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小孩出去捕猎没回来。
林意等得着急，就提刀出去找。
沼泽边，黑色烂泥发臭，里面参杂着妖魔的尸体。
这里距离最近的裂缝有几千米。
林意路过的时候，心里还在想最近妖魔死得还挺多，人类那边应该又搞出什么研究了。
有时看到妖魔莫名又特别凄惨的死状，难怪在它们群体里都会流传人类狡猾奸诈诡计多端。
他很快，就在一处湿沙坑底看到了正在跟一头体型巨大的野牛搏斗的小孩。
他刚到，就看到野牛把小孩顶在地上，尖锐的牙齿穿透孩子的身体，血液迸溅，小孩疼得竖瞳都成一条直线了。
野牛壮硕无比。
林意脸唰得沉下来，提起刀往下猛地一砍，那头处于癫狂状态毫不设防的野牛就被他一刀砍断脑袋。
它的身体轰然倒地，林意忙把小孩抱起来，检查它的上。
孩子眼睛红了。
它扯着林意的衣裳，小声说：“爹，我打不过它。”
“爹，要是你走了，这些东西欺负我可怎么办啊？”
林意在它的伤口上敷药，摸了摸它脑袋，“会好起来的。”
他可能高估妖魔的体质了，也许是因为过于着急，所以把尚未成年的孩子往独立那边推。
其实对方还是个孩子。
小孩瘪嘴沉默地掉眼泪。
啪嗒啪嗒的。
他带着小孩回去的路上，跟孩子说：“你别怕，我会等到你有自保能力的，我绝对不会不管你。”
小孩露出勉强的笑。
路上，妖魔的尸体还很新，没有腐烂，一堆一堆的，林意多看了两眼，心里越来越奇怪了。
这段时间他住在郊外，平时就只接触小孩，以打猎为生，鬼知道发生什么了。
小孩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旁边说：“因为人类，他们在我们这里投毒，很多妖魔都感染了疫病，特别多的女妖魔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
林意心说：“怪不得。”
这里死了这么多妖魔，看来疫病还是很严重的，只是不知道人类会不会感染。
而且他现在还带了个孩子，作为一个妖魔，人类做出来的东西只会更容易感染它。
他看着小孩。
小孩忙说：“爹，我没事的，我还没有感染。”
林意问它：“这件事你知道多少？什么样的妖魔容易被感染？”
小孩回答说：“我们也不知道人类是怎么投放疫毒的，很久之前就有了，爹，你不知道吗？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到外面的妖魔讨论生殖力下降魔主那儿交不了差，好久之前它们就开始扩建繁殖营了。”
林意确实没关注妖魔这些事。
突然一阵后怕，他今天能看到这么惨烈的后果，说明事态已经激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就这样无知无觉，小孩没被感染还真是万幸。
他深深惭愧起来，自己太不负责任了。
看来他们以后得少接触别的妖魔了。
偶尔路过一两具堆叠起来的妖魔尸体，林意会刻意走远，打量那因为痛苦面目乃至四肢扭曲的东西，它们浑身长满肿泡，里面灌满了不知名的液体，透明的一层泡好像下一刻就要炸开。
小孩忙拉住他，“爹，离远点，我之前看到有妖魔被溅到了，马上就长了一样的肿泡，疼了很久才死的。”
我靠。
林意站远了。
他拉着小孩就回去，一回去就对孩子说：“你最近别出去了。”
孩子点头，“爹，你也别出去，军队里的妖魔开始抓壮丁了，妖魔死了太多了。”
林意脸色始终沉着，说：“好，我不出去。”
孩子咧开嘴笑：“爹，人类真聪明。”
林意以为这孩子估计会对人类特别仇视，没想到对方冒出了这么一句。
他说：“确实。”
不然仅凭修为和脆弱的身体，怎么也不可能跟基数这样大强悍到极点的妖魔抗衡了。
小孩说：“如果我也是人类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跟爹一起回去了。”
林意心里泛起酸意，孩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平静，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而已。
他便说：“别想这么多。”
他们减少出行了。
小孩一开始想出去捕猎，被林意制止了，它就开始说：“没关系的，反正我们之前一直这样，不会有事的。”
林意还是说：“不行。”
小孩特别失望地“哦”了一声。
它一直都很乖很听话。
所以真的没有到处乱跑。
直到有一天，一批妖魔军队路过这里，它们押送着长长的队伍，有男有女，最小的女妖魔看起来也才一个多月。
它们满身是被鞭打出来的伤痕，被后头的魔兵厉声呵斥加快步伐。
他们躲在洞口，看这一切。
小孩在后面紧紧把他气息捂着，林意很快反应过来，没有挣扎。
难怪这里的妖魔突然变少了。
等到那队魔兵离开，他才被松开。
松开后，他终于解放开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等到缓过来后，旁边小孩特别担忧地看他：“爹，你没事吧？”
林意摆摆手，“没事。”
修士不要空气也不会死，只是会难受而已，难受得这么厉害，大概原因还是因为他之前的世界没有灵力，所以一些方面跟不上这里的修士。
妖魔对气息很敏锐，几乎靠着嗅觉和听觉可以找到隐藏在地底下的东西。
