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与娃娃(三)

    楚子毅原本还想再说上几句,可袖中的娃娃很用力地掰了掰他的手,他意识到这是落照在提醒他不要多说,便停了叙述。

    然而,他所透露的这些信息,已触碰到陶增的逆鳞。当长剑携着滔天的杀意直冲而来时,落照掰着楚子毅的手,极为平静地开口道:“只有我能救你。”

    剑气很勉强地刹住了,楚子毅本人并没有受伤,只有右边的衣袖被划出一个大口子。

    陶增收起长剑,脸上的表情经过几番变化,总算归于平静:“天色不早,你且先休息。等到明日,我再来和你好好谈谈。”

    他在最后的四个字上加了重音,使得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一句威胁。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此地。

    等这不相干的人离开后,落照啪叽一下把自己摔在地上,一边把落了一地的棉花捡起、从剑气劈出的破口中塞回到脑袋里,一边询问楚子毅:“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了?怎么突然不按照剧本演?”

    身体由布和棉花构成的唯一好处,似乎是她再也不会感受到身体上的疼痛了。就算被剑气劈没了半个脑袋,她也一点不觉得痛苦。

    在陶增杀到这里之前,他们两个花了不少时间,仔细地制定了作战计划。

    按照原本商量好的内容,楚子毅需要摆好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说出固定的台词。但考虑到他在面对陶增时可能会过于紧张,出现无法将台词记完整的窘境,所以必要的情况下,就由她替他开口。

    身高一米的小学生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隐身,她一个二十厘米的棉花娃娃,又躲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中,应该不至于被发现才是。

    谁曾想,楚子毅会突然给自己加词又加戏,连累了藏着的她“受了重伤”。她的存在倒是没有被陶增察觉,可那剑气来势汹汹,那掉了一地的棉花实在让她心疼不已。

    看着落照愈发残破的躯体,楚子毅赶忙蹲下身帮着一块儿拾起棉花。仪式被中断后,他的双腿再次恢复了力气,能够走动、能够蹲下站起。

    他连珠炮弹般连着说了十多个对不起,才回答了她的问题:“我刚才看见了。当我抬头看向他的时候,我看到有一团很奇异的黑色丝线,从他的脑门顶上长出来,然后一直往很远很远的地方长。我说不明白,反正……我就是看懂了那丝线的含义!”

    落照像捡到宝了似的,颇为稀奇地拍拍他的胳膊:“真是看不出来啊,你还有成为观灵者的天赋。”

    虽然楚子毅还无法准确描述自己看到的东西,但从他的形容来看,那应该是观灵者看到命运线没错。他看出了陶增的命运并加以揣测,从当事人的反应来看,他的解读是完全正确的。

    尚不能理解观灵者是什么的他挠了挠头,脸上显露出几分不安:“小鱼,他说他明天还要过来,明天我们真的还能把他给应付过去吗?我好担心。”

    “别害怕别害怕,明天,他不一定有空过来。”落照向着他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手头的一大团棉花上:“你要不先帮我把棉花塞回去,我觉得我的脑子有点空空的、还有点凉飕飕的,实在让我有些不安,就好像我没脑子似的。”

    话音方落,那一大团棉花竟然直接如她心中所想,晃晃悠悠地飘向她的方向,还径直塞进了她的脑子里。

    落照:!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她果然还是有点超能力的嘛!

    她拍拍楚子毅的脚,对着他指挥道:“小毅来帮我个忙,把我放到桌子上,再把那边的镜子拿过来,我要好好研究研究我的身体。”

    之后短短的一段时间内,落照又一次发现了新大陆。

    虽然比不得当初能控制整个屋子的潇洒,但此刻的她,至少也能对原本属于棉花娃娃身体的每一样东西控制自如。她之前还想着,早晚得让楚子毅恶补针线活,帮她修补过分残破的身体。现在倒好,她完全可以依赖自己的“想象力”。

    看着线头自觉地缝补起了头顶上的大缺口,她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当场用这具身体尝试了“分头行动”。

    楚子毅目睹了棉花娃娃拔头而起、唯有一颗脑袋飘飘悠悠飞出窗外的一幕,声音再次卡在了喉咙里,没办法发出来。

    ……这样摆弄自己的身体是合理的吗?!

