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起，齐欣和其他同学熟悉起来，渐渐适应城里的生活。

    城西小学只是一所普通的私立小学，创建人对学生的成绩并没有多高的期望，而这里学生的家长多由工人、快递员等底层工作者构成，他们自身并没有多高的学历，也没有足够的金钱和资历推着孩子往金字塔的顶端迈步。作为留守儿童，且处于比较自由的学校，齐欣的学习压力并不太大，她只需要保持成绩在中上等，那在她的爸妈看来，就很优秀了。

    “你们有谁要陪我一起去超市买糖吗？”赵欣然招手道，她最近糖没库存了，嘴有点寂寞。齐欣有些犹豫，看了看其他人，回应道：“我去吧，刚好我作业写完了，没什么事。”然后起身，准备跨出去。江成声在那时塞了10块钱在齐欣手里，他微凉的手让齐欣怔了一下，呆呆看向两人的手，江成声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呈现健康的粉色，手肉肉的，阳光热烈，透过薄薄的窗帘，依然轻盈落在了江成声的手上，显得那只手愈发白皙。齐欣慌忙拿过钱，头也不回地拉着赵欣然去，不顾江成声疑惑的神情。江成声扒拉着头发，不解道“我还没说买什么，她就走了?奇奇怪怪的。”

    学校的超市东西挺全，当齐欣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江成声要买什么，只好随便拿了瓶矿泉水准备结账，却被结账阿姨叫住“同学，你待那儿就好，不要进来！”刹那间齐欣的脸爆红，不知所措。赵欣然揽着齐欣走回教室，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你很不正常，难道就音公子给你下了什么药?快跟我——你的好朋友说说，我愿意帮你承受苦难。”齐欣咬着唇，果断摇摇头，她才不会说出来，多羞人，而且一旦欣然知道了，陆离也就知道了；陆离知道了，那就相当于全班都知道了。想着想着，齐欣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赵欣然只好叹了口气，跟自己的好朋友八卦分离。

    到教室的时候，江成声正安静地做着题，那是他爸妈为他定下的任务。感受到阴影落到自己脸上，他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到齐欣手里的水，惊喜道：“同桌，你怎么知道我口渴的?”齐欣一脸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我曾经和一个路过的老爷爷学过一二，略通三窍。”顺带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

    下节课，班主任费群郑重宣布月底将有一次突击测试，希望大家好好学习，把不熟悉的知识点弄熟。一下课，大家把上课憋着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姜丞相，你可有何高见？”陆离拖腔拉调，阴阳怪气道。姜磊扇着不知道从哪顺来的扇子，不紧不慢地说：“就那么考，还能干嘛，多看书多背书，成绩想必也差不到哪去，是吧，陆二?”齐欣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人，被他们之间的气氛吓到，她此刻仿佛看到了陆离炸起来的毛。

    “你也觉得离谱吧，陆离段位根本比不上第一，还天天往上撵，我都不懂他想干嘛，一般人热情撑死了只有一年，但陆二这可是五年啊……”赵姐欣欣然过来，用手肘碰了碰齐欣，和她说“悄悄”话。

    陆离咬了咬牙，没忍住，反驳道“谁比不过他！我只是正常地向学霸请教！”说到“学霸”两个字的时候浑身抖了一下。

    “没错没错，你只是在请教，我们只是说另一个陆离。”赵欣然翻了一下白眼，耸耸肩。“另一个我，成绩咋样?”陆离没忍住靠了过来，好奇又迫切地问道。赵欣然慢慢掏出一本书，科普道：“这本书说宇宙具有无限可能，也许在几光年外就有一个和地球相似的行星，而另一个我们就生活在那个行星。至于成绩嘛，懂得都懂。”大家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陆离惊奇的还有一个点。“你竟然还读这种文章，我以为你一心向篮球。”他震惊道，如同吃到芥末薯片一般。赵欣然一脸娇羞，“怎么啦，人家还看不了这种文章了，有没有人管管啊，女孩子都不能看科普文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自己先呕了出来。

    “这是我哥女朋友的声音，她前段时间来我们家做客，我给他们送水果的时候 听到她这么说话。我就一直在想怎么发的音，娇娇的，这么可爱。”她的脸低了下来，声音也带着哭腔，继续说“今天看了你们的反应，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不适合这种声音，可是我……我也想很可爱的。”

