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特别粘他。

    林意担心自己以后走了，这孩子没法适应，就在他会说话的时候开始教它一些生存能力和技巧。

    他教它怎么捕杀猎物，然后正确地保存处理。

    即便他知道妖魔吃腐肉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小孩学得很认真。

    就在他亲手捕获一头妖魔回来后，也才两个多月，他蛇尾尖锐极了，是捅死妖魔最后的利器，他依旧露出天真的笑容。

    “爹，你看，我捕来的。”

    这里也是有妖兽生存的，只不过这里的妖兽天生适应死气，他们那儿的却不行。

    之前林意一直教它去猎杀妖兽，从来没有拿妖魔当过目标。

    它杀的妖魔是一头长着一对翅翼鸟头的羽族。

    看起来有族群。

    林意有些担心，“你在哪弄死的？有没有被看到？”

    小孩咧开嘴笑，露出尖尖的獠牙，“没人看到。”

    林意终于松了口气。

    距离小孩成年还有两三个月。

    突然，他有些不想去想离开的时候了。

    总会有些不舍的。

    亲眼见证一个孩子的成长，怎么会轻易割舍得了呢？

    好在时间并不长。

    人界也还有更重要的朋友在等着他。

    他心里默默地想，管他呢，遇到了就是缘分，谁还没个分分合合的？

    人这一辈子，总是要不停地遇见和分别的。

    这天晚上，他正准备打烊，老板突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店里没几个人。

    她一直泡在水里，眼睛闭着，每天都在睡觉，跟个吉祥物似的。

    林意问：“老板？怎么了？”

    老板从水里跳出来，把他刚刚擦干净的地弄湿了大片，她头发是一种墨绿色，却丝毫不浸水，抖两下便如常人一般飘散。

    她对林意说：“去把他杀了。”

    林意：“……什么？”

    我靠，我们也干那种黑店的勾当吗？

    虽然杀妖魔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但还是顿在原地。

    老板说的是刚刚办好入住手续的客人，长得还挺像人，只是眼睛是猫一样的竖瞳，长了猫尾，毛绒绒的，气质比起一般妖魔残暴如野兽一样野蛮的气质更多了些文雅。

    忽略他身上别的妖魔特征，其实挺像人的。

    林意沉默了。

    老板皱起眉，“你去不去？”

    林意忙妥协说：“我去我去。”

    要是他不去，估计下一刻这老板就得先弄死他了。

    打不打架他倒是无所谓，主要害怕流血，红色血在妖魔里那可几乎没有啊。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他不能真去杀啊。

    那头妖魔一看就是高品级的，这要是死了从上面查下来，他可是全责啊。

    于是他接着去杀妖魔的由头偷偷翻窗跑了，走之前顺便带上了特别茫然啥也不知道的小孩。

    妖魔这里是没有黑夜的。

    也没有阳光。

    小孩被他拉着，在后面问：“爹，你怎么了？”

    林意：“跑路。”

    他头也没回，“再不跑我们得有麻烦了。”

    小孩问：“什么麻烦？”

    林意边跑边说：“我老板开的店是家黑店，专杀客人，我要是不去杀的话她得弄死我。”

    小孩：“哦，那我去杀了呗。”

    它话说得特别平常。

    林意：“别啊，那头妖魔看起来有大来头，我们要是把它弄死了少不了被查。”

    小孩把他拉住，“那我去把你老板杀了。”

    林意脚步停下来。

    他转过头看小孩，对方还是特别天真无辜的笑容，真的好像一个特别普通的孩子。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个错误。

    他由于对妖魔的仇恨心理，杀掉它们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呢？

    他带入人类中，如果一个人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去弄死另外一个人的话，尤其还是从一个孩子口里说出来的，只会觉得恐怖诡异。

    可是人类那一套仁义啊同情心啥的在妖魔这儿完全不适用。

    毕竟人家就是视生命如草芥的。

    随手宰一头妖魔完全没什么可以奇怪的。

    林意心里复杂极了。

    这一刻，他意识到了，即便他把对方当孩子来养，对方也把他当作父亲来依赖，他们始终是隔了一层的。

    那一层叫做种族。

    他低头，看到小孩睁大眼睛，怯生生地看他，“爹，我说错话了吗？”

    林意飞快摇头，摸摸他脑袋，“没有，你没有说错话。”

    人类那一套，在这儿是不适用的。

    也许他完全理解不了，但在这儿完全正确。

    看来他得计划离开了。

    小孩长得很快，他很快就能独自生存的。

    这天，小孩突然说：“爹，我还没有名字呢。”

