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王福立即向后退了步,拉开些距离,摇头忙道:“不,不会典当了。”

    陈叙眸中含笑,将看了她会儿,自个儿把剩余的衣裳穿紧实了,王福见他没有声音,便转身继续去晾书纸。

    **

    正堂

    老侯爷已经在门前跪了许久,天寒地冻,身上又疼又僵,他一手扶腰,另手撑着腿,艰难直起身子朝房内一看,格门内仍旧没有任何人影走动,又悻悻垂头,跪回腿根。

    地面浮起了层霜雪,穿廊风寒细细,如针般一点点扎进人的皮肤,冻得人不得不咬紧牙关。

    老太太不是不知道他跪在外头,虽她没开过这个口,但老侯爷也明白的她的意思。

    又过了半刻钟功夫,门边才有了响动。

    梁嬷嬷忙迎上前叫起来,老侯爷揉着膝盖,“母亲呢,母亲她……”

    “老侯爷是明白老太太怎么想的,又何苦在这跪着呢。”

    老侯爷垂头,软声道:“嬷嬷帮我再劝劝母亲,兰儿和远儿孤苦无依,他们……”

    梁嬷嬷摁下他手,看了眼房中,又朝他摇了摇头,方想再说话时,就听老太太在后头咳了两声。

    二人齐顺想后看去,老太太站在门边,梁嬷嬷忙跟上去,从奴婢手中接过披风替她披上,忍不住问她怎么出来了。

    老太太没应,看着地下的人,“你是一家之主,我叮嘱给你的话你从不听,我也管不了你,可你纵庶子谋害侯府嫡子,还在这跟我替他们求情,你在叙儿面前,我问你如何自处!”

    老侯爷膝行几步,“远儿自小没我这个当父亲的在身边教,二人之间定是生了什么龃龉,才一时犯了糊涂,是,儿有错,儿没有教会兄弟二人如何担待,可是陈叙,当着我面割伤远儿,这,他就对了吗?”

    “陈叙当时的那个模样,儿差点不认识他了,就一个疯子!”

    双眸疯痴糜烂,笑着用刀一点点划开一道口子,浑身的血腥寒意,连他当时都呆在原地,迟迟反不过神。

    有那么一瞬间,老侯爷是真升出了胆寒。

    老太太吐了口气,不再作声,转身回了房。

    他在外头又跪了会儿,扶着一旁桌案,慢慢起了身,揉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才往外走。

    周兰带着帷帽,站在门外不停往府里探头,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了就是没见人出来,偶尔有马车经过府门前,她还得赶忙藏回车里不叫人看着。

    当年刘氏有孕伺候不了他,她不过替了个手而已,怀了种想凑个身份给这肚子里的孩子,刘氏妒心,她那样在府门外跪求,哭的周遭人家都跟着动情,他们却嫌她不干净。

    十年苟生于乡下庄子,为侯府繁衍子嗣没得半分好处,反叫人耻笑腌臜。京中知道陈远是侯府二公子,但却不知她周兰是其生母,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侯爷顺从老太太,因此她更不敢违逆老太太。

    年年光阴虚度,本以为陈远长大,总有一日老太太会松口。谁知咬的越发紧,在见到她的那刻,如当年自己求在府门石阶下的眼光一模一样,冷漠狠厉,没有一丝妇人该有的软心。

    如今,若老侯爷再弃了他娘俩。

    想到这,周兰又红了眼,见老侯爷从偏门出来,她赶忙擦眼,迎上前去跪地:“妾有错,妾愿替远儿受责,求侯爷不要……”

    老侯爷扶着她叫起来,周兰拽着他袍子,哭的不能自已,“不要弃远儿,远儿就要科考,还想在朝上帮帮他爹爹的。”

    哭声柔软,五官不因泪珠而失色,遮在帷帽下更添几分动情,老侯爷不禁动容了几分,相比于刘氏的淡冷,浑身上下就跟那不沾半分泥污子的雪莲,自认高洁,从不肯低头。

    周氏实在可人。

    陈远在车内大喊了声父亲冤枉,因被杖责浑身痛的不敢动,只能趴在车里头。

    周兰往后看了眼,擦泪,握着他的手,“妾不会再求名分,只求老侯爷给远儿一个机会!”

