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妖魔界中央城池内,魔宫大殿外,总管弓着腰,满脸谄媚的笑:“殿下,主上吩咐了,谁也不能来打扰他。”
它对面站着一身着黑色华服的青年,格外俊美的脸上邪气横生,青灰的肤色显得阴鸷,长发披散仿若丝绸,两角微弯竖起。
青年十分遗憾地说:“这样啊,我正想要禀告大阵情况。”
他转过话题:“可知道主上何时有空?”
总管忙摆手:“殿下莫要玩笑,我们这些奴仆怎敢揣摩主上心思?”
青年说:“好吧。”
他笑着扫了漆黑的殿内一眼,转身离开。
走到一半,突然有个小鬼跑过来,凑到他耳边说:“主上召您。”
青年脸上笑容不变,鲜红的眼睛闪烁着诡谲的光。
他跟着小鬼,绕过大殿,来到后方一处池子,这是个暖池,温度稍微高些,池子上升腾起浓浓的白雾。
魔主穿着一身粉色的睡袍,长长的垂落在地,背对着他。
绛燃看不见对方表情,事实上就算对方转过来了,他也不会主动去看那双血红的恐怖的眼睛。
他垂眸道:“主上。”
魔主嘴角噙着笑,终于转过身,俯视着青年:“知道我为什么召你过来吗?”
绛燃说:“不知。”
魔主咧开嘴,蹲下来,掐着绛燃的下颌迫使对方抬脸,“长得这样好看,老是低着头可不好。”
绛燃便直直注视着那张漂亮得诡异的脸。
对方满意地将他送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个故友来这儿做客了,不过最近可能有点麻烦,你去帮帮他吧。”
绛燃眼睛微微睁大,“不知您的朋友……”
魔主拍了拍他的脸,“问的太多了,可是会让我有些困扰的。”
绛燃闭嘴不言,叩首。
等到他抬起头时,对方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目光仍然停留在魔主消失的方向。
故友?
他还真的有些好奇了。
不过也影响不了他什么了。
林意被包裹在毯子里被抱着往外走,他挣扎了两下,没挣开,特别郁闷地说:“放开我。”
尖尖垂眸看着他,依旧紧紧地将他箍着,“爹,这里疫病开始严重了,我们又得离开了。”
林意眼睛微微睁大,他飞快地打量着小孩身体,没发现任何肿泡,才松了口气。
他还是担心起来:“你能去哪儿呢?”
之前这里大片的地方他都找过,几乎没有幸存的土地了。
尖尖嘴角浮现起嘲讽的笑,自言自语说:“对啊,我能去哪儿呢?”
它自顾自道:“人类把我的家毁掉了,我还能去哪儿呢?”
林意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干巴巴说:“我们去城里吧,离裂缝远点,这种病应该就是从裂缝传过来的。”
小孩不说话了。
林意被他抱着,移动还算平稳。
他终于忍受不了被抱着的姿势,在对方怀里扭了两下:“放我下来。”
可恶。
这就是腿断了的后果吗?
最让人悲伤的是,这小孩的毒好像在开始麻痹他的丹田了,他根本不能正常操控自己体内暴动的灵力。
这就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灵力密度有多么吓人,以至于脱掉控制后他根本不敢外泄开来。
唯恐伤及无辜。
小孩把他摁住,“爹,别动,你腿伤会严重的。”
林意:“……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说起这个就来气,他指了指自己的腿:“你要不要好好回忆回忆这是怎么断的?”
小孩依旧说:“对不起。”
林意:“……”
还挺有礼貌。
尖尖带着他走了很多地方,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住处。
越走,越多的尸体横在地上,发臭的脓液流入大地,把泥土打湿,所有赤脚踩在其上的妖魔都免不了发病速死的命运。
林意看到漆黑的蛇尾毫无顾忌地在土地上划过,又挣扎起来:“别走这儿。”
他动得突然,尖尖一把摁住他,沉声说:“爹,不要乱动。”
它害怕对方跟这样的泥土接触。
林意飞快说:“别走这儿,你不要命了吗?”
尖尖把他按住,“我有鳞片,不会有事的。”
林意气得要死:“死孩子,别给我抱侥幸心理,什么叫有鳞片不会有事?”
