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婚礼后的第二天，就是绮容去舅舅公司的海外办公室报道的日子。

    就算是亲戚，舅舅也准备了一份详细的合同给绮容。看着文件上面的的条条框框，绮容不仅联想到自己身上的事情：如果所作所为都代表了公司形象的话，像之前那样为月蕊出头的事情，是不是就不能做了？

    负责招待自己的主管有点不耐烦，但仍旧带着笑说：“CEO不是你舅舅吗？怎么会害你呢？”意思是别看了赶快签字。

    是该找个懂法律的人来先替自己看看才对……绮容尴尬地签了名字，被主管领去了属于自己的单人办公室。

    属于绮容的办公室里只有简单的陈设，而令人瞩目的是书桌上好一沓厚厚的资料。主管告诉绮容：那些资料主要关于赫兹文化目前所有的主要项目、有意向合作的本地企业以及准备拓展的行业渠道，希望绮容尽快熟悉。

    呜……就是跟别人交流的时候会用上的资料吗？没想到有这么多，绮容有点慌张，

    可惜在海外办公室主管眼里，绮容就是来当花瓶的。资本家小孩来镀金嘛，她很熟悉这一套，跟绮容客套了两句就离开去做别的事情。

    秾艳幽美的特质在这里起不了作用，职场上的同事也不会因为想和你交朋友就来敲办公室的门，何况绮容身上还有“关系户”的buff。应该跟其他同事打好关系对吧？绮容把资料搬到了办公室的狭窄落地窗前边晒太阳边看，心里忽然想要是现在月蕊在就好了，她很懂如何跟陌生人打成一片。

    可惜此时月蕊好像正在回国的飞机上，没有回绮容的消息。

    该出去问她们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吗？自己这个身份奇怪的新人出现会不会把场面弄得特别奇怪？绮容一直犹豫着。

    “如果一起吃午餐对你来说太难了的话，就给她们买下午茶吧。”盖亚忽然给自己支招，“然后很轻松地跟大家说你刚来，有很多问题以后还需要大家指教。最重要的是“自来熟”，就好像你本来就是她们的朋友。”说罢，她又补上一句：“我知道你很希望我来完成这件事情，但是由你自己去做才会得到锻炼吧？这样我才能把我的能力给你。”

    绮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做到了下午两点半点，终于在三点的时候完成了自己一开始设定的社交任务：主动买下午茶、简短的自我介绍和装自来熟。在最后的部分，绮容模仿了身边好几个人员好的女孩。

    还好海外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是六七个女孩，对绮容也很友好，很快就跟她约定以后午餐都一起。过了一会儿，主管也专门过来说下午茶的钱可以报销，再怎么说绮容都是学生，她有点儿过意不去。

    关于职场的东西绮容没了解那么多，就暂且觉得自己做的还算不错。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绮容又默默想起了月蕊。好想和月蕊去喝下午茶呀……明明答应了我要在房间里面办小小茶会的，她自己先跑掉了。

    还好，手机叮当两声，干脆利落地用新消息提醒一下子扫空了绮容短暂的寂寥。

    陆羽明：今天第一天实习怎么样？同事对你好吗？

    陆羽明：我下午五点准时来接你哦

    昨天陆羽明送她回家的时候，才在路上听说了绮容最近为了让自己的空闲越来越少，所以愈来愈多的规划：打算修双学位，再辅修一门商科的课程，继续在教授的工作组工作，以及开始实习。

    “实习？！”陆羽明的世界里面好像没有实习这两个字，这让居安思危的绮容对他的羡慕又多出来几分。他马上把车在路边停下，然后慌张地问绮容在哪里实习，靠不靠谱，如果她只是想混一个实习证明的话他完全可以替她搞定的话。

    “拜托，我才不要那样呢！”

    看他反应这么大，绮容只说了自己是在家里的熟人的公司工作熟悉一下艺术市场，没说是当正式的公司代表，不然他又要胡思乱想。

    绮容：其实我可以自己预定网约车的，不用一直麻烦你接送

    陆羽明：我想见你

    真是的！他好像完全不懂细水长流的道理，那个自我中心的态度也完全没变，还是以他的喜好感受为中心行动的。

    或许我在他那儿也只算crush吧，是没必要为了我就改变自己。

    但是被他直白地说“我想见你”，绮容也会难得地萌动一下。

    近来的一段时日陆羽明几乎每天都回来接送绮容，就算他没到也要叫自己家的司机去接绮容。他就以这种方式占用着绮容的空闲时间。

    在茶馆里面绮容一边仔细甄选着自己要修的另外一门专业，一边表达了对于陆羽明过分看管的不满：“我真的觉得你一直盯着我好烦。”

