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第三次拨出电话，对面终于响起了Daniel不耐烦的声音。Nadir头疼得太阳穴直跳，几小时前，Corey慌乱地在电话中跟他说了一件令人不安的事。

    Nadir用同样热情的语气回答：“做任何重大决定前你都应该先问问我！”

    沉默几秒后，Daniel笑了。“Corey联系你了？呵，我早该想到的。”

    “你未经我同意就把其他人牵扯了进来，那个女孩足够谨慎吗？我对她一无所知。我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她没问题的。而且更棒的是，她对我的Erik评价极高，非常愿意帮助他。再者，她还能帮我们在蠢蛋州长面前赢得不少同情。我这是帮了你一个大忙，Khan先生，不用感谢我。”

    Nadir犹豫了，“你确定她的健康状况允许？Corey说她情况并不好。”

    “跟别的一些病人相比，她算得上是奥运冠军了，几天时间她还能坚持。”

    “Corey还说你没告诉她Erik的罪行……”

    “当然没有，我又不是傻子。那会毁了她的证词的。”

    “那你还得让她远离新闻和网络……”Nadir叹了口气，然而他心中并非完全反对Daniel的做法。“这太不诚实了。”

    Daniel不满地咕哝了一声，“你们这样真的让我很难办。”

    “我只是想搞清楚这可能带来的影响，如果你能事先征求下我的意见，我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随你的便，”Daniel吼道。“到底要不要让她出庭？还是说我直接送她回去？”

    Nadir知道正确答案只有一个，“我得先见见她，然后才能知道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行吧，你随时可以来二次生命找她。”Daniel说。

    “我想那不太明智，你有可能把她带出来吗？”

    “可以，但我需要-”

    “你需要Gabby的帮助，”Nadir抢过了他的话。“我希望这能在她的指导下进行。确保Gabby陪在Alice身边，以防出现任何医疗紧急情况。”

    “没问题。另外，冷静点，这不会让你后悔的。”

    Nadir翻了个白眼，“再做类似的决定前一定要先问过我，明白吗？”

    “知道了，祝你今天愉快。”

    摇着头，Nadir给Gabby打去了电话。和他一样，Gabby听见这个消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但愿他让她完成了正确的恢复流程！护理病人可不是他的特长。”Gabby又惊又忧。

    “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你能介入。去帮帮他，等Alice能离开二次生命了告诉我一声，后面我就可以接手了。”

    Gabby迅速答应了。第二天早些时候，Nadir接到了她的电话：“Alice需要一些时间恢复体力，我们至少得等她能坐上轮椅。她还需要使用止痛药，不过我会控制剂量，尽量使她保持思维清晰。除此之外，我想没有什么大问题，她的状况比大多数病人要好很多。”

    “那你觉得她会是个合适的证人吗？”Nadir问。

    “我想…是的。”Gabby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我还没问她Erik的事，但她看起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相信她。”

    “那太好了，不过我们欺骗她的行为可不太好。”

    “也不完全算欺骗，我们只是隐瞒了真相。而且这是有原因的，不是吗？”Nadir没有回答。“那你想让我说什么？又不是我想这么做的。”她沮丧地问。

    “没什么，别想了。”他无奈地摇着头。“你做得很好，有需要就联系我。”

    第二天，一通电话再次提醒了Nadir他为何会走上这条有悖道德的路。电话里，Raoul焦躁不安，因为在他看来事情毫无进展。“没有任何关于e的线索，警方就快要放弃了。他们中有人认为她已经死了，或者被卷入了人口贩卖。他们甚至不肯听我说话。”

    “我们仍在非常努力地想办法，而且已经有了计划。”Nadir安慰他道。

    “什么计划？”Raoul问。“你不会是想让那个Corey参加听证会吧？”

    “不，我们找到了另一名证人，我很快就会和她见面。有了她和Daniel，这将是个不错的开始。”

    当然，Raoul依旧深信这起不了任何作用。

    宝贵的时间在不断流逝。

    当下，Erik和e可能正在前往世界另一端的路上。

    也可能与他们仅一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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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是个极度反常的情形，但正常悄悄潜了进来。最初难以察觉，直到渐渐无处不在，无法再被忽视。

    不知从哪天起，e开始不再担心他会伤害自己。走出卧室时她不再害怕，当他靠得太近，她也不会再颤抖。Erik从没碰过她。

    她会照常度过自己的一天，吃饭，看书，唱歌。她会穿着睡衣，捧着一本悬疑小说，在沙发上躺到十点。她会收集好脏衣服拿给他，e曾提出想自己洗衣服，但Erik拒绝了。在她的坚持下，他允许她下了几次厨。有一回她做了墨西哥炖菜，但直到她回房休息后，Erik才肯尝试。

    她还会把需要购买的物品列成清单交给他，其中一些十分令人难为情。而他则会一言不发地把所有东西装进纸箱，放到她卧室门口。不知何时，难堪变成了小小的尴尬。

    相比逃跑，她把当下的首要目标改为了与他一起进入公共场所。如果能说服他带她重返人类社会，那也算是…算是什么的开端呢？也许是外出就餐，电影，保龄球，甚或在城市街区散步。

    “很快。”她每次提议，他都这么说。“很快我就会带你出去了。”

