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沈音想起了年幼时和曾祖母住在一起的日子。

    她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下楼梯时的声音很重,一步一步的,像是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了腿上。每当夜深人静时,那声音总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使她从梦中惊醒,之后久久无法入睡。

    那时候沈音还很小,并不知道死亡为何物,只是莫名不安和害怕。

    很快,曾祖母离开了这个世界。

    之后的很多年,沈音总能记得,这位曾祖母生前并不喜欢她。

    回忆中的脚步声在脑海里回荡着,一声又一声,逐渐和现实重叠。

    不,还是不太一样的。

    虽然已经被毒打的不成样子,不过牢房里那些人还是十分敏锐。他们清晰地感知到,外面正在有什么东西无限接近。

    他们瑟瑟发抖,开始往角落里钻,抱头蜷缩着,还有些人在偷偷地把地上散落的稻草拢到自己身上。

    此刻,连隔壁的魔修都很安静。

    沈音听到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着。

    为什么没有守卫?他们去哪了?沈音这才意识到不对。

    此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滩滩黑色的液体在地上蜿蜒流淌。

    灯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之后缓缓熄灭,本就幽暗的牢狱顿时陷入一片漆黑。此刻,众人的心也像是陷入了泥泞的黑暗中。

    *

    按以往的惯例,这事本该温明若负责。可这位元婴巅峰的大长老在之前的狐祟作乱中早已积攒了足够的资历,正忙着为晋升碧灵城城主府长老做准备,自然是分身无暇。因此,同为大长老的赵寒江只能接下,哪怕他并不擅长这一类事务。

    “这个弟子是叫孙明吧?可惜了!”赵寒江无奈地叹气,之后朝刑堂长老询问道:“可有查出他的死因?”

    刑堂长老犹疑着不肯开口,“他的死法很怪异。之前比试时,小温长老(温衡)查探过,他们的躯体和神魂都是完好的。可孙明获胜后,一下子就死了。”

    ”我曾怀疑是和他比试或其他有嫉妒之心的弟子动了手脚,可记录现场的那些影像表明,他们都没有问题。而孙明全身上下里里外外也没有任何伤口。”

    “他的魂灯呢?”

    “据千灯阁的弟子回报,孙明的魂灯也是在那一瞬间就灭了。”

    他死亡的时间和那盏魂灯熄灭的时刻完全一致。

    赵寒江沉吟不语。他有些头痛。

    虽然是一位元婴后期实力强大的修士,可他一向负责千叶宗的灵石开采以及日常收支等,并不喜欢处理这些血腥事。

    思来想去,还是那些亮闪闪的灵石和圆滚滚的珍宝比较可爱!

    “再去查查孙明之前的经历。他去过那些地方,见过那些人,做过那些事,都一一详查。”

    刑堂长老早已考虑到这一点,连忙道:“还是大长老思虑周全,我这就派人去查。”

    “嗯。”

    刑堂长老又请示道:“那个沈音该怎么处理?”

    赵寒江眼里闪过一丝厌烦,“丢人现眼的东西!狠狠打一顿吧,别打死就行!”

    刑堂长老领命告退。

    “回来。”赵寒江抿了抿唇,像是想到了什么。

    在朱山镇时,原本必死无疑的沈音是被冯长老带回来的。于是,张寒江看着低眉俯首的刑堂长老说道:“算了,别打了。”

    看着刑堂长老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强行保持威严的大长老立刻耷拉下了一张脸,如丧考妣。

    老天啊,快让温明若那厮走吧!快让阮云舟上位成功吧!他在内心咆哮。

    毕竟,阮云舟一向对这种腥风血雨的事爱的深沉!看,祝家村那些事他不就处理的很好吗?

    *

    而此时,被这位大长老念叨着的阮云舟阮长老,他正闭着眼睛站在院子里。

    屋前有一棵果树,是惠儿和他初到千叶宗时种下的。那时候,这树还是棵幼苗,而惠儿也还是个孩子。

    “为什么忽然想种树呢?”阮云舟的声音有一种罕见的温柔。

    “惠儿和师父现在有房子了,不用再东奔西跑,也不会再有人追着我们打。所以,惠儿想为师父种下一棵树,以后树长大了结出果子,我们就不用再去偷别人家的了。”那时候的惠儿还是个孩子,她用稚嫩的声音回答。

    阮云舟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以后等这棵树长大了,我们就一起在树下吃果子。”