    “我没有一直盯着。”陆羽明敲两下自己的平板，暂停了电影摘下靠绮容那一边的耳机，“我在看电影。”

    为什么这么能胡说八道啊……“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保护好绮容是多天经地义的事情，他现在也敢理直气壮地和绮容狡辩：“臧奇还没戴上电子脚铐呢，等他戴上你想去哪儿我也不管了。”

    “……你最好是。”过了一会儿，绮容实在是对他的心态感到好奇，便问：“话说，你每天跟同一个人待在一起不会觉得腻烦吗？就算是……呃，喜欢的人。”

    “为什么会腻呢？就算是喜欢的朋友也会想多花时间待在一起玩，何况是跟你。”陆羽明笑着说，手上也不怎么老实地转了一圈绮容鬓边的卷发。

    下一次真的要命令禁止他再这样说话了！这种话对于陆羽明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太过分的话，但是不能直面爱意的绮容真的完全消化不了。她以前要用“呵呵嘴上说得好听”这类话来制止自己的耳朵发热，但是今天她才反应过来陆羽明也和月蕊一样，是因为成长环境幸福所以可以不断像周围人辐射好意或者爱意的人。

    现下的自己确实有点需要他。

    “可是……一直待在一起的话很容易看到对方的缺点吧？一直待在一起好像也会加快热情殆尽……”

    陆羽明似乎毫不顾忌绮容看到自己的缺点或者热情殆尽——反正她对自己从来也没有什么热情。“原来绮容是这样的啊，那我是完全受不了异地恋或者异国恋的类型。”说完陆羽明用手比划了一个“远距离”的手势，“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互相喜欢还可以接受远距离，我一天不见到你我就难受得要命。”

    互相喜欢还远距离……说的不就是自己和季修明吗？别说远距离了，连对方一个可以联络上的途径都不知道。绮容不知为何忽然有些难受，好像陆羽明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自己内心那坚固防护的一个缝隙，又毫不知情地从那儿用针扎了一下。

    心脏忽然有点疼，难道是听了这话所以下意识难受吗？明明自己最近都有好好吃保护心脏健康的药物和保健品，不应该这样才对啊。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这种预感真糟糕。

    即使感觉不大舒服，绮容嘴上不饶人，“我又没跟你恋爱也没在别的城市，这样合理吗？”

    “当然不合理啊，我就是坚信量变能引起质变嘛。”忽然感觉绮容现在很需要精神抚慰，于是他抬手轻抚了一下绮容的头发，这种事情她从来不反对，“我们感觉最近的互相了解有加深哦。”

    绮容看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来。真乐观啊，这种好心态能不能分我一点？

    又这么浑浑噩噩乱七八糟的过了两三天，绮容每天要做的事情多如乱麻，学业和事业都有一大堆事等待完成，直到每日回家睡觉前她才能勉强放松一下下整理整理最近做了哪些事情。

    今日绮容回到家刚进门就接到了月蕊的电话。她那儿此刻应该是上午吧？绮容把大门关上，还未把包放下便接听了月蕊的电话。

    绮容还喜气洋洋地以为月蕊是来关心自己的，没想到听语气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绮容，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别难过哦。”月蕊在那边说，“我刚才听朋友说最近发生了一件不大好的事情，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怎么啦？”绮容此时唯一担心的就是月蕊说以后不来桥联上学了，那她此刻就真的要崩溃了。

    月蕊那边好像有好几个女生说话的声音，似乎支支吾吾着什么不太敢说，就连月蕊也将要开口也犹豫了半天。这样弄得绮容有点儿烦躁了，“你要说什么就说吧，只要不是你不来上学了我都可以接受。”

    “是……关于我们以前的同学的。”月蕊说。

    “噢，你说。”心脏不知为何紧起来了。好难受……那个不祥的预感再次出现。

    “季修明他……前段时间肝癌末期去世了。刚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人很快就没了……”

    好一似塌了青天沉了陆地，魂如风筝断线飞……绮容以前在越剧长片里面看到的唱段，没想到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很快就没了……很快就没了……人已经没了吗……

    好不真实，连此时的地都是软的。

    “绮容？你没事吧？”

    “没事，没想到会这样，他那么年轻。”绮容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靠着门滑落下去坐在地上，坐进陷下去的地里。

    通话结束，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早就决堤。

    他好像才十九岁？一个本就不在自己生活中的人去世了，为什么会不受控制地哭成这样？绮容想要抹干净眼泪站起来告诉自己那些事情本就跟自己无关，唯一需要做好的事情其实是自己好好生活。

    可是自己的呓语也不短盘旋，掺杂着悔意和哀怨的复杂情绪好像使整个人都失控：

    听不到了，真的永远也不会再听到了。

    他的琴声、他的话语以及自己远远感受到的、他身体中的同频海浪声，全部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可以念想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