    音乐使她的监|禁时光变得不那么令人抓狂，至少这些日子没白白浪费掉。不是说和Raoul在一起是浪费时间，但那时的她沉浸在悲痛当中，有些止步不前。如果有天能逃跑成功，她要再找一家剧院，把音乐永久变成生活的一部分。这个念头使她感到了些许安慰，就好像找回了缺失的那部分自己。

    另外…Erik的声音美到简直无法形容。她依旧坚信他有一天会成为著名的歌唱家，即使是以匿名的方式。

    除非e把他送进监狱。她会这么做吗？对于这个问题她没有过多纠结。

    她纠结的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外面。终于，一次声乐课后，她大声宣布道：“我想喝巧克力奶昔。”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明天我去买材料给你做一杯。”

    “不，我想出去买一杯。”

    “以后吧。”

    “不，就现在！明天。Erik，难道我们永远都不能去有人的地方吗？我不是想逃跑，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我们平时有出去散步……”

    “但我想看见其他人类，我是在城市里长大的，我习惯热闹。”她争辩道。

    “有一天我们会的。”

    “真的吗？还是说你只是在敷衍我？”他没有回答。“那如果有天我想找份工作呢？或者完成我的学业？”她的双手紧握在身体两侧。

    “你当然会得到那些的。但也许不是在这里，而是一个人们不会轻易认出你的地方。”

    “那我们为什么还留在这儿？我们去别的地方吧。”她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她真的要让他带自己远离Raoul，远离她的公寓、她的家乡，这个她长大的地方吗？但她并没有收回这句话。

    “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Erik轻声问。他的手指在钢琴上扫过，没有按响琴键。

    “怎样都行，只要能外出一段时间。但我们为什么不先尝试下短途旅行呢？附近有几个镇子，或者-我甚至都不在乎。拜托了，我不会逃跑的。我们会…很开心的。”

    “那好吧，”Erik说。“好吧，我会带你去买那见鬼的奶昔的。”

    接下来几天她又缠了他两次，她知道只要自己足够烦人，Erik总会妥协的。也的确如此，这天晚上两人出了门。坐车对她而言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辆车闻起来很新，黑色的外观与触感柔软的内饰让她联想到了棺材。随着引擎发动，她呼出了一口气——终于，事情朝正确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驶出大约十英里后，窗外的景色变得眼熟起来。e曾见过不远处的那个谷仓，废弃后它渐渐被自身的重量压垮了。紧接着是一家马场，一只棕白两色的小马驹正站在自己母亲身旁。然后出现了两座50年代风格的小房子，一座浅蓝色，一座黄色，房子里亮着灯。远处，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生机。这个充满活力的世界就在这里，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消失。

    e偷偷瞄了Erik一眼，第一次见他开车，她感觉有些奇怪。他带着面具，双眼直视着前方。他开得很快，但并不鲁莽。听着电台里轻柔的古典乐，她舒服地靠进了椅背。

    又过了二十分钟，他们终于到了一个小镇子。这里有些常见的店，麦当劳、塔可钟、沃尔玛，还有两家加油站和一家银行。现在，她终于能看到其他人了，年长的夫妻、和孩子手牵手的父母。他们在走向各自的车，离她是如此之近。

    要不是听见Erik低声念叨了一句奶昔什么的，e早就忘记了这回事。“麦当劳就行，”她说。

    “我们可以找家更好的，附近有家本地店铺评分很高。”Erik回答。

    她脑海中冒出了一幅有趣的场景：Erik埋头翻阅着网上的冰淇淋店铺评价，就像其他所有人那样。

    很快，他们把车停在了一座小木屋前。一块浅蓝色铃铛状的招牌上写着：Dolly精品冰淇淋。明亮的灯光从招牌内部透了出来。“真可爱，”看见一位女士带着两个手拿冰淇淋的双胞胎男孩从店内走出，她忍不住赞叹。一旁，Erik正探身在后座上摸索着。“你在干什么？”

    他举起了手里的东西，一只外科口罩、一副墨镜，还有一块肉色的橡胶。“如果我戴着这个黑色面具进去，他们会以为我要抢劫。还是说你想来一场刺激的高速追逐赛，有谁会不喜欢呢？我还是换上这些吧。”

    “哦。”她尴尬地动了动, 突然意识到这些寻常的事对他而言有多困难。就没人能给Erik做个更好的假体面具吗？再说还有手术。她没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这与她无关。

    他转过身背对她，轻声说：“我要摘面具了，先别看这边，不然你可能会瞥见我的脸。”

    她看着前方，摆弄着自己的大拇指。“其实，Erik，我没那么想吃冰淇淋，我还不饿。”

    “胡说。这很快的，你只需要闭上眼，就不会看见我的脸了，也就不会毁掉你的胃口。”

    她感到心脏狠狠收缩了一下。她抬起手，指尖触上了他西装外套的袖子。他猛地颤抖，丢掉了手中的墨镜，震惊地盯着她。“我-我很抱歉，”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你不必为了我这么做。这与你的脸无关，我也没那么想喝奶昔，我只是不想一直待在房子里。这堆东西看上去会让你很不舒服，所以如果不愿意，你不必勉强。我就说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他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她耸了耸肩，“我们可以开车兜风，看看行人，听听广播，这就能让我很开心了。”

    “你确定吗？”

    “是的。还是说你想吃冰淇淋？那我们可以去买一些。”

    “不是特别想。”

    “那就随便转转吧。”

    他点点头，发动车子离开了停车位。

    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