他怎么把这孩子教成这样了。
尖尖被他这样骂,心里特别复杂,它爹几乎不会骂他,就算当初它废掉了对方的双腿,对方也只是纵容着它,根本没舍得打它骂它一句。
它低头看着着急的林意,“爹,我没有选择,这里的土地都是这样的,没法绕开,我只有穿过这里才能抵达海岸,那里应该会好一点。”
土地被尸体流出来的脓液侵染得不成样子,原本黑色的大地好像颜色又深了些。
好像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样,骇人可怖。
尸横遍野,只有他们两个活物,显得渺小到了极点。
它露出苦涩的笑容,“我没有别的选择。”
林意不说话了。
尖尖抱着他,依旧往前走,“这里的妖魔要么死了,要么都被附近军队抓走了。”
林意依旧担心地盯着那样长的蛇尾在地上拖行,沾上湿润黏腻的泥土,划出一条长长的拖痕。
尖尖突然说了句:“爹,我想去军队。”
林意叫了声:“别去!!”
他之前可不就是专门杀这样的妖魔的。
尖尖好像没察觉到林意的抗拒,接着说:“我想去军队,我想去人界看看,我想看看你的故乡是什么样子的。”
林意嗓子干巴巴的,有些痒,这让他说话都显得底气不足:“人界没什么好的,乖,听话,别去军队,人类会杀掉你的。”
尖尖这孩子叛逆期来得这么不合时宜,突然就不听他的话了,“不,我要去!”
林意生气了:“为什么啊?有什么好看的?人界因为妖魔的进犯每年都要死好多人,妖魔也是,大批大批的死,为什么还要挑起战争?”
尖尖恶狠狠说:“凭什么人类那群虚伪的家伙就要占领最好的土地?我们活该在这样的地方生存吗?我们生存已经很不容易了,凭什么人类还要赶尽杀绝?凭什么还要污染我们的土地?”
说着说着,两行眼泪就流下来,滴在了林意脸上。
小孩声音哽咽:“人类抢走我的家就算了,他们还要抢走我最爱的人,为什么啊?这对我公平吗?”
这两滴眼泪凉得好像冰一样,林意心痛至极,小孩一把将眼泪抹掉:“我不会让人类把你夺走的。”
林意任它发泄了会儿,才说:“尖尖,我就是人类,不存在被人夺走的情况,我不是一个被夺来夺去的东西。”
小孩依旧倔得要命:“不行,你是我的,我不可能让你走的。”
他们之间又开始了沉默。
很久以后,林意低声说:“你别去军队,我不走了,行不行?”
尖尖低头:“爹,你那么想回去,就因为这个就决定留下来?”
林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才对一头妖魔说:“你不知道,我曾经是人界裂缝的一名守将,曾经斩杀过很多头进犯人界的妖魔。”
他接着说:“所以我不能接受你成为我曾经的敌人。”
尖尖笑了:“爹,你不会杀我吧?”
林意:“不会。”
小孩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就算你要杀我,我也无所谓,我甚至巴不得你亲手弄死我。”
林意觉得毛骨悚然,“你怎么能这么想?”
小孩微笑着说:“爹这么善良的人,要是亲手杀掉他的儿子,那应该会永远记在心里吧,我荣幸之至。”
林意:“……”
完了,他好像教育出了问题。
就算是妖魔,也没有求着被杀的情况吧。
他终于憋出了句:“傻孩子,生命多宝贵啊,别动不动说什么死不死的话。”
小孩依旧保持着微笑。
他们找了很久,终于在一处荒芜停下来,沿路的尸体数都数不清。
小孩:“爹,我找不到好地方了。”
林意视线里只有雾蒙蒙的天,叹气说:“去城里吧。”
他们真的来到了城里。
住哪儿呢?
这里没有所谓的房产划分,强者完全可以闯进一处住所将主人弄死后将其纳为自己的地盘。
其实对他们来说,住哪儿都无所谓的,哪怕睡地上都无所谓,只要不跟带着疫病的脓液沾染就好了。
林意很早就猜测过,可能人类对这种病免疫,不过他不敢去赌这种可能,毕竟他没有妖魔那么强悍的身体,早年受过些伤,这里医疗水平差到离谱,他没可能拿自己去冒险。
不过城里几乎所有底层聚集的妖魔全部被抓走了,它们得做好隐蔽准备。
小孩随手杀了一头鸟兽,将其的巢穴占为己有。
它终于可以把林意放下来了。
腿部完全没有知觉,林意靠在墙上,低头看自己不规则弯折形状诡异的双腿,只觉得恐怖极了。
他还真没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平常地注视断掉的肢体。
他又说:“把毒给我解了。”
尖尖找了张毯子给他盖上,轻声说:“爹,对不起。”
林意心里骂了句:“死孩子。”
他只好说:“你那毒在我身体里留久了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还真怕这毒真把他双腿废了。
小孩忙说:“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林意:“……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