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和陆修意在碧灵城中找到了一座废弃的大宅。

    最初的日子里，沈音胆战心惊，生怕被发现。两人变幻形貌后东躲西藏了一段时间，那些追捕的人始终如影随形，总能很快发现他们。

    直到他们误入此地，那些紧随其后的人一下子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

    两人在此地休养了一小段时间，他们正打算离开时，发现怎么也走不出去。

    果然，这所宅子没那么简单。

    院子里荒草萋萋，怪石嶙峋，沈音站在回廊中，静静地看着不远处一小潭死水。

    浑浊的水面不知不觉泛起涟漪，她抬头一看，天竟然下雨了。

    陆修意坐在栏杆之上一动不动，像是和周围景物浑然一体。他双目无神，潇潇细雨倒映在他没有神采的眼里，连漫天雨丝也变得死气沉沉。

    沈音想，确实是有命运这种东西的。如果不论原书剧情，单看师兄这个人的话，他和柳姑娘之间确实并不适合。想必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挣扎着想要结束这段让他们两个人都不快乐的感情。

    可是每一次挣扎后，都会发生一些什么，将他们再次推回到彼此的身边，并一次次强化彼此在心中的烙印。

    可如果有命运的话，那么碧灵城主的小女儿又去哪了？她活泼可爱，古灵精怪，虽偶尔任性，可也是一位很讨人喜欢的姑娘。她和陆修意本该在狐祟之中生死与共，进而滋生情愫。现在这个角色却无影无踪。

    作为一位后宫文的主角，陆修意有那么多的cp。他像是完成任务一样，与她们一个一个地相遇，一个一个地历经磨难，然后一个一个地相爱。

    那一段段花团锦簇的爱情是他锦绣人生的点缀。当然，除了赵初意，沈音其实并不认为男主真正在意过谁。

    可是现在，他和柳姑娘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有些复杂了。

    沈音又一次抬起头看向外面，细雨落在院中，也像是被这小小的一方世界禁锢了。她伸手接住几线雨丝，与她肌肤相处的刹那它们在手心化开。

    沈音想，如果真有命运，那么她自己就不该存在。

    *

    宅子里多出了一些人。

    不，准确地说，也不能算是人。

    “听说了吗？老爷带回来一只狐狸，这狐狸看着就很一般。”

    “不会又是花高价买的吧？老爷这是第几次被骗了？”

    “唉，没办法，老爷对那些神鬼之事就是这般着迷，不管被人坑多少次都不长记性。还好他家大业大，不然换成普通人早就倾家荡产了。”

    “话不能这么说，换成普通人的话，他也没那么多的钱可以被骗啊……”

    那些灰影叽叽喳喳地聊着，声音有些缥缈，要仔细去听才能听清楚。它们并没有注意到沈音与陆修意两人。

    沈音想起了冯长老搜魂后告诉她的那些传闻，这一次狐祟，最初就是发生在一位富商家中。听那些人闲谈的内容，想必他们就是富商家的仆人。

    所以，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是此次狐祟的源起之地吗？

    雨停后，那些灰蒙蒙的人影很快就消失了。空气湿漉漉的，四周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屋檐下有一些蜘蛛网，一只色彩斑斓的蜘蛛正在捕食。一只小虫子被死死困在黏浊的网上，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而此时蜘蛛正一点一点靠近。

    看着这样的画面，沈音止不住地颤抖，那股恶心的饥饿感又来了，从胃里升腾而起。

    不对，不是胃，也不是其它器官，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它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像滔天的洪水一样瞬间席卷全身。

    在一阵酥麻和战栗中，沈音的感官变得无比敏锐，像是能感知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节，连每一根发丝的颤动都不例外。她甚至清晰地感受到这副血肉之躯对什么东西的渴望。

    又仿佛在片刻间一切被掏空，没有五脏六腑，也没有流动的血液与温暖的皮肉，她整个人仅仅剩下单薄而表面的东西在支撑着，急需真正的生命来填充。

    恍惚中，好像有什么人在窃窃私语，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话，也许那并不是人类的语言。那些声音窸窸窣窣的，由远及近，一点一点地钻到了她空虚至极的脑子里。

