个兼职了。”

    “这你更不用担心。”鹿朝玥把杯子捧在手心，也不嫌冷，“兼职你觉得有需要就慢慢找，那晚的话，茶碗爷爷可也要出去。”

    夏晴雪大为吃惊。“去哪儿？”

    “昨晚我问茶碗爷爷，他说那晚他也和老友去交响会，让我把演唱会的票给你们。”鹿朝玥试图诱惑她，“我留了两张哦。”

    夏晴雪笑道：“你倒是接受得挺快。”

    “那不然咧？看他没有躲躲藏藏，门风还算端正，就姑且相信他一下吧。”鹿朝玥撇了撇嘴，嘴角沾上了一点奶泡跟着动了动，被她很快发现后舔去，“让他赶紧把他那个奇怪的毛病治好，一辈子那么长，结婚还是要和喜欢的人结才好的。”

    她不是不讲道理的。她不像夏晴雪，世事浮云她且少问，若闲来无事，也就最多轻笑那三两声。

    “是你，”她一本正经道，“要结束就结束了，世界那么大，他又不是找不到别人。”

    夏晴雪表示知道，问：“那你还给我票？”

    “我是看你昨晚电影看得挺开心的。”鹿朝玥说出答案，又似乎对它嗤之以鼻。

    “好吧，我去问问。”夏晴雪朝进门的顾客颔首微笑，目视对方找位入座。

    “他不去你也去，是你喜欢的歌手呢，”鹿朝玥说完又反手指了指自己，“还有我。”

    “能看到你吗？”夏晴雪问。

    “你努力下还是可以的。”鹿朝玥蛮有信心。她喝完那杯摩卡，跟着便签条学做了几款饮品。她每回来都会贴几张便签条在柜子边沿，彩色的纸张上誊抄着她在夏家看过的食谱配方。“你知道你可以复印下来”。她当然知道，只是更愿意这样做。

    她一直在倒腾，直到夏晴雪从后厨又搬来两盘蛋糕，对她说，“鹿鹿，早上人不多。”夏晴雪把蛋糕放进冷柜，“你休息休息嘛。”

    “我一直在休息。”鹿朝玥尝了口自己煮的咖啡，吐了吐舌头。

    夏晴雪意有所指，但到口的话被桌面传来的振动抢先了。她看了眼，是陌生号码。

    “喂？“

    她滑开了手机。

    “夏小姐。”

    温润熟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她不想承认心里有某种落空的响动，浅笑而言，“早啊，阿塔！”

    阿塔像只为完成问答似的地道了声早，话语间罕见地透出紧张，“夏小姐，我们需要你去确认一下师兄的情况，他没有来公司，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师兄……”夏晴雪霎时站直了，“你是说李梓辰？”

    鹿朝玥停住手上的动作望了过来，夏晴雪飞快瞥了墙上的钟：十点半。

    “他不会无缘故不听电话的，他早上的轨迹很简单，就是家和公司，晨跑是很少数的时候。总之你能先去他房间看看吗？”阿塔语速很快，但不潦草，他总是要求自己清晰明了地表明诉求。

    “可以是可以，”鹿朝玥用嘴型问着怎么了，夏晴雪冲她摇摇头，向电话说，“我现在还在店里。”

    “我可以——”

    “夏、小姐，”那边换了个人说话，带着轻笑和比较散漫的语气，“我们这个助理弟弟呢，比较死脑筋，他是想你俩既然结婚了，有些事情由你去处理比较好。”

    “可是……”可是我们是假结婚的啊，她想他们是知道的，可她突然不想说这个。

    “你放心，‘榭慢’那边我会过去帮忙的，我们这会儿有个急会，很快——”夏晴雪听出电话又被抢了过去，“夏小姐，我会过去帮忙的。”阿塔接了过来，“我们都进不到你们的家里面，所以麻烦你了……”

    “怎么样？”夏晴雪刚放下电话，鹿朝玥马上问道。

    “李梓辰貌似病了。”说话间，夏晴雪手指急促地点着桌面，“鹿朝玥，你一……”

    “你肯定得去呀！”鹿朝玥抢过她的话，“这里有我呢，你担心什么？”夏晴雪感激地望她一眼，又立即被她说回去，“不是吧，你跟我还客气呀！”她见有人进来，率先起身迎了上去。

    夏晴雪摘了围裙塞进抽屉，她挠了挠头顶，对刚向顾客说完“暂时只提供美式和拿铁”的鹿朝玥说：“茶碗爷爷中午过来了。”

    “知道啦，知道啦。”鹿朝玥笑着说，“我已经有过好几次锻炼了好吧，你快去。”

    夏晴雪已经从楼梯柜里拿好东西，又不安地挪了挪面前已经摆在完美位置的椅子，涌出的情感不知是为当下还是为即将到来的“麻烦”。“如果明天我也没来……”

    鹿朝玥打断了她：“哎哟你好麻烦哦。”本来在点单的妇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等待。“今天都没过，你就想明天了。没手机吗？赶紧回去，别要真出什么了。”

    她的劝说和催赶都是极为好心，做到了最绝情。夏晴雪就说“那我先走啦”，朝看过来的客人点点头，从前门出走绕了过去，到门边还听见有人随口温柔地问鹿朝玥“怎么了，家里出急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