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霞居后院外有一棵老松树。

    陆修意带着沈音翻出院墙，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坐在树下。

    有风吹过天际，吹动千里流云。

    一路上，那些客套的话说完后，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论剑在即，师兄应该做好准备了吧？”沈音随意找了个话题。她记得原书中，男主取得了一个不错的成绩。其实原本他可以拿下第一，然而此时的他信奉和光同尘，因此比试中选择了藏拙。

    陆修意摇了摇头，“我并未参加。”

    “为什么？“这事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他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我伤势还未复原。“

    沈音有些尴尬。居然还没被治好？千叶宗的医修吃干饭的吗？

    “我听说副掌门给你医治过了，听人说她医术高超，还以为……”她说不下去了。

    一个情节在脑海中突然出现。那位副掌门好像叫云兮来着，听说曾和碧灵城主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后来，云兮在碧灵城中颇受排挤。再后来，她就出现在了千叶宗。

    沈音的脸色十分精彩。

    这事在千叶宗不是秘密，私下也在很多弟子中流传过，陆修意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师妹，云掌门医术高超，不过我的情况有些复杂。”陆修意解释道。

    沈音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

    “对了师兄，在朱山镇我们分开后你去哪了，当时我醒来后怎么也找不到你。”

    陆修意简单和她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这样啊，后来那位卖画的书生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师尊出现后，他就不见了。”

    之后，在沈音的追问下，陆修意说起了朱山镇之事的后续。她这才知道，原来情况远比她想的要复杂的多。

    陆修意一直在等她，可等到白雾将起，她也没有出现。店主忍无可忍，一把将还要等下去的他打晕。

    原来，他们的时间是错开的。雾气散尽时，她才悠悠醒来，可当时却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难怪镇中发生了这样诡异的变化。

    后来，当陆修意回到千叶宗时，才知道红叶阁从未发布过有关朱山镇的任务。他们接取任务的那一天，阁中弟子明言并未见过他们。

    见鬼了，这个任务哪来的？

    更奇怪的事在后面。

    赵惠儿曾说出行前师父为她卜过一卦，可阮云舟当时一直忙于处理祝家村的事，并没有收到爱徒的任何传讯。他一直以为慧儿平安地待在宗门，因此，也不可能为她卜卦。

    事后，阮长老想要去寻回爱徒的遗体，其他长老也打算调查此事，弄清真相。然而陆修意实在说不出他们是怎么达到朱山镇的。

    接下任务后，一条路线就出现在他们的脑子里，并不用刻意查。然而事后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众人将目光投向大殿之上的冯长老。

    “千叶宗西去三千里即可。”冯长老眼皮都不抬一下。

    众位长老哑口无言。

    碧灵洲上的禁地不多，千叶宗以西千里便是一处。那里常年被茫茫白雾覆盖，寻常修士进入只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于是他们又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冯长老。这位颇有个性的长老冷笑数声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事情变得棘手且诡异。

    宗门长老的脸色凝重无比。在此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赵远桥呢？他应该知道些什么吧？”沈音追问。

    “从我们去朱山镇的那一天，他就失踪了。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掌门的亲传弟子凌霄师兄。”陆修意的声音略带凝重。

    沈音感觉浑身一阵阵发冷，一颗心也像是被人狠狠捏紧了，有些透不过气来。满山树木幽幽，被风一吹发出簌簌之声，莫名多了几分渗人。

    “师妹，原本我并不想让你知道。”陆修意苦笑道。“毕竟这些事太诡异了，没法解释。”

    沈音不知道的是，陆修意脑海中有一部分记忆发生了变化，是关于那幅画的。从朱山镇走出时，师妹被诅咒一事已被抹去了。

    *

    逛得差不多了，沈音准备告辞离去。小白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两个。

    临走之际，陆修意唤住了她。

    “师妹，你没有其它想说的吗？”陆修意微笑着问她。

    沈音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师妹，下次来玩啊！”小白热情地向她挥手告别。

    门渐渐被关上了。

    陆修意收起笑脸，愣愣地看着前方，有片刻出神。

    *

    身后的门关上了，可那些朱山镇的事，还有因此引起的毛骨悚然之感并未被那门隔绝。

    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恐慌，这件事的内情并未传开。

    远处的问道台上热闹非凡，这场论剑弟子们期盼了四年。今日大比，终于可以让他们一展所长，人人心中皆雀跃不已。

    此处和彼处，恍若两个世界。

    沈音抬步向问道台走去。

    “真可惜，听说陆师兄没有参加。不然，以他的修为，定能……”