    第二天,陶增果然如落照预料的那般,没能过来。

    他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儿子院子里的下人来报,说是小少爷的状况不太对,高热一直退不下去,还开始说些胡话。从他们听到的内容来判断,小少爷似乎是被一颗人头给缠上了,并因此做了噩梦,导致身体状况急速恶化。

    儿子是陶增的半条命脉所在,既然是儿子出了事,他自然再顾不上同楚子毅算账,匆匆忙忙地赶往了儿子的院子。

    屋中。

    陶至躺在床上,烧得满面通红,双手却伸到了被子之外,不住地挣扎着。陶增靠近时,正听到他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别过来,跟我无关……不是、不是我想害你!”

    陶增脸色猛地一变,目光在屋中众仆役的脸上扫过一圈。他们纷纷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去劝着夫人,别让她到这边来。”

    看到一名侍女领了他的命令匆匆离开,陶增这才放下心来,在床边坐下,默默握住了儿子的手。

    他下意识地拿出“金屋”金块儿,可思索良久,他还是将其塞了回去。随后,他将心腹唤来,让心腹准备好过去常用的药水端来。

    那药水不是为陶至准备,而是为他自己备下。待到暮色四合,陶至终于恢复如常,他反倒是白了一张脸,像是病了一场似的。

    陶增为儿子掖好被角,起身喊了儿子的贴身侍女师尧和他一块儿走到院中。

    “说,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小至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师尧吓得一下跪倒在地:“奴婢不知!奴婢可以保证,在少爷睡熟前,除了夫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进到院子里,打扰少爷的休息!少爷睡熟后,侍卫们巡逻比平时还要勤,更不可能将闯入者放进屋子里……唔!”

    突然的疼痛让她浑身一颤,她仍然挺直脊背、咬紧牙关,不敢让自己倒下去。

    陶增收起了长剑。他本想再于她身上划出几道痕迹,好验证她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可惜平复儿子的状况耗费了他太多精力,让他的体力亦受到了影响。他手中的长剑到此时,竟有些拿不住了。

    “也罢,我姑且信你一回。有没有注意到其他不对劲的事情?”

    师尧将手伸进了袖子里,想将原本放在里面的那团棉花取出来。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守在外间,以便少爷有需要时,她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去服侍少爷。

    当她听到少爷的□□冲进屋中,第一眼就注意到,少爷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大团白色的棉花。她觉得此事不太寻常,便将棉花取下、贴身收好。

    然而此刻,那一大团棉花却不翼而飞,消失在了她的袖子里。

    陶增眉头一皱:“到底有没有?”

    想到自己拿不出相应的证物,仍然是被斥责和惩罚的命,她低垂着眉眼,轻声应道:“没有。奴婢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少爷就已经在说胡话了。奴婢着急忙慌地想要找大夫来,没注意屋中的情况,或许……会有所疏漏。”

    她能从老爷的暴虐手段中存活下来,混成少爷的贴身侍女,靠的就是这副乖巧模样。

    陶增轻哼一声,声音中是浓重的不满。

    他一甩袖子,命令师尧照顾好儿子后便离开了院子。今天精力消耗得太多,他必须得尽快休息。儿子的事情恐怕也拖不得了,等明天,他得好好盘问楚子毅,非得让他说出个好歹来不可。

    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第二天,陶至再次陷入了前一天的状态中,他短暂地清醒过两三回,可每次清醒后,都指着房间的角落大喊:“她在那里!快把她赶走!快把那颗头赶走啊!”

    喊过几声,把力气喊没了之后,他便再次倒下,陷入昏睡。

    事情严重到这般地步,陶增没了办法,只好日日夜夜守在儿子的床边,等他彻底恢复了,再去考虑下一步要做的事。

    楚子毅在被关的房间里不安地等了整整两日,发现陶增竟然真的再没有来找他,她看向落照的视线中,只剩下满满的钦佩。

    “小鱼!你怎么……怎么连这都办得到!”

    他表达感叹时突兀地停顿了一下,是因为看到落照把自己的“头”拔了下来。

    虽然这两天她时不时就要把头拆下来摆弄摆弄,还常常分头行动,就把脑袋的部分、甚至就把几大团棉花送出门去,可乍一看到,他仍然觉得不习惯。

    落照笑笑:“因为他们父子两个心里都有鬼。而陶至的年纪特别小些,身体又确实不好,所以不经吓。”

    有其父必有其子,陶增和陶至的两条性命,都是用戕害他人的方法“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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