    林意一直没给它取名字。

    小孩这么一提，还带着渴望，林意不知道应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他潜意识里是有些抗拒更大的责任的。

    但这是特别错误且不负责任的行为。

    林意想了会儿，“你有什么喜欢的名字吗？”

    小孩羞涩地捏着衣角，蛇尾晃来晃去，“没有啊。”

    林意坐下来想了很久，要么太简单要么太复杂，要么太拗口要么太无趣，想了很久，他用自己有限的语文水平取出两个字：“尖尖”

    蛇尾尖尖嘛。

    尖尖蹦在他身上，紧紧抱着他，“爹，谢谢你。”

    林意说：“这名字还挺难听，你等等，我再好好琢磨琢磨。”

    他说这话是有些心虚的。

    他打小语文就不好，没啥艺术细胞，审美能力也是一众伙伴里差得出奇的那个。

    他能取什么好名字。

    尖尖笑的时候就会露出尖锐的獠牙，跟刀片似的，他有时候亲密地抱着林意想要学着普通妖魔亲吻一样触碰对方。

    林意害怕他给自己划出口子出来，到时候人类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吗？

    他特别抗拒跟小孩的亲密接触。

    笑话，还在襁褓里的孩子就用它尖锐的蛇尾把他弄得挂彩。

    他把孩子放下来，特别严肃说：“说话就说话，别搂搂抱抱的。”

    妖魔表达感情的方式跟现代特别接近，甚至更加离谱，一般身体接触实在算不了什么。

    小孩失望地撇撇嘴，“哦”了一声。

    他们在郊外用石头堆砌了一处特别简陋的住所，就在此生活下来了。

    每天靠着猎杀妖兽生活。

    小孩也越长越大，在某一天，林意突然发现它已经长到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尤其是还拖着那么长的蛇尾，要是拉直了得有七八米。

    小孩现在想偷袭，猛地抱住他，他还得费些功夫才能把粘人的孩子扒拉下来。

    妖魔体质真是强悍地吓人。

    在林意发现对方能够成功捕杀一头接近四阶的妖兽后，他特别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心里已经计划着离开了。

    以后没有他，这孩子也能保护好自己了。

    这天晚上，他难得没有排斥孩子一起睡觉的请求，当时孩子高兴得跳起来，眼睛都在发光，特别乖巧地缩在里侧。

    眼巴巴地看他。

    林意很自然地抱着他，像哄着几个月大的小孩一样，说：“睡吧。”

    小孩特别高兴地说：“爹，这是你第一次抱着我睡觉。”

    林意：“明明你很小的时候我也会抱着你。”

    小孩：“不算！我不记得的话就不算！”

    林意失笑：“好吧。”

    他们度过了难得温馨的时候，等到小孩昏昏欲睡的时候，林意才说：“尖尖，我得走了。”

    小孩瞬间就醒了，一愣，“你要去哪儿？”

    林意：“人界。”

    小孩：“你去那儿做什么？我听说人界灵气会让妖魔死掉的。”

    他的竖瞳直勾勾盯着林意。

    它早就发现它所依赖的父亲流出的血液是鲜红的了。

    对方刻意隐藏，但它还是发现了。

    林意也看着它，没有躲避：“其实，我不是妖魔。”

    “我一开始是不打算告诉你的，因为这关乎着我自己的安危。”

    他吐出一口气，手摸了摸小孩的脸，对方死死地盯着他。

    “尖尖，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当初我打算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你，那时候你还在襁褓里，你的母亲特别爱你，她看到你被我抱走后才断气的，也因此，我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毕竟这么小的孩子可不好在这儿活下去。”

    小孩肤色青灰，蛇尾冰凉，怎么也不可能跟他是同一种族的。

    尖尖眼中泪水打转，“爹，你别走，我们在这儿生活不好吗？”

    林意笑了，“可是我是人啊，人是应该回到人界的，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不管是人还是妖魔，总会经历分离的，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尖尖别过脸去，不愿意看他了，肩膀一抽一抽地哭。

    林意不想自己养的孩子哭成这样，叹了口气，伸手过去抱它，把孩子身体圈在怀里。

    小孩很小，也才几个月而已，就算带入妖魔年龄，也还没成年。

    很久，孩子哭声才慢慢减弱。

    林意以为它睡着了，很久，才传来小孩瓮声瓮气的声音：“爹，我都还没成年呢，你能不能先别走啊。”

    它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林意抬手把它眼泪擦了，“我等你成年了再说吧。”

    尖尖破涕而笑。

    反正也才只剩一个半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