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

    濛濛细雨竟歇了下来,天边露出一丝光亮。

    桓照夜抬手将庄疏庭额前几缕微湿发丝拢在耳后,柔声低语:“那便陪着我。”

    庄疏庭浅浅一笑:“嗯。”

    桓照夜点点头,转身瞧向并未随肖今安一道离去的杀手们,约有四百人。

    待瞧不见肖今安及那些临渡县真百姓的踪迹,剩下的杀手们方纷纷拔剑。

    先前拦住陵游的高壮男子抱拳向桓照夜一揖,笑嘻嘻道:“多谢景王殿下,让这干无关人等乖乖撤离。我‘鬼见愁’黄一煞和诸位杀手兄弟们,才能放开手脚,大大方方送你上路。”

    庄疏庭瞧向黄一煞,只见他狼眼竖眉,粗犷蛮壮,比本就颇高的桓照夜还高出寸许,倒不知他身手如何。

    衙役们面面相觑,倒不十分惊讶自称工部官员的桓照夜原是景王殿下,毕竟他那气度,绝非寻常工部官员所有。

    让他们震惊的是,这帮人竟是杀手,竟敢明目张胆行刺景王殿下的杀手。

    震惊之余,便是惊惶,衙役们个个面如死灰,忧心今日会不会命丧于此。

    五十人对战四百杀手,凶多吉少。若临阵脱逃,这帮杀手只怕并不会放他们离去。即便侥幸脱逃,依朝元律法,自顾逃命而置景王殿下于不顾,亦是难逃一死。如今看来,竟毫无退路,只得拼死一战,或可杀出一条血路。

    衙役们虽面色颓丧,但也学着桓照夜的护卫那般,紧握手中长剑,聚精会神,盯牢对面的杀手们。

    桓照夜不紧不慢往前几步,稳稳立于黄一煞面前,挺拔清朗,宛若傲然青松。

    庄疏庭不由得抬脚,往他身旁立了。陵游、香茗等亦跟上前去。

    “不愧是声名在外的‘鬼见愁’,”桓照夜一贯的冷静从容,慢条斯理道,“脸都不遮,便敢来行刺本王。”

    “我势在必得,何需遮脸?”黄一煞一脸不屑,颠了几颠手中长剑,“景王殿下,你的这些个属下,定舍不得你黄泉路上寂寞,我黄一煞便挨个取下他们性命,为你陪葬。”

    有位十八九岁年轻衙役未忍住,冲至黄一煞面前,怒道:“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敢行刺景王殿下!还不速速放下刀剑!或可免去一死!”

    黄一煞冷哼一声,手中长剑挥出,直指那年轻衙役。

    早就护在桓照夜侧前方的林止急往黄一煞掠去,一手伸出将那年轻衙役扯回,一手拔剑指向黄一煞。

    黄一煞扬了扬手,杀手们便围将上来。他一副稳操胜券模样,看向桓照夜,语气轻蔑:“我煞费苦心,耗时一年有余,方寻来三百六十名杀手,自是个个身手不凡。景王府的林大护卫自不必说,可景王府能有几个林大护卫?十个?还是二十个?即便这些护卫个个都如林大护卫,双拳也难敌四手。景王殿下,六月十六,便是你的祭日!”

    “废话这般多,打还是不打?”陵游拔出长剑,攻向黄一煞。

    “上!兄弟们!”黄一煞大吼,“事成之后,每人纹银万两。”

    一时混战起来。

    桓照夜镇定自若,静立庄疏庭身侧,双眸一个不落,快速扫过那几百杀手。

    片刻间,庄疏庭脑中便闪过无数念头。

    明明共有三百九十六名杀手,多出的三十六人又是谁的人?

    究竟是谁?同桓照夜有多大的仇怨?

    竟请来三百六十名杀手。

    竟给得起每人万两纹银的酬劳。

    这些杀手,定会拼尽全力,致桓照夜于死地。

    而桓照夜的这些护卫,属林止身手最好。

    林止,同她旗鼓相当。

    县衙衙役的身手自是不及护卫。

    她与桓照夜只怕要命丧于此。

    甚好。

    今日一过,便无需忍着心中不适,献媚逢迎灭门仇人。

    再不用说虚情之语,行假意之事。

    庄疏庭抬眸瞧向桓照夜,只见他一脸平静,半分惊慌皆无。

    她又看向四周,处处刀光剑影。

    林止以一挡十,陵游与黄一煞难解难分,其余护卫和衙役皆是一人对多个杀手。

    眼见方才挺身而出怒对黄一煞的年轻衙役左臂挨了一剑,血流不止,使出的剑招渐显迟缓,只怕快要招架不住。

    她只想取桓照夜性命,这些护卫和衙役,不该因桓照夜而死。

    庄疏庭微微蹙眉,拔出手中长剑,正欲过去帮那年轻衙役,手腕却被桓照夜攥住。

    “身手最好的并非黄一煞,而是西北角的白衣人,另有六人与你和林止相差无几,”桓照夜手指伸出,向庄疏庭一一指明,“你避开这些人。其余人等身手虽在你之下,但此时并非单打独斗,你不可掉以轻心。我先去解决白衣人,你护好自己,切切小心。”

