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了佛珠坠地的声音,再看着自己身体竟幻化为了人形,等她再抬眼的时候,只见他已经转了过来,他用自己的外衫遮住了她的身体。她看着他脸,但他一眼都没看她,盖好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第二晚,她光着脚上走来,没有人,他,没来。
第三天,第四天……
直到十日之后,她不再是人形,从山中走出来。他又出现了,但她不敢上前了。离他数步远的距离,绕着走到他的西北方,眼神委屈悲伤地望着他。他转过头看向她,左手停下了捻佛珠,抬起来,朝她招了招手。
她看懂了,走过去,头放着那只手的下面,他轻抚着她的头。她又走了两步,趴在他的腿上,望着天上的月亮。日子一长,她发现他不曾想伤害她,胆子更大了,从之前的趴在他腿边,后来,她就挤进他的怀里,他默许了。她很喜欢他身上的檀香味道,以至于很多时候,她闻着这个味道,在他怀里睡着过去。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她记得上次就是月圆夜。
现已入冬,今夜实在寒冷,她更加贴近他的身体。子时已到,那熟悉的疼痛突然来袭,她万般痛苦的嚎叫出来——她再一次幻化为人形,在他怀里,这一次他解开他的外衫,她看见了他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他抱着她,看着她的眼睛。
此刻,天上开始飘起雪,是这年的第一回冬雪。
“冷。”她竟开口说话了。他看着她,是她看不懂的情绪。然后,他解开一件,又一件,她接触到了一具滚烫的身体。他这次没有离开,而是用身体的体温来温暖她。她感受到了这世间最温暖的感情。这一夜的月亮,洁白无瑕,美得无与伦比!只是,她没想到这夜的嘶吼声,竟会要了她的命!
那天,村民们都听见了。
之后,每天都到山上来捕杀她,意欲取她的狐皮,来御寒,她只好每日东躲西藏,惊恐万分。但终是抵不过重重围剿,那一日,一支冰冷刺骨的箭羽,穿过她的身体,她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绝望地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她已经死了,他依旧在那个地方等了好几日,他再也见不到她。一天,他上山的时候,遇到一位山民,打探她的消息,山民对他道出了实情,他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山民带他去她被埋葬的地方。
他看见了一支带血的箭躺在地上,还有一个乱糟糟的土堆。山民走后,他悲痛欲绝地愣在原地,隔了一会,身子猛然躬下,吐出一口鲜血来。等他平静下来后,对着那个小土堆,念起了往生咒。念完后,他转身,盯着地上那只带血的箭。她看见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捡起来。
梁夕神情痛苦,癔症般说:“不要,不要——”
天,突然下起了大雪!
他抬头望着天,然后,闭上了眼睛,决绝地——插入自己的身体。佛珠掉到了地上,一具身体在土堆前跪下了——
“不要!”梁夕大声地喊,惊醒了自己。
陈生已经停了车,梁夕一睁眼,眼前是陈生的脸,“夕夕,你怎么了?”
梁夕看到活生生的陈生,才反应过来,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哦,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梁夕看着他,松了一口气。
车里还是那首歌。
陈生已经开到了半山,这里已经打造成了商业小镇,再上面车子是开不上去的。“夕夕,我们到了。”
“哦,好。”
停车场,他们下了车。
今天来了很多游客,有的人是来打卡游玩的,有的人真的是来上香拜佛,就比如他们。梁夕抬头看了一下上面,要穿过一片桃林,才能走到真正的山脚,还有一段被树林遮掩住的石梯要走,梁夕看不见石梯终点。
有一条水泥大道绕山而上,但是禁止车辆通行,有一个牌子写着:消防通道。在水泥大道的转盘处,有个红木亭子。现在亭子中没有人,亭子的周围有几颗大树,正好遮住了太阳。
“陈生,我想去那个亭子坐坐。”
“好。”陈生牵着她朝那里走去。
等他们走到红木亭前,梁夕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牌匾,写着“半山亭。”梁夕笑了一下,还真是敷衍啊,不过也是事实。
亭子很简陋,中间都是空的,只有环绕三面的,那种红木条构成的凳子。梁夕和陈生坐了背向太阳的那侧。路过的游客,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估计他们也是想来的,但是看见亭子里有人,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梁夕想起来那首歌,是有多悲凄。“陈生,你是不是很想念的那位故人?”
