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十分苍白。
沈音看着他，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一天。
小红外出采购发现村里多了这么一个人时，赶紧飞奔回来告诉了她们。当时沈音很想趁机解决了阮云舟，但是冯长老却把昏迷的他带了回来，还临时往小红脑子里又塞了一堆医书进去。
小红：……
她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告诉她们这个消息！这个该死的人类就算真的死了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左右她一个纸人，又不会受到道德或者良心之类的东西谴责。
从此为阮云舟疗伤并照顾他就成了小红的责任。
天知道，她一个纸人，非但没有走上修炼至阴至邪之术那条高端路线，还要整天像个杂役和老妈子一样照顾这些人。
呵，这些天杀的人类，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沈音安慰她，“怎么能这样想呢？在我们的培养下，好歹你也是个复合型人才了，以后就算失业也可以很快重新再就业，不会有什么生存烦恼，这不是很好吗？你要知道现在的修真界想要糊口可不容易。“
小红当即出离愤怒，“我都给你干了这么久的活了，你居然还想对我始乱终弃？人类果然一点良心都没有。人渣！“
什么叫始乱终弃？没文化乱用词真可怕，看来小红是得多学习一下。
而且，人和人之间有时候都难以沟通，更别说人和纸人，那可是存在着物种上的巨大差异！
沈音叹了一口气。
在啰啰嗦嗦地抱怨了一堆后，小红还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痛苦至极地将那些医书吸收完后，她已是一只合格的医疗型纸人。
在她的精心照顾下，阮云舟恢复的很快。当然，他那颗被仇恨蒙蔽的心恢复的更快。沈音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的眼神里立刻出现了强烈的恨意。
“有本事你现在就打死我！”沈音挑衅道。反正他现在半死不活的，而且她也有点好奇，如果这个人真的对她出手了，长老会有什么反应。
啊，该死的攀比心，她居然要沦落到和一个男的在这里争风吃醋！
阮云舟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
难道他理智战胜了情感，知道不能得罪冯长老，所以暂时认怂了？
沈音感觉无趣，果然人都是现实的。
她开始上上下下打量他。这个人生的精致又白皙，其实挺好看的。也许是早年生活不顺，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始终有种阴郁感，这种感觉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这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你干什么？”阮云舟声嘶音哑地开口，沈音的目光让他非常不自在。
“你紧张什么？”她又不吃他这一款的，瞧着就很丧啊，一点也不积极向上！
“你怎么会伤成这样？谁打的？”
阮云舟双目紧闭，并不搭理她。
强行忍耐着不打死沈音，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小红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并以言语驱赶沈音。后者颇感无聊，便走了出去。
“算上阮云舟在内，那次参与祝家村之事的共有十三人。”冯长老躺在屋檐下的一张藤椅上，对沈音说道。
十三？这个数字有点熟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无名村中的神女传说里，千辛万苦走到最后的也是十三人。当然，其中有一个女孩被噶了！
这两件事其实毫无关系，可沈音却一下子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
为什么又是十三？在某种文化里，这个数字代表着不幸和邪恶，也代表着背叛。
对了，长老不是可以搜魂吗？为什么不直接看看阮云舟记忆里都有些什么？不对，这个术法好像对人伤害挺大的，她都选择把他救回来了，那肯定不会干这么极端的事。
难以想象，冯长老这样冷酷的人，竟也会顾念同门之谊。
不对，她并不冷酷。沈音小小地谴责了一下自己，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沈音更加坚定地认为，在情感上她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只不过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故而显得冷漠。
*
“他们总以为自己离开了那个村子，可其实并没有。我一直知道这一点，知道我永远也没办法真正走出祝家村，可我放心不下惠儿。”