    她自会护好自己,桓照夜还未死,她怎能死?庄疏庭点点头,抬脚便要往年轻衙役掠去,哪知桓照夜攥着她手腕的手指非但未松开,还紧了一紧,她心中疑惑,忙回头瞧向他。

    桓照夜面上难得露出几分阴郁,双眸幽深似寒潭,牢牢锁住庄疏庭,一字一句道:“庄离,你记住,这些杀手取不了我的性命。”

    他撂下这句话,便纵身朝白衣人而去。

    庄疏庭微怔一瞬,瞧了眼衣袂飘飞恍若谪仙的桓照夜,须臾间掠至不知何时坐倒在地的年轻衙役身侧,手中黑剑送出,甫一挑开仅离他颈项寸许的长剑,便剑尖往前,狠狠插入对面杀手的胸口,又一刻未歇,从杀手胸口拔出黑剑,迎向另一杀手。

    那年轻衙役本以为必死无疑,未料被庄疏庭救下,大起大落间,竟未反应过来,只呆坐在原地,怔怔瞧着面前的庄疏庭。

    “起来,”庄疏庭手中黑剑翻飞,微偏头提醒那年轻衙役,“拿好你的剑,到我身后去。”

    年轻衙役回过神来,攥紧剑柄,翻身而起,几步到了庄疏庭跟前,边挥剑边道:“多谢公子相救。”

    庄疏庭又手刃一人,趁着间隙向那年轻衙役道:“若支撑不住便自顾逃命去。”

    “公子,我奉县令大人之命,保护景王殿下,即便命丧于此,也绝不能临阵脱逃!”

    庄疏庭莫名气恼:“你,叫什么名字?”

    “公子,我叫罗小宽。”

    “罗小宽!我救了你的命,你就得听我的!我让你逃,你就得逃!”

    “公子,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本该您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但临阵脱逃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除了这一件,公子让我做什么都成!”

    庄疏庭一言不发,抬眸瞧向西北角的桓照夜,只见他独自一人,同白衣人缠斗不休。

    师父曾说,桓照夜是难得一见的学武奇才,年纪轻轻便有这般造诣。

    而那白衣人,身手竟比桓照夜还略胜一筹,倒不知那白衣人年岁几何。

    她隐约觉着那白衣人有几分熟悉,可惜他一直背对着她,她瞧不见他面容。

    眼见桓照夜一身青衫被剑气划出一道口子,庄疏庭不由得眉尖拧起。

    若无人相帮,今日桓照夜便要死在白衣人剑下。

    她心中隐有不悦,脑中莫名闪出一个念头。

    桓照夜不能死在别人手上,只能死在她手上。

    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她暗骂自己。

    死在她手上,死在白衣人手上,有何分别?

    他死了便是。

    庄疏庭收回双眸,狠狠往离自己最近的杀手挥剑而去。

    不远处,有护卫躺倒在地上,血污一片,再也见不到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罗小宽亦步亦趋,寸步不离,跟在她后头,挥剑的手不停,嘴巴也不停。

    “如今咱们上河郡的百姓,定然都盼着景王殿下能治好水患,盼着能重新过上从前那般风调雨顺的好日子。为了上河郡的百姓,我也得好好保护景王殿下。我能被公子救下,定是天意。老天爷留下我这条命,定是盼着我多杀几个杀手,好让景王殿下多安全几分。”

    庄疏庭静默不语,眉尖蹙起,手中长剑快成道道黑影。

    罗小宽兀自叨叨:“景王殿下定是一早便察觉这些人有异,故此让肖今安领着百姓先离开。若那些百姓还在,早已化作杀手刀下亡魂。景王殿下是心存百姓的好王爷,如今上河郡已是景王殿下的封地……”

    “闭嘴!罗小宽!”庄疏庭眉心紧皱,脱口而出,“你若想保护景王殿下,便随我来。”

    不管罗小宽跟未跟上,庄疏庭径往西北角掠去。

    半道上恰遇陵游,只见他一身蓝袍沾满斑驳血迹,有些微狼狈。

    万幸的是,黄一煞衣衫褴褛,身上道道血痕,比陵游惨烈许多。

    陵游已瞧见庄疏庭,急急吼道:“你不要命了?!为何独自跑来此处?照夜呢?”

    “你歇歇罢。”庄疏庭抬起手中长剑便往黄一煞刺去。

    陵游呆呆瞧了庄疏庭半晌,待回过神,黄一煞已跪倒在地,双目圆睁,一脸难以置信,胸前插着庄疏庭那把黑色长剑。

    “疏庭,你,你……”

    庄疏庭缓缓抽出长剑,瞧了眼不住往下滴血的剑尖,抬眸看向陵游,面无表情,淡声道:“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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