“夕夕,你好像误会我了。”
“陈生,你别慌。我不要剥夺你的过去。”梁夕侧身认真地看着他,“你听我说,你不要因为现在,而否定你的过去。不能因为我们现在在一起了,就否定你心里的那位故人。你也没有必要向我解剖你的曾经。曾经点滴组成了现在的你,我能拥有现在的你,只有感恩!”
“夕夕,谢谢。”
陈生感受到了梁夕的温柔,她的的确确温暖到他了。“我心里的那位故人,其实你认识。”
“我认识?”
“你还记不记得08年5月13号?”
梁夕不明白陈生为什么要提这一天。她记得,还很深刻,“13号?”
“嗯,那天倾盆大雨。”
“记得。”梁夕看着陈生,那天的天气,像极了她那时候的心情。
陈生又问,“那,你还有没有印象,大雨中,有一个人撑着黑伞朝你走来,然后,把伞给了你?”
人?伞?
梁夕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
她当时因为自己难以接受周老师去世的事实。周老师就是因为她才去世了,她怎么敢在雨中打伞,她配吗?她就站在雨中,淋得越湿,她越觉得这是一种忏悔。但是,没想到有个人能给她送把伞,梁夕心里很排斥那把伞,所以,她总是选择性遗忘掉那把伞,以及那个人。但陈生提醒她,梁夕就不得不从脑海里,重新梳理那段记忆。
“那,是一个高我很多的哥哥。”
陈生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在梁夕的面前蹲下,好让她看个清楚,“是我。”
什么?
是陈生?
怎么可能呢?还是说自己忘了?
可是都过去十年了?陈生为什么还记得她,还记得那么清楚?她看着他的眼睛,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是她相信他!
原来,十年前他们就认识了!
只是她不记得他了。
“所以,在你心里十年的人是——”
陈生一直看着她,“是你,夕夕。”
原来,是她!
陈生心里十年之久的故人,竟然是自己。刚才那首歌,她听出了陈生多年的悲凄,自己却一无所知。那天送她回家在车上,陈生问她在喜欢那个他吗?她回答以前是的。陈生当时该有多——
“陈生。”梁夕一下子抱住了蹲在自己面前的陈生。
面前这个男人的感情,炙热、纯净、又宽容得触动人心!
陈生朝前微微挪动,单膝跪地,让她抱得舒服一点,“我那天只是记住你,想着以后也是后会无期,就没敢多想什么。直到后来,陈渝把她和你的军训照发给我看,我才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从此,就倾心了。”
陈生,从现在开始,我要记住有关于你的每一件事。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坐直,“陈生,是不是,我还接过你的电话?”
当时,那通电话打进来。
只有四个字,“我找陈渝。”
“陈渝在卫生间,我是她室友。”
“谢谢。”就挂断了。
梁夕以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电话。于是,这个声音,就被她刻意地隐藏起来了。这个声音,又多次在梦里唤起,清醒时分,又将它遗忘。殊不知是她潜意识,在为她保留,直到这一刻,梁夕才知道,原来她一直记得,从未遗忘。
陈生知道她在说那件事,“对,那天陈渝在上厕所,你帮她接的。”
梁夕现在总想抱他,然后真的就又抱住了,“陈生,我忘了你。但我总在梦里见到一个人,在机场那天,我就知道梦里的人是谁了。”
陈生看着她笑了。
“是么,夕夕,我也总在梦里见你。”
这句话,听得耳朵发热!
梁夕抱着他,很轻缓地问,“陈生,那我们这算是定情吗?”
陈生揭开了他的底牌。
“夕夕说是,就是。”
梁夕觉得定情的话,需要一个仪式,侧头在他的耳边说,“陈生。”
陈生回答:“嗯。”
梁夕在陈生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几个字。
然后,脑后传来一声,“好。”
陈生这次是矮的那个人,换梁夕在上面。梁夕捧着陈生的脸,彼此眼神专注。她缓缓地靠过去,吻上了他的额头。
太阳为他们照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