    “嗯嗯。”惠儿乖巧地点头。

    那些对话就像刚刚发生一样,那些情景也历历在目。

    阮云舟睁开眼睛,树下只有他一人。

    *

    像是一叶孤舟陷入了海里,只能无力地随流水浮沉。此刻,处于黑暗中的众人都有这种被命运抛弃的无力的感觉。

    在灯火熄灭,黑暗降临的那一刻,钝重的脚步声消失了。可众人都清楚,有种无法言说的东西正在靠近。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不,应该这样说,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只是不知道它将以何种形式发生。

    太安静了,沈音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她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一个人,这种感觉令人绝望,沈音很想伸手去抓住隔壁的魔修,起码他的手应该是温热的。可是她不敢动。

    再说,此刻在她隔壁的,真的就是那位魔修吗?

    吱呀一声,有一扇牢房的门被打开了。

    那阵脚步声又响起了,随之出现的还有清晰的吮吸声和咀嚼声。

    沈音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很快,周围又复归寂静。

    黑暗模糊了人的感知,沈音无法判断那个声音具体来自于哪个方向。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就在她的旁边。

    哪怕心脏狂跳,沈音还是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没过多久,一模一样的事再次发生。

    一、二、三、四……

    数着数着,竟只剩下了两人。

    木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再次响起。

    “我艹!”魔修忍不住爆粗口,“再不走今天老子真要交代在这里!姓冯的,咱们后悔有期!”他一拳砸碎墙壁,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沈音:……

    好歹聊了这么久,居然不带她一起跑!这魔头真不讲义气!沈音很想破口大骂。

    墙外的光只透进来那么一瞬,又飞快地被深浓的黑暗吞噬。可就在那转瞬即逝的片刻间,沈音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样子。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沈音感到它停下了脚步。

    他们之间仅有一门之隔!

    门被打开了。

    *

    尽管身体在发抖,沈音还是强撑着,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阴冷的气息靠近。

    她感到一种浑浊,粘稠又恶毒的力量触碰到了自己,并不断向四周蔓延,仿佛要将自己全身包裹。

    沈音无法动弹。

    那东西就在眼前。

    “我不想死!”沈音轻轻地说道。

    一把长剑穿过了那东西的胸膛,冰冷恶臭的液体喷洒在沈音的身上。黑暗中,沈音感觉到了那东西的消亡和另一个人的出现。

    绝处逢生的惊喜令一直提着一口气的沈音骤然放松,她“扑通”一声,双膝无力地跪了下来。

    那人将沈音面前的怪异一脚踢开,随后静静地站在沈音面前。两人谁也不说话。

    过了很久以后,沈音听到对方开口,略带嘶哑的声音无悲无喜,如夜色般深沉。

    “你为何而来?”

    那些像是被抽离的力气恢复了一些,她恭恭敬敬地答道:“我为长老而来。”

    冯长老没有开口。

    沈音咬咬牙,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在冯长老面前一跪到底。

    “长老救命之恩,弟子没齿难忘,愿以身相报,随侍左右,此生为长老当牛做马。”

    哪怕明知道看不见,沈音还是不敢抬头。

    “我不缺牛马。”冯长老淡淡地说道。

    沈音笑了笑,“那就不当牛马。长老风采极佳,修为高深,弟子早已仰慕多时,长老如不嫌弃,弟子愿意给您红袖添香,日日陪您吟诗赏画。”

    虽然知道这话说得既不要脸还俗气,接下来的发展很可能是她被啪啪打脸,可沈音想不出别的。

    能说什么呢?难道说有人苛待她,还是说有长老要杀她?还是说她此生修道无望,只能蝼蚁般苟存于世间?

    可这些于冯长老又有什么关系?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她还是暗暗期待对方尚有一丝为人的弱点,比如说好色又俗气之类的。

    “红袖添香?”

    冯长老笑了,笑的极为冷漠。

    陆修意突然出现,急急地唤了一声师尊。考虑到沈音无法在黑暗中视物,他将熄灭的灯火重新点燃。

    昏暗的灯光中,他神情复杂地看了沈音一眼,犹豫片刻后还是没有开口。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是陆修意来了。

    沉默中沈音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她颤抖着抬起头,先是看见一双黑靴,然后是黑色的长袍,再往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俯视着她的脸艳丽而冷漠,沈音看着她,忽然觉得这昏黄的灯光都是冷的。

    这明显是一张女子的脸!

    沈音心中万千野马奔腾,此刻,她恨不得揪光赵远桥的头发,十分崩溃。

    女的!

    陆修意他师尊怎么会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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