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与娃娃(七)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看到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几个青年沉默着摇了摇头,楚子毅眼神一黯。

    他和当初的六个朋友来到这座新城后,已经过了整整三年,到今日,已经彻底在这儿安了家。他们在荒原的边沿处有了一片自己的地盘,收容其他同样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自食其力,总算能顺利养活一大伙人。

    几个月前,他们又交上了好运。

    新城来了一位管事的大人,将之前鱼肉百姓的那一位给替了。两人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在处理他们这些自力更生的流浪儿时,也拿出了截然相反的态度。

    过去的那位,老想着要从每一只绵羊身上都薅点毛,不管这只羊是肥是瘦。面对一群未成年的孩子,他也毫不手软。所以当意识到这群小羊身上没有任何利益可取,他便决定对他们赶尽杀绝。

    而新来的这一位恒大人,则亲民得多。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样的方式,调查出他们的底细,总之,了解完情况后,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为所有的孩子做户籍录入,让他们成为这座新城镇的一份子。同时,将他们原本圈下的那块区域正式赠于,赋予他们居住的权力。

    多亏了恒大人的新政策,楚子毅一行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

    在此之前,楚子毅始终被一座小山压着,都没空去想跟自己有关的事。在此之后,他终于有了空余和闲心。

    然后他便想起了,在很久远的过去,他还有一位仍然活着的亲人。

    和姐姐分开时,他只有五岁,此后他就一直被囚在那暗无天日的昏暗房间中,被陶增百般折磨。他对过往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以至于在出逃时都忘了,他是有个姐姐的。

    楚子毅想了许多方法,试图追查到姐姐的下落,亲自跑过好几趟璠城,也找人调查过,可不管怎么查,都是一无所获。

    今日的他,已经是个有丰富经验的观灵者,然观灵者只能观察他人的命运线,并不能看到自己的。所以就算用上这开挂一般的能力,他仍旧不能寻觅到姐姐的下落。

    他实在是有些着急,又不知还能向谁求助,便只好趁着饭点已过、他有了段自由行动的时间,踏着夜色爬上家园后方的小山,和娃娃好好聊聊天。

    归功于献祭仪式被及时阻断,他险些残废的双腿已基本恢复,爬一座山于他而言并不困难。

    待走到一个绝不可能被其他人追上的位置,楚子毅拉了拉袖子,邀请小鱼和他一块儿坐在山石上歇一歇。

    落照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直截了当便开口道:“有什么要向我请教的,现在问吧。我要是能帮上忙,一定给你提供建议。”

    “小鱼……”楚子毅稍稍定了定心:“你说,我姐姐还活着吗?为什么我跑了这么多趟,都找不到她的人?要是我当时就想起了她,会不会……”

    落照飞起来就敲了他的脑袋:“在这儿想东想西的有什么用,你倒不如反思下,是不是找人的方法有问题。”

    楚子毅摸摸被敲打的前额。布料与棉花构成的手,敲下来时实在没多少份量。不过,这确实让他平静了几分。

    他思索片刻,再次询问:“可是除了我们的老家和陶家,她又还能去哪儿呢?”

    落照恨铁不成钢地又往他头上敲了一下,这回她卯足了力气,愣是将人敲得痛呼出声。

    迎着对方迷茫的目光,她反问道:“楚子毅,你好好想想,你现在是在自己的老家、还是在陶家?”

    楚子毅怔了怔:“可是我能离开陶家是因为……等等,小鱼,我记得你是我们假死后才追上来的,难道你那段时间又做了些什么吗!”

    他所用的不是疑问语气,而是极度的肯定。

    第二日,楚子毅安排好这边的工作后,又一次前往璠城,寻找姐姐的下落。

    不过这一次,他关注的不再是陶家有哪些人,而是陶家曾处理掉了哪些人、这些人又被送到了哪里去。

    这些年以来,他其实回过璠城很多次,除了寻找姐姐,时不时也以观灵者的身份受邀,来为这里的人解决一些麻烦事。

    靠着这一单单的生意,他在璠城的上层圈子里积累了一定的人脉,所以总能用些方法,探查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陶家这些年来来往往的仆役人数不算少,据说,和陶家内部发生的变化有些关系。

    陶至是陶家唯一可能的家族继承人,而最近几年,他一直在家中休养,很少现身于人前。其他人都在猜测,这一定是因为关于他的预言成了真,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已经无法出门了。

