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我们先回宗门，再去碧灵城吧！”
“你想好了吗？”
沈音觉得奇怪，这有什么好想的，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冯长老将院子和小红都收了起来，两人就这样离开了李花村。
答应过别人的事，沈音不喜欢拖着。回到宗门后，她们直接来到了阮云舟的院子。
像是感应到主人生命的消逝，那棵树居然也渐渐地枯萎了。沈音看着满地的落叶，不由地沉默了。
挖出的坑里有赵惠儿的衣物，把阮云舟的也放进去后，她们又给这个坑填上了土。随后，长老在树上挂好了铃铛。
有风吹过，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此情此景下，竟有些凄凉。
宗门里有过不少关于这对师徒的风言风语，无非是两人关系过于密切之类的。他们一个是位高权重又长相俊美的长老，另一个是风华正茂活泼开朗的少女，又经常形影不离，众人很容易多想。
毕竟，大部分师傅是如何对待自己弟子的，众人心里都一清二楚。
那些年，修为被封身受重伤且被仇人追杀的阮云舟在人间流浪，无意中遇到了无家可归的赵惠儿。那个孩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跟了很久很久。
阮云舟冷眼看着她，直到她筋疲力尽倒在了地上。他走上前去，用一只脚踢了踢她，对方毫无反应。
“死了正好！”他发出了一声冷笑。
赵惠儿的手指动了动。
阮云舟皱眉：“真麻烦！”然后一把拎起了她。
阮云舟不喜别人靠近自己，赵惠儿就在后面远远跟着。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过了很多座城，饥一顿饱一顿的，走了很久很久。
有人看这个孩子可怜，便打算施舍给她一个馒头。
“想吃吗？”
赵惠儿点了点头。
“想吃啊，去抢吧，抢到就是你的。”那人把馒头扔到了几条野狗的旁边，赵惠儿立刻扑了过去。
她最终也没抢到馒头，还被咬的奄奄一息。
那人兴奋地笑了。
阮云舟赶回来时见到这一幕，心中怒极，脸上却丝毫不显。
那人丢了几个铜板在地上，“诺，赏你们的，老子今天高兴。”
阮云舟沉默着，片刻后弯下腰，一个一个地将它们捡了起来。他的动作极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哈哈哈，真是可笑，竟然会有你这种人，还是不是男人啊，哈哈哈哈……”
当晚，这人被拧断了脖子，家宅也被一场大火焚毁。这火越烧越旺，逐渐向四周蔓延开，越来越多的房屋受到了牵连。
在火光中，阮云舟背着赵惠儿越走越远，直到走出城门。
月明星稀的夜晚，天地间那么安静。
赵惠儿趴在阮云舟的背上，用破碎的语调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词语。阮云舟耐心地听着，很快将这残破的只言片语拼凑到一起。
“其实，我不吃东西也没事的。” 哪怕他现在确实需要吃东西，但是极限情况下，一个修士也的确不会因为饥饿而死。
所以，不必因为把仅剩的食物给了她，而他其实饿了三天而做出这样的事。
当身体的能量消耗完时，血肉中深埋的灵气会自动冲破封印来维持生命的运转。当然，那过程有多痛苦，后遗症又有多严重，他是知道的，因此并不想随意尝试。
“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虽然你天赋糟糕，相貌也很糟糕，甚至脑子还很蠢，”他越说越觉得嫌弃，想想不对劲，连忙改口，“其实也还是有一些优点的，我勉为其难收下你吧！”
赵惠儿艰难地扯出一抹笑。
她并未注意她的师父气息十分紊乱。
因为强行驱动灵力去报复，他现在很不好受。
他们继续往前走，走入了荒野的深处，长夜的尽头。
从此两人一起去流浪，流浪到远方。那些在城中被人驱赶，在荒野中被野狗追逐，甚至被心怀恶意的妖魔盯上而陷入生死危机的日子，都因为不再孤单一人，而有几分快乐。
后来，他们在千叶宗安家。
家里得有一棵树。
惠儿和师父挑选了很久，两人亲自挖坑，将小小的树苗埋下。
沈音和冯长老背靠着这棵已经长大的树，各自坐在一边，说着那一对师徒的往事。
说完后，两人久久无言。
走出小院的那一刻，冯长老回头，长袖拂过的瞬间，大量灵气随风注入了树中，铃铛叮叮当当地响起。风停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薇薇，快走啦！”沈音催促道。多日不见，她忽然无比怀念小白，也怀念流霞居那个小小的家。
*
“小音，长老，你们终于回来了！”
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沈音以为自己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并见到一个热情地向她们飞奔而来的身影。
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院子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难道在屋子里睡觉？
“小白！小白！”沈音大声呼喊。
并没有人回应她。
云副掌门死后，周掌门及时赶了回来，并解决了宗门的祸事，从那以后千叶宗内便十分安全。
她想，可能小白出门了，毕竟整天窝在小院里也很无聊，而小白明显是个闲不住又爱八卦的人，也许是出去和人家进行友好交流了。