这里距离裂缝还是比较近。
看这个情况，估计附近也要建生殖营了。
林意说：“我们得走了。”
这种情况，他很担心在孩子脸上看到惴惴不安的表情，他打心底是希望对方可以像一个孩子一样每天开开心心的。
对方却很平常地接受了这件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小孩只是问了句：“爹，我们去哪儿啊？”
林意也不知道，反正这儿是不能待了，也许它们可以去城里，但那里没有种族的底层妖魔怕是早就被抓光了，荒郊野外的也行，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感染。
荒野死了太多的妖魔，不像城里，会有魔兵很快将其清理掉，在外面他们会面临更大的感染风险。
也许妖魔很小就得为了生存拼杀，所以它们成长期特别短暂，完全不会有人类童年无暇的时光。
最后，他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孩若有所思。
他们离开了这里，再次踏上漂泊之路。
离开之前，小孩在洞口看了很久，眼中的不舍是怎么也遮掩不了的。
这里是林意教它生存的地方，每一块石头，每一张叶片，都是林意一点一点堆叠搭建的。
他曾和林意依偎着蜷缩在一起，那时候小小的洞里只有两个人，它当时天真地以为全世界只有它和林意，如果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突然，它生出了从未有过的仇恨。
如果不是人类，该死的人类，它不会离开这样温暖的地方。
它真希望人类能够全部死掉。
它不敢在林意面前表现出对人类的仇恨，对方虽然总是温柔宽和，但在人类和妖魔的事上，他特别坚决地站在人类那边。
即便人干出了这样惨绝人寰的事。
他们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一处栖身地。
这里曾被魔兵踏足过，妖魔少得可怜，为数不多的是几头特别小的东西正在呲牙咧嘴在泥潭打架争夺一口腐肉。
林意不去看它们。
小孩说：“爹，你想帮它们吗？”
林意想了一会儿，掏出袋子，从里面拿出两块肥肉，扔到那几头小东西中间。
很快，肥肉就被其中一头吞入肚里，又是新的争夺。
这几头妖魔应该是没了父母，或者父母都被抓走了，也跟孤儿没什么区别了。
那几头小东西饿得两眼放绿光，见没了食欲，嘴里咕噜咕噜地直勾勾盯着林意。
小孩脸色沉下来，竖瞳成一条直线，尖锐的蛇尾晃着，很快，几头小东西就不敢过来了。
它拉着林意走，“爹，我们别在这儿，就几只小畜生，我们别跟它们一般见识。”
林意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如果说，之前的他始终对妖魔抱着仇视的偏见，觉得它们残忍如同野兽，杀死他们那么多同伴，活该得到最悲惨的下场。
现在的他，已经无法正常地去憎恨它们了。
生长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不渴望人界那样肥沃的土地丰厚的资源呢？
所有迫于生存做出的选择，他都没法去憎恨鄙薄，哪怕作为一个人类。
走在路上，林意问：“尖尖，你讨厌人类吧？”
小孩一愣，林意目光里面有太多它看不懂的情绪了，它沉默了很久，才点点头。
它说：“爹，如果不是人类，我们不会现在连家都回不了。”
林意摸了摸它头：“讨厌就讨厌吧，发生了这些事，讨厌是正常的。”
尖尖补了句：“爹，你不一样，我很爱你，特别爱你，我永远不会讨厌你的。”
小孩在某些时候会展露出妖魔不会有的天真。
林意默默地想，傻孩子。
这天，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洞口躺着一头妖魔。
很容易可以辨别出来是女妖魔，她有一头墨蓝色长发，身体特别瘦，像是没有骨头似的，也没有腿，而是像水母一样的须。
看起来有些诡异。
其实有不少妖魔死在这样的荒地，林意一直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他大致看了眼，还有微弱的气息，离死不远了，不过这东西身上没长脓肿，他倒不必过于担心。
他没管，就任其晕在原地。
过了会儿，尖尖发现他盯着洞口看，走出去发现妖魔，随手把其提起来，晃了晃，伸手就要去拧断女妖魔的脑袋。
突然，妖魔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开始往外咳血。
林意摇摇头：“别杀她，把她放那儿让她自生自灭吧。”
尖尖便把妖魔扔在地上，吐着蛇信子说：“爹，她应该是跑出来的。”
应该是从繁殖营跑出来的。
林意走过来，把妖魔的嘴撑开，里面鲜血淋漓，破碎的肉块和血特别血腥。
他手一抖，“我靠。”
看起来特别像之前他秋师兄被折磨后的嘴。
他听秋水说过，妖魔会给他灌一种特别恶心生长着各种毒虫的液体，入口就会腐蚀血肉服饰身体肺腑，尤其恐怖。
怪不得都要死了。
不过妖魔而已，他现在最多做到不去杀，管他呢。
他把孩子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