“原先我想着，只要再见她一眼，然后为她安排好所有的事，我就可以走了，毕竟我留下对她不但没有好处，可能还会招来厄运，结果我一回到宗门，就听到惠儿……”
阮云舟说不下去了，眼神中出现深深的哀痛和绝望。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音又问他。
结果他抬起头，看着沈音时，眼神从哀痛变得茫然， “你们救了我一次，我没法杀你了。”
他的眼神没有焦距，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苟存于世间的理由。
沈音的心也很沉重。
回到千叶宗后她曾想过，养好伤后要拜托陆修意带她前去赔罪，虽然当时事出有因，可她做的事的的确确对亡者不敬。
世间万事，有因才有果。
她没有想到，阮云舟看似阴狠毒辣，却也有自己的原则。
也许是想通了什么，他缓缓开口，告诉了她们事情的经过。
*
在红叶阁的判定里，这件事并不简单，可也说不上特别难，顶多是有些复杂。
在原本的计划里，温明若是打算安排自己的侄子温衡去解决的。他即将升任碧灵城城主府的长老，在离开之前，他想要让温衡多积攒一些资历，有朝一日好接替自己的职位。
但是小温长老认为，自己本就年轻，经验和威望都不足以胜任大长老这一职位，而且他闲云野鹤惯了，一向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因此并不想去掺和这些事。
于是阮长老顺利地拿到了这一次任务。因早年生活困顿坎坷，他为人一向有强烈的进取之心，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追名逐利的机会。
当宗门安排给他十二位弟子时，他皱了皱眉，“这次任务不简单，带这些废物过去做什么？”
那位执事卑微又谄媚地答道：“阮长老，辛苦您了，让年轻弟子出去多锻炼锻炼，这对他们是非常有利的，相信作为宗门长老的您一定不会拒绝。”
“那怎么不给我安排些优秀的内门弟子过来？”阮长老冷笑着问道。
执事脸上的笑僵住了，磕磕绊绊地答道：“这，这是宗门的惯例，一向如此的。”
阮云舟面无表情。
那些弟子很快出现在他面前，见到他时，他们脸上满是崇敬仰慕之情。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法忘记那一幕。
随后，他带着十二位弟子来到了祝家村中。
和那些俗世村庄一样，这个村子看上去平平常常的，除了那几具尸体外，看不出任何问题。
当然，阮长老并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在底层生活多年，他早已养成了谨慎的性格，这也是他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哪怕外面天光明亮，义庄里却还是泛着阴森之气，一具具尸体整齐地排列着，随侍阮长老左右的两位弟子搓了搓手臂，那里早已冒出鸡皮疙瘩。
“长老，看样子这些人死的很平和。”
阮云舟沉吟不语，片刻后在这些尸体上撒上一层白色的粉末。令弟子们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那一具具面容安详的尸体竟开始变得狰狞，而且散发出阵阵恶臭，看上去早已腐烂多时。
那两位弟子忍不住想要呕吐。他们不过是刚修炼没多久的外门弟子，哪里见到过这种场面。
看样子之前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在具有欺骗性的表象下，其实这些人早已死去数月。
听到这个消息，村民们也变得惊恐，“可，可是，我们前两天还见过面，他们明明活的好好的。”
“是幻象！”阮长老下了结论。
擅长幻术的妖怪吗？还真挺麻烦的，他不擅长这个。反正不管怎么样，把它揪出来杀了就行，那么幻术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阮云舟掏出了一块花明玉，这东西他和惠儿一人一块，哪怕再微小的妖气也能被感知到。在它的探测下，妖物们将无所遁形。
奇怪，居然感知不到？阮云舟心中有一丝惊讶。
看来还是一只擅于隐匿行踪的东西。
那么，就等下一位牺牲者出现，再顺藤摸瓜好了。
他没有等多久，很快，又有一些村民牺牲了，他们的面容同样安详平静，仿佛死前不曾遭受任何苦难。
这次的尸体腐烂程度居然比之前更甚！而他也没有发现有关妖怪的任何蛛丝马迹。
村中死去的人开始变多，而越往后离世的，真实死亡的时间居然越早，当村中最后一位名叫祝平的人倒下时，阮长老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死于数年之前。
难道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身陷幻术之中？阮长老脸色阴沉。
很快，在村中无人存活之后，厄运降临到了千叶宗这些弟子身上。
*
“你一直以为那是幻术，而既然是术法，则必然会有对应的破解之道。”冯长老平静地说道。
阮云舟神色麻木道：“是啊，因此我一直在苦苦寻找，寻找这个术法的破绽，后来我也以为自己找到了，可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