    “不知道怎么回事，凌霄师兄也不在。”

    “这次有个外门弟子表现十分亮眼，好像叫孙明来着。”

    “孙明表现是还可以，不过他长得实在普通……”

    很多女弟子议论纷纷。

    众人的注意力被精彩的比试吸引了，因此无暇注意沈音。

    孙明吗？苏烟烟那个相好。

    “音音啊，我在这呢！”刚想到她，苏烟烟热情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她不停地朝沈音招手。

    于是沈音走到了她旁边。两人一同观看比赛。

    外门弟子的比试已进入尾声。当孙明赢得最终胜利的那一刻，苏烟烟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狂喜。

    她十分激动地抱住了沈音，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兴奋之情。

    良久后，他飞快地向孙明跑去。

    看了这么久，沈音十分疲劳，她打了个哈欠。回去休息下好了。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意外突生。

    不知道是谁伸出一只脚，猝不及防之下，她悲剧地被绊倒了。在身体飞速往前下坠的同时，她本能地伸手想抓住点什么。

    “嘶——”周围有人倒抽了口冷气。

    很快，热闹的问道台变得鸦雀无声。

    看着手里的裤子，沈音大脑一片空白。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她没有反应过来。

    有人“噗嗤”地笑了一声。很快，这笑声传染了一片，此起彼伏。

    手里的裤子被人一把扯走，然后沈音被狠狠地踹了出去。对方恼羞成怒地说要杀了她什么的，还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处于游离状态的脑子下意识地过滤了那些。

    苏烟烟也很震惊，她正打算走到沈音身边，异变再次发生。

    孙明神采奕奕的双眼忽然变得无神，随后缓缓流下两行血泪，之后鼻子、耳朵、嘴巴也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不过片刻功夫，这位本该风光一时的优秀弟子便再无气息。

    陆修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问道台边缘，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很快，孙明的尸体和沈音同时被刑堂的执事带走了。

    *

    “听说你当众扒下了一位男修的裤子，那小子姿色不错，你够可以的啊！”

    关在沈音隔壁的那位一直喋喋不休。从听说了沈音的英勇事迹开始，他就一直处于一种异常兴奋的状态。

    “我是被人绊倒的，那是意外！意外！”一开始沈音还会辩解。

    “你们名门正派不是最讲脸面吗？你都做出这种事了，他们怎么没有当场打死你啊！”

    “我知道了，那群伪君子人前要装作宽怀仁厚嘛，所以就把你丢这来了。”

    看来他只愿意相信他听到的。

    沈音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对方。

    “嘿，你以为你就逃过一劫啦，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知这位仁兄丝毫不会看人眼色，依旧在喋喋不休。

    “刑堂啊！之前还好说，不过最近你们那位冯长老是不是出关了嘛！嘿嘿~”

    不知道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想当年，我们教中有一位强大的魔修。当然，比我还是要差一点点的。按你们正道修士的说法，他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手下亡魂数以万计，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头。你们名门正派多次围剿他，反而被他杀了个干净。”

    “然后呢？”沈音好奇道，牢狱生活无聊，如果这位仁兄不再说废话，她还是很乐意和他交流的。于是沈音摆出听故事的姿态，往他的牢房那边靠近了点。

    “然后？”这位魔修歪了歪脑袋，“然后他就被你们的冯长老一剑捅了个透心凉！”

    “我可听说这人比我们魔头还要残暴！”

    “看到牢房里那些人了吗？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半死不活的吗？我告诉你，全都是被那位冯长老折磨的！你看，都没个人样，啊不，魔样了！”

    “你可要小心了！”对方十分好心地提醒她。

    沈音：……

    “对了，那人是怎么死的啊？”魔修用手肘捅了捅她。

    “谁？”

    “摆在牢房外的那具尸体啊，他不是和你一起被送进来的吗？”

    “那具尸体就在牢房外？”沈音震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一进来我就感应到了，那么强的血腥味和死气，啧啧，我修魔数百载，什么尸山血海没见过，感应不到才有鬼了！”

    沈音明明记得那具尸体被抬到了刑堂深处。

    不详的预感在心头隐约浮现。

    “喂，你还没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对方又用手肘捅了捅沈音，催促道。

    沈音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不是修魔数百载，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吗？你怎么会感应不出他怎么死的？”

    隔壁的魔修一时无语。

    “我当然是——”他正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忽然闭口不言并转头，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怎么不说话了？沈音正想嘲笑一下他，看到他一脸沉重，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门口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之后，有钝重的脚步声响起，离他们所在的方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