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落后的学校、街道边低矮的楼房、年龄相仿的朋友……都是构成齐歆童年的因素。星期五下午按时放学，齐歆个子长得快，拿着班牌走在最前面。她朝四周看了看几次，终于注意到了来带人的潘阿姨。

    潘阿姨专门负责学生的接送，饭则由她和她母亲一起准备的。她和陆老师有一儿一女，女儿陆婕上三年级了，儿子陆昱辰才上幼儿园。潘阿姨尖着嗓子，喊道：“这边！”齐歆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抿着嘴。潘阿姨脸上的妆很厚，呈现一种不太自然的白，脸和脖子的色差很大，身上有一股很刺激的香水味，齐歆有点想打喷嚏，但还是强忍着。

    吃完饭后，齐歆去和几个朋友跳皮筋。她从小就是个腼腆的性格，在乡下的时候，因为跳得不是太好，就不太爱跳，这次也不例外。齐歆羡慕地看着朱晓彤，朱晓彤跳得很流畅，没被皮筋拌到过，她自己总是跳两下就踩到皮筋。

    歇了一会儿后，齐歆独自去买奶茶，她喜欢喝甜一点的，那会让她感觉自己是被爱着的。在经过超市时，齐歆看到了江成声。江成声宽大的前额被碎发遮住，浓密的眉毛修长雅致，眼角微微上扬，鼻子挺立，薄唇微张，好看的脸庞被主人藏到了棕色棉服里，那棉服长到遮住了膝盖。发现自己在干嘛后，齐歆红了脸，柔软的发丝轻轻遮住她的梨涡。

    齐歆不自然地说：“你也在这儿啊，好巧！”江成声奇怪地看着她，讶异于她没有发现自己手中厚厚的一沓试卷，也讶异于她那羞涩的神情。“我在这儿上课啊，之前没说过吗？”齐歆点了点头，她确实不记得江成声提过这件事。“我爸妈他们把我送来学校对面这个老师家上课，一是想提高我的成绩，二也是想减轻我爷爷的负担，毕竟这儿离我们家也不远，我可以自己步行，那样爷爷只用给我准备饭。”江成声淡然道。齐歆好奇地侧过脸，望着他说：“那你爸妈他们呢？”她不知道江成声的家庭情况，但确实偶尔能看到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来接江成声。江成声转过身，低下头，看着雪地中的脚印，闷闷地说：“他们一个在农村支教，一个在教育局工作，常年不回家，在我记忆中，他们很少回来。”他不想让齐歆看到自己的眼泪，因为爷爷说过男孩子是坚强的，不会那么脆弱。

    齐歆隐约知道自己问了很不礼貌的问题，她轻轻拍着江成声的后背，像妈妈那样，慢慢的，无声安慰着他。过了很久，雪渐渐变大，齐歆和江成声的头发都被雪淋湿了，江成声被流进脖子的雪水冻得一哆嗦，反应过来，拉着齐歆往超市跑。

    两个人看着彼此惨兮兮的模样，哈哈大笑。

    冬天很快过去，六年级下学期很快便到了。大家都在想自己以后要去哪里上初中，齐歆也不例外。赵欣然、陆离、姜磊他们成绩都够上县中，齐歆成绩勉勉强强，倒也能上，只是会在县中排倒数。最让齐歆震惊的是江成声，他仿佛在寒假打通了任督二脉，上课也不睡觉了，成绩一下子就赶上了齐歆。

    赵欣然私下问江成声的时候，江成声嘴角上扬，看向窗外槐树黄白色的花朵，他们曾在大槐树下拍过毕业照，闪光灯亮的一刹那，他看到有一朵恣意的槐花轻盈地落到了齐歆的头上。江成声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说：“因为我想和你们继续做同学。”他知道齐歆更想去县中上学，因为那样她能接触到更好的教育资源，她爸妈也会更高兴。

    大家都如想象那般考上了县中，姜磊考的最好，待在一班，而陆离次之则待在了二班。其余几个人都被分到五班，一个中规中矩的班。

    一班和二班班主任争着优秀班级的荣誉，天天斗得热火朝天，其他几个班相比之下显得格外和谐。

    齐歆成为了住校生，初中的她更加安静，她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仿佛抛弃了其他的欲望，只有在知识中她能够得到满足感，尤其是回答上老师问题、名次位居前列的时候。齐歆知道自己不如其他同学，她语文字写得丑，数学也算的慢，英语还总是带着蹩脚的口音……而且她什么才艺也不会，爸妈没钱支持她去学习那些。齐歆觉得只有自己成绩变得更好，别人才能看得起自己，因此她拼了命的学。