“薇薇，你可以用玉简给小白传讯，告诉他我们回来了吗？”
“我没有这种东西。”
沈音：……
好吧，她一向不爱社交，还十分讨厌被打扰，没有常规通讯工具也可以理解。而且她们之前的交流也没用过这个。
先等等吧，正好她带回来很多东西，房间里和院子里都可以再添置点什么，于是沈音拉着长老，开始忙忙碌碌地整理院子。
结果一直等到天黑，小白也没有回来。
沈音心中浮现不详之感。她回头看了一眼冯长老，着急地对长老说：“薇薇，他还没有回来。”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沈音开始后悔，离开碧灵城的那一刻，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她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回宗门来看看他呢？其实完全可以把他一起带上，然后再去李花村。
当时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沈音正打算出门找别的同门询问一番，门口突然来了一位内门弟子。看着他的脸，沈音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沈师妹，掌门请你过去一趟。”
“啊，我吗？”沈音惊讶地问道。
对方点了点头。
沈音道：“这位师兄，不知掌门找我何事？还有，你知不知道小白去哪了？”
“师妹过去就知道了。”他直接忽略了后一个问题。
沈音转头去看冯长老。
“去吧，我等会就过来。”长老点起了一盏灯，塞入了沈音手中，轻轻地说道。
沈音：“好。”
她接过那盏灯，跟这位陌生的师兄往千叶殿走去。
入宗十年，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靠近这座象征千叶宗最高权力的殿堂。
头开始隐隐作痛，一些不合时宜的片段忽然闪过。现在不是回忆的好时机，她努力想要阻止这个过程，却没有办法停下。
然而当她决定破釜沉舟仔细去探索那些记忆碎片时，又怎么都看不分明。
头好痛，好痛……
沈音用一只手托住头，死死忍住不让自己失态。
对于她的痛苦，那位内门弟子直接视而不见，只是机械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
在踏入殿中的那一刻，她的痛苦神奇地消失了。
沈音长出一口气，幸好，不然让掌门或者别的长老发现问题就麻烦了。
将沈音送至目的地后，那位师兄并未跟她一起进入，而是在门口通传后，行了一礼后便离去了。
他还挺有礼貌的，沈音想。
不对，这样礼数周全的一个人，刚才在流霞居为何对冯长老如此无礼？
沈音这才回想起他在流霞居时的行为和对冯长老的态度。
面对宗门三大长老之一，他居然选择视而不见！
一种诡异感隐隐从心底浮起。
对了，这个人不就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凌霄吗？看样子他被救出来了。
殿中漆黑一片，在殿堂的深处，不知道有什么。
沈音每往前走一步，便有一盏灯幽幽亮起，直到她走到殿前玉阶之下。
“小音，好久不见。”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沈音抬头去看，玉阶上的金座旁没有灯，玉阶下的灯火也无法照亮那一处。半明半暗中，她只能隐约判断那是一个中年男子。
“掌门？”沈音试探着问出口。
“对，是我。看来多日不见，小音对我已经有些陌生了。”周掌门笑着说道。
还真是掌门！她犯难了，该怎么行礼啊，下跪吗？还是别的？这完全没有经验啊！
冯长老怎么还不来？
“小音啊，你想起来了吗？”周掌门又问道。
？想起来什么？这没头没尾的怎么答？他到底想问什么？
沈音又想起之前在脑子里不停浮现的记忆碎片，难道这种情况掌门都知道？原主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
不少人都说她有病来着，沈音的心不停往下沉，这情况让她摸不着头脑。
“掌门，跟她废话什么，要我说像之前那样直接搜魂就好了，反正她也死不了。”一位长老提议道。
他缓缓从离沈音不远处的黑暗中走出，沈音看到他身穿黑袍，脸被兜帽盖住了，看不真切。随后，更多的长老出现了，他们无一不是这种打扮。
他们分成两列，整整齐齐地立在殿中，对主座之人十分尊敬。
掌门笑了几声。
“小音，你说呢？”他好整以暇地问道。
从以往听闻的事迹中，沈音以为此人是一个宽厚仁和的长者，但是此刻他的表现颠覆了她的认知。
“你的病还没有被治好吗？”
话音刚落，金座前的灯亮起。沈音抬头，看到了一张离奇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的五官，反而长满了蜗牛。那些蜗牛不停蠕动着，长出长到离谱的触角。此刻，那些触角像有自己的意识般，不停挥动。
“小音啊，告诉我，现在你看到了什么呢？”
他的脸上没有嘴，不知道那些声音是如何传出的。
“不，或许我该这样称呼你，”周掌门做出思考的样子，像是很苦恼似的，“称呼你什么好呢？”
“啊，有了。”
他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
“天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