    好饿啊，想吃东西。

    吃什么呢？

    不知道啊！

    那边有个人，他的血肉中充满灵力。

    不，天地之间的灵气令人恶心，我不想吃那种东西。

    是谁在她脑子里说话？沈音猛烈地颤抖了一下，清醒过来。

    定睛去看，哪有什么色彩斑斓的蜘蛛？在那张同样灰扑扑的网上，蜘蛛保持着向猎物前进的姿态僵硬腐烂着，早已死去多时。

    尽管沈音一直下意识地回避某些问题，但它们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诅咒对她的腐蚀越来越严重。看来，那些人想要处死她，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脱离眼下的困境。

    她慢吞吞地往周围的屋子里走去，里面的场景和初入此地时不同，那一场雨后，很多东西发生了变化。

    食物散发出腐败的味道，看样子原本该是为饭点准备的，可这座宅子里的人并没有来得及用餐。

    窗户开着，微凉的风带着水汽从窗外吹入，吹得她后脑勺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对着她不停地吹冷气。

    餐桌上摆放着一只只碗，边上鲜红的木筷格外刺目。

    沈音屏住了呼吸。

    和刚进来时不同，其中有一副筷子明显被移动了，搁置在白瓷碗上。

    *

    “什么？”陆修意像是没听清楚似的，又问了一遍。

    “师兄，那双筷子之前一直在桌子上的，结果转眼就……”沈音把之前的见闻说了出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周围的场景也变了，我们好像离什么越来越近。”

    陆修意沉默了。这些事他隐约有所察觉，可他一直放任自己沉浸在故人已逝的悲痛中，某些时刻甚至产生过极端的想法。然而当危险真正来临时，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清醒过来。

    师妹曾将狐祟之初的那些传闻告知过他，结合眼下所发生的事，陆修意明白他们此时的处境十分不妙。

    *

    又下雨了。

    “老爷和夫人对我们这么好，那个没良心的居然跑了！”

    “谁知道呢，离开了这里，上哪再去找一户那么好的人家？”

    “他不会是偷了主人的东西，所以才急匆匆地跑了吧？”

    “不会吧？他虽然有点懒，但没听说他手脚不干净，应该不至于此。”

    “难说，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老爷有那么多的珍藏，他生出些歪心思也不是不可能。没准就是做出这种事，所以才瞒着大家偷偷跑了……”

    滴滴答答的雨声中，那些说话的灰影渐渐凝实，他们的声音也从虚无缥缈变得清晰了不少。

    熟知故事内容的沈音很清楚，那个所谓逃跑的家丁其实已经死了，而灾祸正在发生。

    期间她和陆修意非常仔细地翻找了宅院的每一处角落，期望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可什么也没能找到。

    接下来，深夜时分会有一位老仆见到疑似变异的主人，然后为其所害，还会有一位仆人目睹此事。

    很快，第三场雨来了，在那些仆人又一次的交谈声中，果然又有人死去了。

    出乎沈音预料，这一次被祸害的，并不是那位老仆，反而是在传说结尾不知所踪的小姐，也就是那位富商可爱的小女儿。

    她倒在庭院的花丛中，双眼闭合，像是睡着了一样。

    富商的夫人见到这一幕，当场痛哭出声，直至悲伤过度昏死过去。周围不少仆人也忍不住流泪，小姐是个那么善良的孩子，她还那么小，未来有大好年华，怎么这种祸事就发生在她的身上呢？

    富商一语不发。

    看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身影，沈音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也许是传说有误，也许冯长老并没有告诉她真相。不管哪一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眼下这些幻影和发生的事，并非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些，而是介于虚实之间的一种诡异。这片时空混乱而扭曲，处处充满邪恶，两人讨论一番后，觉得这种情况可能性很高。

    故事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轨道。

    在悲痛过后，众人去城中的道观请来了一位高人。

    狐狸被关在笼子里，被带到众人面前的那一刻，它还睁着无辜至极的眼睛四处张望着。道长打开了笼门，捏住狐狸颈上的皮毛，一把将它拎了起来。

    一人一狐静静地对视。

    围观的众人感受到这紧张的氛围，大气也不敢出。

    “不是它。”打量狐狸很久后，道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啊，怎会如此？”夫人的话脱口而出，脸上明显是惊讶至极的神色。管家和仆人们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在他们心中，早已认定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这只白狐，只等高人发话，便打算送这只白狐魂归西天。

    如果这些不幸之事的源头不是白狐，那么，又该是什么呢？

    道长扔下狐狸，神色肃穆地看向了沈音他们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