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体育队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和友校进行一场比赛，逃了不少训练的陆羽明终于也被他的学长抓回来带队。今天没法去接绮容下班了……不过绮容说自己要去和同事一起聚餐，然后就打个车回家，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训练结束，陆羽明站在体育馆门口等所有后辈都收拾好东西离开，靠着铁门看手机里有没有绮容发来的消息，才刚点进微信，还没反应过来时她的电话就先打了过来。今天蛮乖的嘛，还知道主动报备，陆羽明现在看到那个猫的emoji出现在手机就忍不住笑意，好像关于她的一切事情还真都甜蜜得没有道理。
一接起电话却觉得哪儿不对，绮容似乎不是从室内打来的电话，“你那里好吵啊，是还在聚餐吗？”
“早就结束啦。”似乎是又欢快又落寞的声音，一时分辨不出来绮容的情绪如何，就当做是无事吧。
“哦，那到该回家的时间了吧？”陆羽明看了一下表，已经十一点多，要是平时的绮容差不多要睡觉了。
但绮容今天好像完全不打算墨守成规，陆羽明已经听到车喇叭的声音，随后她说：“话说回来，你今天晚上要在外面喝酒吗？”
“应该不吧，你怎么了吗？”
“噢，那我就自己去啦。”说罢，绮容就挂掉了电话。
？！？！？！
自己去什么？？？喝酒？？？简直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陆羽明听到这些字眼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把关门的任务交给了别的队员，匆匆跑去自己的车上。
已经给绮容打了五六个电话，都没有接通。
到底发生了什么？绮容从来都不是那种迷迷糊糊或者故意想要人担心的类型，这忽然的失常让陆羽明担心她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儿。千万别啊……她失控的方法有千百万种，陆羽明不知道今天又会是什么。
绮容的家和她工作的地方在两个方向，陆羽明就近开车去绮容家附近转了转，一路上仍旧不停地联系绮容，过了许久终于又接通了一回。
“巫绮容你想急死我吗？”一路上陆羽明已经被对于她的担忧折磨得心力交瘁，一时没在她面前掩饰住暴烈本性，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对她说话还呆住了一下。
“……”被凶了一句，把绮容想说的话堵回去了。
“你现在在哪里？你工作的地方，还是在家里？”
“刚才在家。”绮容小声说，要不是陆羽明正好把音量调大可能还听不见这让自己更加火大的一句话。
到底怎么回事啊，陆羽明没那么心焦过，“现在呢？”
“……”
“说话啊，我现在来找你。”
是错觉吗，好像听到绮容轻轻笑了一声，“我现在还真的很想见到你。”
……这是说什么呢？配合着那笑声有点像个陷阱，但难得听到绮容说这种话，陆羽明心软了些许，又好声好气地哄她似的说：“那我马上就过来，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好吗？”
“那你马上就来找我。”她的语气好像要自己下一秒就出现在她眼前。
“好。”
绮容发来的地址，是江边的一个酒吧。
她跑那儿去干什么？
酒吧是绮容同事偶然提起过的，在江边还有很大的露台和天台，知道的人不多。
绮容装着大人祭奠去世爱人的样子，点了杯血腥玛丽却因为太难喝只喝了一口，然而这点酒就有点上头。想要逃避现实的焦虑驱使着绮容傻傻地在手机上搜索什么可以快速喝醉，最后翻出了陆羽明给自己发的酒罐图片，请酒保调了好几杯酒。
陆羽明赶到的时候，他看到那个一两句就拨弄得自己心神不安的女孩坐在角落的卡座里边，正托着脸看面前的几个玻璃杯光斑交叠在一起，指尖抹着杯子的边缘百无聊赖等着酒精来掌控自己的理智。
还以为之前和绮容说过在外面喝酒要小心，她没听进去吗？陆羽明看着那几个空杯子和几乎未喝的血腥玛丽又有点想发火，至少该凶一下她让她长点教训吧……可刚在绮容身边坐下时她缓缓朝自己转过脸来，又看见她湿漉漉的眼睛是苍□□致的脸上的湖，光看脸就好像需要自己精心呵护的瓷娃娃。
是只要喝酒就会变成这幅模样么……那你喝吧，只要在我身边随便怎么喝都行。
“幸好你还记得要叫我来接你。“陆羽明马上抬手摸摸绮容的脸颊试探温度，他可不想绮容又像上次一样生病，“怎么回事呀，你不是最讨厌酒味了吗？还以为你没可能变成小酒鬼呢。”温度好像正常？但是脸颊要比平时更湿润些，是哭过了吗？
“没有，喝了酒好像会比平时开心一点。”说完绮容尽力笑了一下。
从走进来以后看到的绮容就一直笑嘻嘻的，陆羽明反应过来她大抵又是顶着那个不像人类的保护壳在行动。
忽然想起来绮容在喝醉了以后问什么都会回答，陆羽明在接下来的一句话里边用尽了温柔：“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告诉我吧。”
陆羽明的手和季修明的脸……绮容仅剩的那点理智知道自己是刻意看错的。理智的火花也就在她此时的大脑里面闪烁了一瞬，但是那火花更像烤箱里面放的锡纸包，闪了火花以后便开始着火——彻底乱了套了，接下来要如何发展全都随这副身体的便。
好像也就是吃准了陆羽明绝对不会拒绝自己，绮容无意识地碰了碰陆羽明贴在自己脸上的手，这场景似曾相识，但想不起来。“今天就是想喝酒。”绮容轻声说，“其实有心理准备地喝酒真的能让自己开心诶。”晕乎乎的、飘飘然的开心。
