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

    眼见白衣人刺来的剑尖离他左胸只得两三寸,桓照夜面无表情,不闪不避,不顾右肩被利剑刺伤,也不顾右手小臂被白衣人紧攥,左手抬起,牢牢抓住正握着插在他右肩长剑剑柄的杀手手腕,右手用足气力,狠狠绞动白衣人胸口尚未拔出的自己的长剑。

    与此同时,一道暗器的虚影从桓照夜眼前闪过,没入白衣人左胸,离桓照夜的剑所刺位置不过寸余。

    另有一道暗器飞往正勉力挣脱桓照夜左手,欲从他肩头拔出长剑的杀手背心。

    不过须臾,白衣人面上狞笑尽散,只余痛楚,口中不住溢出鲜血,手中长剑剑尖垂落,直直插入地面,攥住桓照夜右臂的左手急忙收回,同右手一道扶住剑柄,才勉强站立。

    被暗器击中背心的杀手松了剑柄,缓缓往地上瘫去,桓照夜一把扯下右肩上长剑,边刺向地上的杀手,边回头往暗器飞来的方向看去,目之所及,三五护卫正全神贯注同六七杀手厮杀,并无可疑人等。

    他一刻未歇,拔出白衣人胸前长剑,急往庄疏庭掠去。

    他知道以她的身手,面对除白衣人之外的杀手,都可一战,他只是不放心。

    此前为解决白衣人,他不得不同她分开。

    彼时他只瞧出白衣人身手不在他之下,但究竟是同他旗鼓相当还是高出他一截,他判断不出。故此,他不敢冒险将庄疏庭带在身边,怕他护不住她。

    如今白衣人已奄奄一息,再无还手之力,他自是要护在她身边。

    庄疏庭甫一解决对面杀手,便径往白衣人而去,半道上恰遇桓照夜向她而来,她脚下未停,只朝他颔了颔首。

    桓照夜停下脚步,眼底黯然一闪而过,转身瞧向她背影,片刻后长腿迈出,几步追上她,与她并肩而行,偏头低声问道:“可有受伤?”

    庄疏庭双眸紧盯不远处白衣人,看都未看桓照夜,只启唇道:“我好好的。”

    桓照夜虽面色未改,清澈眼眸却暗淡些许,右肩的剑伤猛然间剧痛起来。

    他不再言语,只抬起左手,修长手指探向右肩,还未挨上,便慢慢收回,任由左手垂落身侧。

    少顷,二人停在白衣人身前,只见白衣人头颅微垂,双目紧闭,双手撑着剑柄,胸前被剑刺出的血窟窿汩汩往外冒血,将身上白衣染红一大片。

    庄疏庭低声问桓照夜:“这暗器也是你的?”

    桓照夜摇了摇头:“我只刺了他一剑。若不是这枚暗器,只怕我胸前也要多个血窟窿,只是不知是谁掷出。”

    那枚暗器尚有半寸露在外头,尾部隐约可见几个小字,因字迹太小,看不真切。

    庄疏庭上前半步,微倾身凑近细瞧,刚瞧上一眼,便被桓照夜一把扯回:“离他远些。他虽已无余力伤人,但死没死透,我并未查看。”

    桓照夜正欲上前查看,只见白衣人猛然间睁开双目,直直看向庄疏庭:“哈哈哈哈哈……美人儿,你急急来寻我,定是舍不得我,”说着说着右手抬起,往庄疏庭面上伸去,“连夫君的伤势你都不顾。”

    桓照夜眉宇间满是嫌恶,左手揽上庄疏庭急往后退,右手勉力一扬,手中长剑飞出,埋入白衣人胸口。

    又有两枚暗器飞过,一枚楔入白衣人胸口,一枚楔入他伸出的右手掌心。

    桓照夜急往暗器飞来方向望去,仍是一无所获。

    倒是杀手已不足百人。

    有二三十名杀手,许是见白衣人、黄一煞等身手高强者已被诛杀,竟带头离了渡口,自顾逃命去了。

    其余杀手一见,便也跟着四散奔逃。

    一时间,除了陵游和林止专门留下的两名活口,上河渡只剩下桓府诸人及衙役们。

    庄疏庭从桓照夜怀中退出,双眸从下往上细瞧桓照夜,最终停在他右肩,片刻后垂眸弯身撩开自己身上外袍,拈起未沾上血迹仍旧干净整洁的里袍下摆,撕下两根约摸两寸宽长布条,系在一处,抬眸柔声道:“俯身,我为你包扎。”

    “嗯。”桓照夜双眸微露笑意,乖乖往庄疏庭倾身而去。

    庄疏庭手持布条,怔怔瞧着离自己面容只有寸余的俊颜,半晌后方眸光微闪,眼睫颤了颤,往左挪了半步,正对桓照夜右肩。

    桓照夜双眸似深潭,定定凝视庄疏庭,等了半晌,见她只兀自拿着布条静立不动,不由得心下一沉,语气略带失落:“不愿为我包扎?”

