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云怀里突然钻进了一个脑袋,有个人抱着他把脑袋埋在他怀里,蜷缩着抱紧他。
这人身上一如既往的寒凉。
外头露气应该挺重。
他被抱得太紧,轻轻一动,被子里就传来含糊的声音:“宝贝儿,别动,让我抱着你。”
应该很累很困。
宋清云说:“你这样我很难受。”
一会儿后,怀里的人慢慢松了些。
她脑袋从绵软的被子钻出来,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头发因为刚刚磨蹭特别凌乱,漂亮得不敢让人直视的眼睛看着他,“现在呢?”
她身体动了动,“现在还难受吗?”
宋清云说:“我比较喜欢一个人睡觉。”
他想转过身去。
旁边的人一把搂住他,“不准。”
宋清云:“为什么?”
他转不过去,被这样抱着,维持着一个不上不下的动作。
玉兰轻轻地哼了一声,“宋清云,你必须得习惯我的存在。”
宋清云一言不发。
他不再执着于转过去,而是仰躺着,被对方紧紧拥住。
黑暗里,一片沉默。
过了会儿,才传来玉兰特别小心的声音:“宋清云,你生气了吗?”
她开始解释,“我不是要强迫你,我只是想抱着你而已,对不起,如果你不高兴,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生气。”
宋清云声音依旧平静:“我没有生气。”
不过是不被允许转身,不过是必须得接受一个人挤入他的生活而已。
仅此而已。
没什么好生气的。
他是一个很钝的人,如果不是太大的苦难,他从来不会多么郁闷不平去问为什么。
就像一块永远不会反弹的弹簧,压扁了就压扁了,又能怎么样呢?
被子被揭开,女人沉默地坐起来,下床,将被子掩上,低声说:“你睡吧,我再也不会强迫你了,我会让你相信的。”
她离开的时候,轻轻地将门关了。
其实他有没有被强迫去做什么事,他并没有关心,而对方好像因为以前某些事,特别执着于这一点。
有的事,是会在人心里带来不可磨灭的痕迹的。
白天,门被推开,玉兰今天穿着一身彩色短袍,裙摆特别宽大,露出修长两腿,她轻手轻脚把门推开,探出头来:“宝贝儿,你在做什么?”
宋清云盘腿坐在床上,睁开眼睛:“在修习心法口诀。”
他修为很高了,之后每一次晋级都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即使他天资尤其优越,万年难遇。
他把剑取出来,细细地打量,剑身长而窄,刃处闪着寒芒,极为凛冽如同霜雪。
玉兰笑容依旧没变,走进来说:“你整天待在这里,肯定很无聊吧?”
她说:“难怪你都冷着脸。”
宋清云说:“我不无聊。”
玉兰拉着他,“走吧,我带你去见几个朋友,你会高兴起来的。”
宋清云被她拉着,他目光落在玉兰身上的衣服上。
是彩色的,款式很熟悉,只是布料从粗麻布变成了特别有质感的某类丝织品,看起来少了些淳朴气,更多的是与其美貌相称的精致和名贵。
她头发也被一块黛色丝带缠着扎起。
她注意到身后的目光,转过头笑眯眯说:“熟悉吧?我之前经常穿的,那一身衣服是我自己做的,比较糙,没这个好。”
宋清云脑子里浮现出姑娘坐在烛光下自己特别笨拙地把彩色布片一点点缝合的场景。
难怪,那衣服特别粗糙。
玉兰接着说:“千彩好多东西都是我自己照着原来的东西琢磨着弄出来的。”
“还挺难,不过我慢慢的还是弄出来了。”
宋清云没有说话。
他觉得自己可能犯了大错。
可是他无法确定自己改正的结果是否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没说话,旁边的姑娘喋喋不休地讲以前的事,提到这些她特别快活开心,一蹦一跳的。
她以前就不会表现得这样话痨,像一个什么都想分享一下的小孩。
突然,她脚步停下来,来到了一处竹舍。
宋清云看到她走过去特别熟悉地把门推开,对着里面说了声:“梁晓,你在不在?”
里面“嗯”了一声,然后传来一阵物品落地噼里啪啦的声音。
然后就是一声低骂。
玉兰翻了个白眼,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门才推开,一个青年捂着脑袋出来,一边郁闷地揉着一边走到玉兰面前:“姐,你找我做什么?”
他说着,就把视线移到宋清云身上。
有些眼熟。
他皱着眉,仔细回忆。
等过了会儿,才睁大眼睛:“你果然找到我师姐了,不容易啊,你居然活下来了,我师姐绝对废了好大的功夫吧?”
