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中)

    她还没用完预备的三四五分钟,门外响起一阵急躁的骚动。听声音是“黄鼬”,他在喊门,在喧叫,远远能听辨出大门是被他敲得咚咚响。他敲什么门?夏晴雪纳闷,火速跑了出去。

    贴在门上的人影属实瞩目。没有上锁的门也没有被开启,身材中等的“黄鼬”气势汹汹地占据了玻璃木门另一面,视觉滑稽地堵住了门口;他离门很近,叫唤间喷出的鼻息在干净的玻璃上凝结成白色的雾气。

    夏晴雪下意识摸向腹侧,可惜刚进来因为出汗太热把围裙脱了,她懊悔,直想把才挂起来的清清爽爽的抹布甩过去,好叫他把门重新擦干净。可是她不能这么做,不能太粗暴,因为她好面子,得打开门做生意的。显然,她的出现使门外人的兴奋飘升了几个度,“黄鼬”挥舞着手臂蹦了两下,嘴上还是一点不客气,只是言语使用上变得好像他们已经很熟似的。

    “店长姐姐,开门呀,开门!”

    倒是怎么叫也没有自作主张开门。

    情侣和另一桌顾客似乎没有过分紧张这个噪音制造者,也许有过一瞬的慌乱却被夏晴雪错过了,总之他们看上去出奇镇静,并不惧怕破门而出的可能。旅行过来的女孩也在观看。她撑着下巴,微微启唇,紧绷的侧脸奉献出一丝警惕。她在夏晴雪出来的同时转向过来,眉间微蹙,一脸嫌弃样中混入了几分正中荒谬的不解。

    “姐姐——我们想上厕所。”“黄鼬”放肆着上半身软绵绵地塌在门上,下巴磕着玻璃,“店——长——”他拖着长长的音调,捏着拳头无力地捶着门。

    “不好意思,我去处理下。”夏晴雪对情侣和那桌客人客气笑笑,拿上手机要出去,却被男学生叫住了。

    “算了店长,别理他就行。”他和女学生都看了过来,担心地看着她。

    “对啊,锁上门他叫不到人说不定就走了。”另一桌是两位女孩,她们已经待了有一段时间,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视频,其中用发箍盘起发的女孩在这个点选择了打破沉默。“巡警收到情况会过来的。”慢悠悠的语调,隐隐的忧虑,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夏晴雪在外面传来的一阵聒噪的无理取闹里向这些好意点头致意。透过右侧加固的小窗她看见“红毛”趴在了桌上,谁知道这短短十分钟内都发生了什么。

    她是想要听从善意的。她摸着手腕,想就过去拧上门上那把安全性能极好的锁。左腕冰凉恰好的手表被捂得很温暖,表盘细针走动的频率和人体脉搏的跳跃,隔着皮表带从一边手传输到另一边指尖。

    她伸出手,“黄鼬”露出终于得以获救的渴望的眼神;里面的人握上门把,门却被猛一下推开了,夏晴雪急忙后退,几乎同一时间右腕感到了湿黏的灼热感,一股艰难抗拒的外力把她扯到了门外。

    “哎,你干什么!”

    夏晴雪甩掉“黄鼬”的手,背到身后擦了擦。她用手指往后碰了碰,确认门已经关上。

    “黄鼬”安静了,歪着头打量夏晴雪,半晌嚷了句:“厕所!”

    夏晴雪难以相信这个话题竟然还要继续。一堆脏话在她脑海接连不断地滚过。她强忍扶额的冲动,走向“红毛”所在的桌子问:“他怎么了?”

    她尽量温柔,可不想再有个酒鬼又在门前哭。

    “黄鼬”自觉跟了过去。他犯了一晚上傻,是给不出一个完好的答案了。

    “扶他起来,上完厕所你们就赶紧回去了。”夏晴雪不重不轻地在“红毛”上臂拍了巴掌,对方哼唧着挠了挠,并没有起来的打算。“黄鼬”摇摇晃晃地盯着夏晴雪的手,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夏晴雪没给他机会。

    “把他扶起来呀!”她命令道。

    醉酒的人没有扔弃自己的笔。“黄鼬”吐出长长一口气,开始书写剧情。他模仿夏晴雪那样推了“红毛”一下,又扯了扯他贴在后背的衣服,动作像极了在摘自家种在玻璃鱼碗里的豆芽,边“摘”边喊:“兄弟,起来上厕所了。”

    “红毛”没反应。

    “不理人啊?”他巴巴的目光转向夏晴雪,全然没了刚出场时的反骨和圆滑。女孩和学生情侣各占了一个窗观察,路过的人有脚步不停地往这边张望。归途布满星光点缀的足印。心切的“黄鼬”不等夏晴雪的回答,抬起脚蹬了一下“红毛”的凳子,怄气似的,一下再一下。正当夏晴雪要阻止他,他又识趣地停下了。

    “我扶(服)。”他嘀咕了句,挪了几个步子站稳,弯下身托了几托“红毛”的手臂,膝盖倔强使了几把劲才把人扛了起来,继而他抬头看向夏晴雪。这时的他又好像想要听指令了。

    他身材中等,加上酒气未消,要他架稳一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人实在是有些为难。夏晴雪拍了拍“红毛”另一边臂膀,对“黄鼬”说:“跟我来。”