    庄疏庭急忙摇头:“我……”

    “这隔着衣袍,连伤口究竟在何处都瞧不清楚,我家妹子要如何替你包扎?”陵游一脸促狭,笑道,“照夜,你这衣袍,脱了吧。”

    桓照夜眼瞧庄疏庭微微透出薄红的耳尖,不禁唇角勾起,声音低柔:“可是这样?”

    庄疏庭双眸微垂,捏紧手中布条,轻嗯一声:“……不若我们回府,请个郎中瞧瞧……可好?”

    若不是亲眼瞧见白衣人面容,亲眼瞧见白衣人要杀桓照夜,亲眼瞧见桓照夜反杀白衣人,她定要不顾矜持,以王妃的身份,扒下桓照夜衣袍为他包扎。

    可如今,她属实做不到。

    她再愚笨,也该知晓,桓照夜并非白衣人的主子。

    前世庄府灭门那日,白衣人曾说他与易容那丫鬟共事多年,那他与易容那丫鬟便是归顺同一主子多年。

    如今庄疏庭离前世灭门那日,还有十个月二十天。

    即便白衣人今日不死,且立时归顺桓照夜,到端午那日,白衣人也只归顺桓照夜十个月二十天,而非多年。

    既如此,易容那丫鬟的主子也绝无可能是桓照夜。

    可易容那丫鬟说了,她的主子是模样最俊美的殿下。

    桓照夜的的确确是模样最俊美的殿下。

    庄疏庭懊恼极了,脑中混乱一片,一时想不通究竟哪里出了错。

    不光认错灭门仇人,还拆散桓照夜同他的心仪之人。

    唯一庆幸的是,桓照夜武功高强,她一时未寻到取他性命的机会。

    不然,她非但救不了庄家上下,还杀害了无辜之人。

    可她的灭门仇人究竟是几殿下?她要如何弥补桓照夜?

    “回府?那怎么能行?妹子,照夜已流了这许多血,需得尽早包扎止血。”陵游一脸焦急,“若失血过多,晕死过去,救不回来,可就不好了。”

    “你,你不要死!”庄疏庭回过神,慌忙抬眸看向桓照夜,只觉他本就白皙的面容比素日里又白上一些,不禁真心担忧起来,“不若先寻个无人的地方,你脱……脱一下,我替你包扎……你疼不疼?”

    桓照夜一时不知庄疏庭为何支支吾吾起来,他唇角含笑,柔声安抚:“不疼,不妨事,不要听陵游胡说。”

    “我可没有胡说。”陵游从袖中摸出个两寸半高细长白瓷瓶,递向庄疏庭,“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包扎前替照夜敷上。”

    庄疏庭伸手去接,却见陵游拿着瓷瓶的手臂猛然往上一举,向她道:“不先谢谢哥哥?”

    未待庄疏庭开口,桓照夜左手抬起,抢下瓷瓶,放于庄疏庭掌心,低声道:“等我片刻。”

    庄疏庭手指握紧瓷瓶:“嗯。”

    桓照夜双眸缓缓扫过满地尸身,眉心紧皱,看向林止。

    林止急忙上前回禀:“主子,护卫身死十一人、重伤十七人、轻伤八人,衙役身死二人、重伤三人、轻伤二人。”

    “身死者,好生收殓安葬。”桓照夜道,“重伤无法骑马的,坐我和王妃的马车回桓府。”

    “是。”林止问道,“主子,这些杀手的尸身,要如何处置?”

    “就地焚烧。”桓照夜吩咐道,“那两个活口,带回去关在后院,派人日夜严加看守。”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办。”林止瞧了眼桓照夜右肩,欲言又止,转身往护卫和衙役而去。

    桓照夜看向陵游:“你召集未受伤的,多请几个郎中去桓府。”

    “放心。”陵游点点头,笑得意味深长,又凑近桓照夜耳边,悄声道,“沿着汝河边往东走上五百丈,再往北走上五百丈,有一片池塘,池塘边树影婆娑,风景如画,更妙的是人迹罕至,你可带上我家妹子去欣赏一番。”

    桓照夜转头看向庄疏庭,只见她正垂首盯着手中瓷瓶,一动不动,面上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陵游临走前扬声道:“妹子,记得给照夜上药。”

    “是,哥哥。”庄疏庭急忙抬头,见桓照夜已在身侧,忙拔开手中瓷瓶瓶塞,看向他右肩,说道,“先洒上药粉止血,再寻个地方包扎。”

    “好。”桓照夜伸手接过庄疏庭手中瓶塞,便倾身将右肩送至她眼前。

    庄疏庭左手刚撩开桓照夜右肩衣袍上的破口,便瞧见一道约摸两寸宽伤口,仍不住渗出血来。

    今日桓照夜穿着件黑青色长袍,右肩处虽被鲜血濡湿一大片,却不太瞧得出来。

    她心尖莫名一软一颤,左手微抬,挨上衣袍的指尖已被染红,是桓照夜的血。她重又撩开破口,将瓷瓶口对准伤口,慢慢抖落药粉,语气轻柔:“忍着些,很快便好。”

    “嗯,”待庄疏庭上好药,桓照夜垂首靠向她右肩,低声问道,“你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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