    那些被替换掉的仆人,大部分都曾在陶至身边短暂待过一阵子。离开陶家后,他们从不与人提起在那儿的经历,但他们过于严肃认真的表情足以说明情况的严重性。

    楚子毅将时间范围缩小到小鱼曾常常离开他、独自行动的那段时间前后,果然有了发现。

    彼时因为他突然离开、没有继续按照时间服用人祭的药水,他的双腿逐渐恢复如常,而陶至的身体状况却是开始恶化。为此,陶增大动肝火,一口气惩罚了儿子院中十多个侍女。

    几个侍女的命运截然不同,那些在主子跟前得脸的,只是被轻轻打了几下,几乎没受什么伤。而那些地位低一些的,则因此受了重伤,更有几个因此丢了性命,无亲属前来认领的几具尸体被随意弃置于荒野。

    楚子毅听闻此事时,几乎在瞬间就认定,他的姐姐一定在那一批侍女之中。唯一的问题是……他无法确定,姐姐究竟是死是活。

    但都已经追查到这一步了,他又怎么可能停步于此。

    他以尸体被丢弃的荒原为中心,一路向外探查,可算在半个月之后,寻到了一座小山村。

    楚子毅仔细地向村民描述了他所能记起的细节,包括手背的痣和手臂的伤痕,这是他逼着自己不断回忆过去后好容易挖出来的东西。

    可惜,村口的大爷说话时乡音很重,他费了半天劲去听、去辨别每一句话的意思,反而越听越迷惑。

    就在他越来越着急的当下,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你这样打听,能找到人才怪了。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手背上哪里有痣?我的痣,明明长在手腕上。”

    带着几分不敢置信,楚子毅慌忙一回头,就发现身后站着个年纪很轻的姑娘。姑娘与他差不多高,皮肤晒得很黑,双手布满了劳作的痕迹。她正将自己的双手往他跟前递,两手手腕处,竟都有一颗清晰的黑痣。

    大爷似乎跟她是老相识,面上露出笑容。这次,他倒是听清了大爷说的话:“小汐回来啦!”

    楚子毅再没有任何的疑问,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他的亲姐姐——楚涟汐。

    于是他张了张嘴,不太自然地喊了一声:“汐姐。”

    和他比起来,楚涟汐看起来对这一幕早有准备,仿佛始终没和他分开过一样,语气熟稔亲切。她用大拇指向身后的木房子一点:“走,去我那儿坐着说。你来之前,我刚准备好饭菜,看到你了才匆匆忙忙跑过来的。我想,你应该不介意边吃边说?”

    楚子毅点点头算是答应,愣愣地走到了姐姐的身旁,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开口了又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陪着他一路到达此处的落照从他的袖子里钻了出来,抬起胳膊,向着楚涟汐挥了挥。

    楚涟汐眨了眨眼,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她主动开口问弟弟:“你还记得这个娃娃,是谁送给你的吗?”

    楚子毅摇摇头:“不太记得了。也许是母亲?”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被关进那间狭小漆黑的屋子里时,他能从身上摸出这样一只小巧的棉花娃娃。这是唯一一件和他的家人有关的东西,慢慢的,娃娃就变成了他精神的慰藉。

    “不是母亲,是我做的,就连‘小鱼’这个名字,都是我替她取的。妈妈做这种娃娃的手艺要比我好,你不觉得这个还挺粗糙……”

    与落照对视后,楚涟汐将原本自我否定的话语咽了下去,很是生硬地转移话题道。

    “我和你被迫分开的那天,我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本想给你塞个小武器防身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拿成这个娃娃。不过我想,这些不算坏事。娃娃虽然是我做的,可当她开口说话之时,我也被吓了一跳。”

    落照不满地轻哼一声。

    她的外形怎么能用“粗糙”来形容,高低得是个“可爱”吧!

    楚子毅听着这话,下意识看向了落照,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与不解:“小鱼,你明明也救了姐姐,为什么当初不把这件事告诉我呢?”

    不等落照开口,楚涟汐已替他给出了解释:“这是我们商量后做好的决定。刚刚被小鱼从陶家带出来的那一段时日……我还没有做好与你见面的准备。”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原本带有明亮神采的双眸明显暗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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