    老师发的资料，齐歆总是先读一两遍，用铅笔标出重点，上课也不再做小”动作，她会认真做好每门学科的笔记，晚上准备睡觉时也会回忆一下今天学的知识点。

    江成声默默关注她，同时在为成为更好的自己努力。他认为自己不能差齐歆太多，虽然他也说不清原因。

    第一次月考齐歆考了班级第十，年级一百八十九名，而江成声在她下面一位。

    李兰很高兴，特地趁国庆节回来的时候带齐歆去吃饭，还给她买了一个小蛋糕，他们晚上住在宾馆。李兰抚摸着齐歆的头，说道：“歆歆真棒，你要好好学习，爸妈在外打工不容易，这两百你拿着，该用的时候就用。不过不能玩游戏啊，知道吗？现在多少小孩往里面充钱！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钱给你糟蹋?！”齐歆抬起头，鼓足勇气说：“不是所有游戏都要钱的。”李兰眉头一皱，说：“你懂得多，还是妈妈懂得多，乖，听妈妈的话，总不会有错的。”齐歆用手揪着衣服，像木偶一样点点头。

    那个晚上，齐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舒服，平时不常吃到的蛋糕甜到令人发慌。她吃不掉了，想让妈妈帮忙吃掉。李兰看着齐歆，笑着说：“妈妈不用，我不爱吃，你吃吧，不能浪费哦，毕竟几十块钱买的呢。”齐歆摇摇头，她真的吃不下了。李兰瞬间冷了脸，瞪着齐歆说：“我们那时候哪有这些东西吃，娇小姐一样，怎么就吃不下了?！”

    齐歆感觉这时候的妈妈显得好陌生但也好熟悉。齐歆四五岁的时候，李兰到城里买东西但是把她锁在家里，她一个人无聊，便鬼哭狼嚎，听到回声后，不要嗓子地喊叫。这本来没什么，但是李兰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太好，看到鬼哭狼嚎的女儿后，愈发烦躁，大吼：“喊什么喊，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生你，我凭什么丢了工作！”齐歆怔住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敢发出声音。虽然后来李兰给齐歆买了棒棒糖充当道歉，但这件事多次在睡梦里困扰着年幼的齐歆。

    李兰看着愣住的女儿，“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跟同学学坏了,还是谈恋爱了？”死死拽着女儿，她的指甲甚至掐进了齐歆的肉里。齐歆含泪看着妈妈，试图挣脱开来，忍不住地说：“妈妈，我没有，你先松开，好不好，我疼。”

    “疼”这个字瞬间让李兰回过神来，她轻轻吹着早已红肿的那处地方，不断道歉：“小乖，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只是担心你你原谅妈妈好不好?”齐歆胆怯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李兰把女儿送到她二哥那里，然后又回沪市打工去了。后面几天，齐歆变得心惊胆战。

    即使国庆结束，齐歆的伤口仍然没有消下去，反而逐渐变紫，肿得更明显了。

    十月份的天还不是太冷，齐歆便穿上了长袖，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江成声感受到她的不对劲，有些着急。当时正是晚自习，江成声随意拿了本习题，佯装去办公室问问题，躲了几分钟，然后回来，“着急”地把齐歆喊起来，“齐歆，语文老师叫我喊你一起数试卷。”

    齐歆慢慢抬起头，露出苍白的脸，眼睛还红肿着，看到是江成声，勉强勾起嘴角，温柔一笑，回道：“好，我现在就和你去。”

    刚起身的时候，齐歆猛的感到一阵眩晕，缓了一会儿后好多了。江成声担心地看着她，走到走廊处，才敢扶着她，顺便塞给她一颗橘子糖。吃完糖后，齐歆好多了，脸上稍微带着些血色。

    “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是那个吗？要不我去给你买点红糖水?”说着说着，江成声自己就不好意思了，他只在生物上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女生的生理问题。

    想到妈妈的话，齐歆的脸再次变得苍白。看到齐歆的反应，江成声变得更加紧张，他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你相信我，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你更不用因为这种事害羞，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齐歆笑出了声，说道：“好吧，不过红糖用不着，热水就够了。不过你也不合适去买红糖水吧，就音公子。”江成声愣了一下，然后心里涌入一阵欣喜，自从那次雪天起，齐歆宣布和他成为了好朋友，但是之后一直和他保持距离，再也没有和他开过玩笑。

    齐歆的眉眼在水汽中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