    “黄鼬”却站着不动了。

    “走啊。”夏晴雪回头。她计划先把他们带去公共卫生间,如果他们最后还能听人话,她再帮他们招辆的士。

    “黄鼬”把头靠在了“红毛”的脑壳,打报告一样:“等……我电话响了。”好像一个时间只能做一件事。

    夏晴雪没听见什么铃声,她只想催促对方尽快起步,却听到背后又传来了一声目标清晰的呼叫:“嗨!在这呢!”有些腔调会没由来地让人心生戒备。夏晴雪机警地侧过身,看清那是又一个醉汉,上衣的前领高得不自然,都勒着喉了。

    他冲街道一头吆喝了个谁的名字,然后率先走向这边。他的脸被店墙照来的微弱灯光照亮了,连同脸上被烈性饮料里浸过的轻佻,让夜色更加难辨。对于多数人而言,治愈心灵的狂欢才正要拉起序幕。

    随着他走近的这几步,夏晴雪逐渐意识到一个不争的事实:他的上衣确确实实穿反了。“前领”上有连成方形的针脚,是服装的品牌标签。

    可本人浑然不觉,自在得像踩在云上:“走吧,飞哥也来了。”

    飞哥,他刚刚叫过的称呼。

    “就是走啊,我来叫他走啦。”“黄鼬”说。他还有些迷糊,但依然知道垫一垫快要滑下去的“红毛”,他抓着他的手臂,“嘿呦”一声。

    “那走走走吧。”穿反衣服的家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要转身走了。

    “就这么走掉多好,不要回头啊,生活就是不断向前进。”夏晴雪恨铁不成钢地握紧了握拳头。她正在把熟虾和贝做成方便抓起的简易前菜,鹿朝玥刷洗洗手台面和摆放刀具。

    “看来前面的都只是捣蛋鬼,最后这才是要搞事的啊。”鹿朝玥说,“耍酒疯啦?”

    夏晴雪点头。

    酒精催化的不是他具有成为侦察兵的体质,是加快了好不容易在清醒时攒下的理智此刻在头脑的挥发。衣服反穿的人这样的动作进行了两次后,忽然把视线锁定在右窗户。

    “欸嘿嘿?这不是——”他朝窗台走去。女孩的面容略显慌张,她就在窗后,颤了颤嘴角显出了不安,似乎想躲。

    “等下——”夏晴雪一把拉住了他的T恤下摆,宽大的衣服被扯得老长。

    “嗯?做什么?”他的头经过一个怪异的角度扭了过来,“我,我们认识呢,小姐姐……我们刚见、见过。”

    “对吧,小五?”他转而向“黄鼬”求取认可,又不等回答就撇开视线,带着不营养的笑容看向女孩的位置。女孩已侧身到了墙后。可那人并没有意识到四周对他的警惕,依然自说自话,“哦,对,你刚不在……”

    “没,我那时就没和你们……唉,算啦,走啦,疯子。”“黄鼬”也稍显不耐,驾着还在昏睡的“红毛”催促,“走疯子,我俩要去放水。”

    “疯子”仿佛听到了什么玩笑,“哈?放水?路边啊!”

    “黄鼬”微微垂头,像在思考哪里不对。夏晴雪抓衣服的手已经松开了,她开始有些迷茫,想不出用什么理由将这几个人叫走——其实有很简单的方法,可他们能不能听进却是另一回事。她还是准备开口了,可有他人下笔更快。

    “哎美女你放开我啊。”“疯子”吹着酒气吐息,他欲往前,但再次被夏晴雪拉住。“疯子”发出下流的笑,看了眼夏晴雪的手,说,“怎、怎样,美女,你陪我们?”

    夏晴雪皱眉,正想要厉声说什么时,“黄鼬”推了“疯子”一把,扯着嗓子喊了声“走啦”。

    “黄鼬”猝不及防地被推得一个踉跄,他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顶到了后面四方的花槽。他扶着花槽边抬头,眼里一片浊色。不等“黄鼬”反应过来,醉醺醺的“疯子”用称不上快的速度挥出了一拳。

    非直冲夏晴雪而去的攻击让她有充足的时间躲闪。“黄鼬”的左脸遭了殃,整个人仰倒在地,连同和他一起的“红毛”也跟着摔倒躺在了一旁,醉得酣,这一摔也不见他有动静。“黄鼬”撑起身子甩了甩头,呆了不超半秒就奋力跳了起,和“疯子”扭打在一起。

    比起打,说他们抱作一团更为贴切,胜负的关键在于谁能牵制住对方的行动。没来得及收起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行人被热闹的咒骂声吸引驻足,发出阵阵低语。夏晴雪弯下身子去拉“红毛”的手臂,想设法把他搬回店里,或至少拖到能不被波及到的位置。

    她一分也不敢松懈地用余光关注着那边的情况。“黄鼬”明显占了下风,“疯子”把他压在身下,蒙有淫思的目光扫过来,在疯狂中搜寻她的身影。夏晴雪叹了口气,庆幸的是她意外地能扶起这个烂醉的红毛小子,虽然她也做好了随时将其扔弃的准备。

    “喝酒误事啊。”她当作劝导似的感叹了句,围观群众里响起几声低呼,夏晴雪借此敏锐地抓捕到了“疯子”起身扑来的姿势。因为一直贴着边走,绕过“红毛”腰背的手总能很就手地摸到边上没来得及收好的铁质椅子,她悄悄抓住其中一张,正要使力,店门开了。

    “姐姐!”

    女孩推着门,焦急地往这边叫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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