宋清云:“我不认识你。”
旁边玉兰黑着脸,“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居然活下来了?给我解释清楚。”
梁晓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姐,我以前见过他。”
他看着宋清云,“你不认识我是正常的。”
他说着就走到旁边桌前,让两人坐下来,给宋清云倒了杯茶:“你啊,我记得当时是你那个朋友把你送过来的,秦秋意,是吧?当时那情况可惨了,灵根废了,经脉断了,骨头碎成了渣子,还有好多大大小小的伤,差点就活不过来了。”
他喝了口水:“当时秦秋意可着急了,我都没有办法,就跟他说让他去找我师姐,就是阿若,她应该有办法。”
“没想到他真让你活过来了。”
他啧啧感叹,“说明你命不该绝嘛。”
宋清云没什么表情,说:“多谢相助。”
梁晓八卦心起来了,“话说当初你们惹了谁啊?被打这么惨?那身上就没一处好……”
“住嘴!”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玉兰就突然叫了声。
他话被打断,特别不满:“姐,你做什么?”
玉兰没理他,而是看向宋清云,小声地说:“原来你当时是来这儿了啊。”
宋清云:“是秋意带我来这儿的。”
他指了指玉兰,“我惹她了。”
玉兰脸色猛地一变,恶狠狠地瞪了梁晓一眼,起身拉着宋清云走。
“宝贝,我带你到处走走吧,这儿闷得慌。”
梁晓同样面色一僵,短暂震惊后,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视线在宋清云和玉兰身上来回地转。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他说这宋清云怎么被搞那么惨,原来是他姐做的。
那他刚刚还当着苦主的面吐槽。
玉兰已经拉着宋清云走了,她一直在观察宋清云脸色,对方始终特别平静地看巷边花草。
她不确定宋清云现在怎么想的,就努力扯开话题,“宝贝儿,我们回去吧,你好像还要修习心法。”
宋清云说:“你不是想出来玩吗?”
玉兰一梗,然后干巴巴委屈地说:“好。”
两个人就一句话都不说了。
其实玉兰心里后悔得不成样子,她早应该想到秦秋意那小子带着宋清云逃走应该是要找大夫的,她当初翻遍了整个皇城,唯独没有去注意本来被视为自己人的梁晓。
如果她能知道自己现在整颗心都牵对方身上,一定不能那样恶劣地对待他。
可是世上哪有后悔药呢?
她心里嘴里都是苦的。
天气冷起来了。
但是他们是不怕冷的,穿着都很随意。
这样的冷天,空气都好像带着冰寒凛冽感。
她才发现距离第一次看到宋清云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当时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她偶然路过境线那边,她仍然记得那天天色很蓝,溪流缓缓,身着蓝色弟子服的宋清云身姿挺拔,带着少年人的清瘦,头发被竖起,背着一把雪白的长剑,如同古松一样清冷疏离,尤其是那张脸,真是长在了她胃口上。
这样冷漠高傲的男子,应该来自邻国,她心里某个征服的快感也许会在这样的人身上实现。
她真想看到这样的人弯下脊梁痛哭流涕,想把他所有高傲的资本全部踩入烂泥,看他苦苦挣扎,再也不能露出这样平淡的表情。
现在,她只觉得讽刺,自己真是改变得太多了。
如果说一年半以前的玉兰想要宋清云为她俯首称臣,那么现在的她想要宋清云再也不离开他。
她再也受不了对方离开时那样决绝的背影和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空落落感。
太叫人不安了。
这时,眼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小姑娘,甜甜地对她笑:“姐姐,给哥哥买朵花吧。”
她花篮里装着一大束花,很鲜艳带着露水,应该是刚采不久的。
玉兰在篮子里挑出一朵香味扑鼻的栀子花,把钱抛给小姑娘,“走吧。”
下一刻,小姑娘微笑着拿出不知道哪儿掏出来的匕首往她捅去。
玉兰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要去挡。
对方攻势迅猛,绝不仅仅是个幼童。
对方刀子被挡住,丝毫不急,嘴边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砰!”
瞬间,小孩的身体炸裂开来,裹挟着刺鼻的烟雾,疯狂流窜开来。
玉兰离得最近。
就在她以为这家伙要得逞的时候,旁边宋清云不知道何时挡在了她的面前,紧紧地将她抱住,所有的刺鼻烟尘全部被他的身体挡住。
烟尘像是无形的刀刃,扑在血肉上,让皮肤一点一点绽开,被腐蚀掉的肉片掉落,粘着刺眼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