    大家连忙安慰起赵欣然，各种声音都有。“自然的声音都很好听，不一定非要那种声音”“我觉得你平时的声音就很好听了”“我这边有奶糖，要吃吗”……

    赵欣然愈发颤抖，连陆离都担心地望着她，毕竟在他印象里，赵欣然就没哭过，哪怕是因为作业没写好而被老师打手心。“哈哈哈，没想到吧，我其实就没伤心，毕竟我很喜欢自己现在的声音！”赵欣然叉着腰，得意的笑。众人都沉默着，无话可说。

    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闷得人发慌，有些喘不过气来，只是不下雨。费群听到动静，迅速赶了过来，在后门口大喊“赵欣然，你要干嘛，学校是你家吗?！”

    教室彻底安静下来，大家快速有序回到座位上，缩着头，噤若邯郸。费群先严厉扫视了一圈班级，接着开口道：“都出息了，是吧？我就去办公室开个小会，没在教室，你们自己就不知道在大课间的时候自觉读书吗？整个楼层就数我们班最吵，才走到楼梯口就能听到你们的声音了。我当时还以为是你们的读书声，得意地跟隔壁班老师炫耀，结果你们给我整这一出。尤其是你，赵欣然，你听听你那笑声。身为纪律委员，不以身作则就算了，还以身试法。班有班法，以后这纪律委员也不用你当了，换人吧……”费群狠狠训了大家一顿，一顿就是一节课，恨铁不成钢地再次看了大家一眼，背着手，挺着肚子，慢悠悠地离开了。

    他一走，班级又喧哗起来。“尤其是你，赵欣然……”赵欣然模仿费群的语气，正起劲的时候，班级再次安静，费群站在她面前，眉头紧皱，笑着说：“以为老师走了吧，没想到我就躲在楼梯口吧。继续说，等你妈妈来了，继续说。”

    赵欣然面如死灰地被班主任带走。大家都不吭一声，直到放哨的同学亲眼目睹赵欣然和费群一起进了办公室，教室才热闹起来。

    齐歆鼓着脸，抿着唇，双手捧着脸，叹息赵囚犯的不幸，同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黑板上还留着费先生的“安静”两个大字，，众人皆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江成声转过头，小声说：“费老师这字越来越飘逸了，他一开始的字还是很规整的，而且他人原本挺好说话的，和刘姐不一样。难道当老师那么改变人吗？”刘姐是他们班的英语老师，个子不高，头发刚好能扎马尾，脸比较瘦削，鼻子有点塌，整天穿着运动鞋，极爱默写、提背、罚抄……“你提她干嘛?我说我忘了什么，合着是把背书忘了，啊～救命啊，为什么我还要到杨姐那去背书?”齐歆戴上了痛苦面具，不敢想象自己将要面对什么酷刑。

    “wednesday星期三，wednesday星期三，不是，wednesday什么意思！”齐歆边挠头边抓狂，她低速向英语办公室移动，试图拖延时间。人生不如意事常□□，该来的总会来，越拖反而会促使事情越来越糟糕，而且那八九分有时可以说是一二分的来源。齐歆无可奈何，但很快就到了办公室，一开门，淡淡的栀子花的味道就扑面而来，那是隔壁班陈老师身上的香水味。齐歆不舍地看向远去的陈老师，挪动到杨芹旁边。

    刘芹笑眯眯地盯着她，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也不急着说话。齐歆先憋不住，开口道：“刘老师，我来背书了，您昨天说我默写不合格。”她的声音像小猫咪叫唤似的，弱弱的，没有底气。刘芹含笑说：“小齐，背下今天早读的内容。”齐歆心里一个咯噔，她昨天的都有些不熟，更何况今天的，而且她早上大部分时间在背昨天内容。于是齐歆索性自暴自弃，由自己鱼一般的记忆力发挥。怎么说呢？一切都很顺利，当她放轻松，盯着刘芹桌上的多肉时，往常再拗口的单词她都可以脱口而出。

    齐歆有些不解，但她更开心于自己的进步，这意味着爸妈在外也能更放心了。刘芹嘴角不自觉上扬，藏在眼镜底下的眼神也显得更加温和，“你看，你也能背好的，虽然你基础可能比其他同学差一点，但这是可以通过勤劳来弥补的。”刘芹舒展四肢，抚慰着疲倦不堪的灵魂，然后她又从抽屉里取出一袋零食，眉眼带笑，示意她：“可别跟同学说，这是你进步的奖励。”

    齐歆脚步虚浮地走出办公室，关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刘老师继续准备教案了。走廊很短，阳光被长得正盛的大槐树遮挡了一些，细细碎碎，密密匝匝，树叶各种各样的影子落到走廊上，随微风颤抖，同时发出沙沙声。齐歆尝试踮脚走在阴影里，身子歪歪扭扭的，显得十分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