怎么自己完全不相信啊？“那最近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还是最近太累了？”要是换了平时，陆羽明大概也会给自己叫一杯酒陪她陪个彻底，而绮容对于他情绪的影响还真是彻底，连享乐主义的生活法则在此时都彻底抛开。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绮容也只是摇头，摇得头更晕，酒精彻底上了头，眼神一亮突发奇想似地对他说：“今天有月亮，很大很亮的月亮！”绮容比划出一个圆形来，“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现在天台上一定还能看见吧！”
“我倒是没注意……”来的时候生怕她少了一根头发，哪还顾得上看什么月亮。现在他也只想快点送绮容回家，
“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绮容呵呵笑着，一下子起身，拉起陆羽明的手就往外走。
从来没看绮容笑得那么灿烂而彻底，拉自己的手也是第一次，自己却不知道为何从这张妍丽的笑脸里面读出了一些悲伤的底色。上次她喝醉了也有这样吧？总觉得绮容似乎在尝试复刻上次的场景，可这对她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啊……
酒吧的天台上果然可以清晰地看到月亮。
绮容把自己带到天台上就不再理自己了，她松开陆羽明的手，朝天台的边缘走了几步。然后，她好像受到了召唤一般，就那样痴痴地望着月亮。
而陆羽明看着他面前的绮容，就那样仰头望着月亮，看了好久好久。他听到她小声说“就跟那天的月亮一样”，不禁想象她是否觉得只要看着那轮月亮足够久，身边的事物便能变幻再回到到过去的某一天；还是她想要“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般快速地度过一些时日？
还真是，每次都有不同的失控方式。陆羽明走到绮容身边，没看月亮，而是选择了看她的脸，随即便用手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手背来引起她的注意力。
那是非常小心翼翼的一次触碰，就好像微风拂过手背的血管一般。感受到手背上微妙的接触，绮容终于转过脸来，和陆羽明对视。
陆羽发誓在自己而是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奇怪且哀恸的场景。
那张脸和平时自己看到的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望着自己，非常平静、淡然地流着眼泪。他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就这样没有感情地看着自己，好像她只是个机器人，那眼泪只不过是机器流出来的冷凝水一般。
“天……”陆羽明还来不及想办法安慰她，绮容冷不丁地抱住了他，几乎是撞进了他怀里。
今天晚上第一次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陆羽明确信自己肯定好好消化这一切。手上的功夫还是不能少，他也同样用手环住了绮容的身子，“要抱一下对吧？”还说没有不开心的事呢，她这样不就是在求安慰吗？
“你还没有正式说过喜欢我，我想听一次。”绮容忽然说。
“现在？”怎么也想象不到她会说这话。
“就现在。”绮容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把脸贴在他胸前，不知道她此时脸上的表情是如何。
不太像合适告白的浪漫场景啊，但既然她这样要求的话，就随她。“好吧——”陆羽明深呼吸，“绮容。”
“嗯。”
“我真的好喜欢你。”
埋在陆羽明胸口的绮容发出了很轻松的笑声，好像她闹这一会儿就是为了诓陆羽明说出来这句话，得到了便像个孩子一样欢喜笑两声，然后又丢在一旁置之不理。对啊，刚才那笑声可真是孩童才能发出来的声音，干净纯粹就是因为快乐才笑的，而那笑声的结尾却有一个非常不祥的哽咽。
听到了，绮容，听到了哦。
不知道她今天晚上搭错的到底是哪根筋，他一方面觉得绮容这样孩子气也很可爱，一方面又担忧自己察觉到的痛楚是否是真实的。
对于总是忧郁、总是露出复杂神色的绮容来说或许被麻痹才是最幸福的时刻？陆羽明不知道该不该去要答案，他此刻是挺幸福的。“那——要不要跟我交往？”陆羽明低头拨弄着绮容的头发，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绮容在陆羽明怀里使劲摇了摇头。
“你在耍我吗？硬逼我说，听完还不答应。”
“就是想听嘛。就这样，就很好。”
“你现在特别像撩完就跑的渣女。”被自己喜欢的女孩叫出来喝酒陪醉看月亮，还让自己好好地告白一次，凭谁都会以为她有什么想法吧？“看在你喝醉的份上就放过你吧。”
月光，月光……
绮容又回到了无数个有类似蝉鸣声的午后，自己不想练琴的时候总是有人会在琴房里面默默弹起月光奏鸣曲。
“我只喜欢第一乐章。”她站在弹琴的人身后说，“月亮就那样淡淡地照着就可以。我不想它和别的景物牵扯在一起。无论风、树、海浪如何变化，月亮只要保持它应有的样子就足够好了。”
“这样吗，好特别的想法。太过平淡的月光，你有一天可能也会厌烦吧？”然而，季修明还是把琴谱翻到最前面，不厌其烦地为她重复着第一乐章。
就继续那样温柔地照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