    老侯爷沉思良久,就着她的身子微微俯下,“你去跟陈远说,叫他不要分心,在庄子上好好养伤看书,准备今年科考。”

    周兰停了哭声,脸色转喜,不停复谢着侯爷。

    老侯爷扶着她起来,周遭都是官宦人家,怕叫人瞧见,也就慰问了她几句后,叫车夫起驾了。

    他一直送到马车转弯,才慢慢转回身子。

    陈叙侧立在青壁。

    青石小声道:“老侯爷怎的还维护他们?明明公子才是整日守在眼前的人。”

    陈叙不答,冷道:“他们途中会经西城水,你去那守着。”

    青石说是,领命打马奔驾。

    好好养伤,好好考试。

    空中又下细雪,他默然抬起头,半晌才呼出胸内浊气。

    “是陈公子吗?”

    陈叙转头,赵忠良定定立在他身后。

    他背上背着箩筐,一身灰袄麻裤,即便衣料繁厚,身姿仍显细瘦,尤其是瘦出的的骨筋的脚跟,下配黑布鞋,只一眼便让人觉得这青年又乖巧又可怜。

    赵忠良见他对上目光,忙作揖道:“家中小妹在侯府伺候,想来应该就是伺候您了。”

    “什么事。”

    “福妹早些年摔伤过脚腕,一到天冷就疼的不敢走,在家中时赵某就时不时来给她疗治,这不来了侯府,周围也没个认识的亲人,赵某今日正好路过侯府,所以想问问公子能不能通个方便,让福妹来领了脚伤的药。”

    小妹,福妹,叫的满脸柔情。

    陈叙平道:“侯府不缺伤药,赵公子是觉得我会苛待下人吗?”

    赵忠良愣了愣,“赵某从未这么想过,福妹在这过得好,赵某也欣慰,只是福妹毕竟一姑娘,脸皮薄性子柔,还是个奴婢,哪里能配得侯府伤药呢?”

    陈叙蹙眉,朝他走了几步,“她怎配不得?”

    赵忠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本来他就是想来送个药而已,没想过会被来了番刁难。正巧,青石“吁”声下马,喘着气看了眼赵忠良,又看向一旁面色不好的陈叙。

    他没来得及砸疑,走到陈叙跟前点了点头,“不出公子所料,马车停在西城水,一陌生男子上了马车,约莫片刻钟又下来了。”

    陈叙嗯了声,看了眼赵忠良转身往回走,赵忠良忙上前喊了声公子。

    他立即停下步子,青石光顾着往后看,差点撞上,讪讪侧到一旁。

    “天气冷,别让门外人站太久,青石你去送客。”

    青石说是,转身又往石阶下走。

    陈叙一路走回东厢房,一进去就见王福屈腿露着脚腕,手拿帕巾捂在上头。

    王福见桌前撂下撮灰影子,抬头看陈叙站在她跟前,忙松了手,把裤腿往下挽,重新跪坐好,提笔写字。

    “把裤腿挽上去。”

    王福顿住笔,怔了下。

    “挽上去。”

    她照做,挽了两下,陈叙蹲下身低头看着,脚腕上横了条疤痕,约莫有食指宽,疤痕周遭有许多小疤,王福紧紧捏着裤腿,有些不适,她不习惯被人这么盯着脚腕看。

    好在在她快要忍不了时,他松下目光,转身朝屏内走去,王福偏头看了看,不多时他又转身走过来,手里拿着个葫芦状的药罐。

    “往里坐,给我让个地方。”

    王福哦了声,屁股往里挪了挪,正要再往里挪时,听他道了句好了,才定下身子。

    陈叙仔细端磨着她的伤处,王福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好奇便主动道:“这是当年给哥哥摘笋吃,从山上摔下来的,当时我痛的要死,还好有赵大哥救了我。”

    “刚才是不是又疼了?”

    王福嗯了声。陈叙打开药盖,剜了块药膏伸手触抹在她脚伤处。

    药性很强,滋滋沙人,王福疼的吸了口气,猛的往后抽腿,但被陈叙一把拖回来强摁着。

    明明是陈年老疤,膏体还能一下窜透。

    王福疼出泪,她腿被他摁在手里,抽不出抬不起,眼看又要往上摸,她赶紧握住他手,摇头道:“不抹了,疼。”

    陈叙看着她眼中的红泪,“赵忠良给你的药你就抹,我给的你就喊疼不让碰,福娘?”

    “赵,赵大哥,他的药不疼,他他抹药很轻的。”

    “弄疼你了?”

    王福点点头,又摇摇头,指着他手里那罐药委屈道:“这药抹得人疼。”

    “忍着。”他毫无怜悯。

    一番折腾,王福后背逼出了层薄汗,脸色红晕,见他终于合上药盖,松了口气,抽回腿,想碰碰又怕疼,张着手在原地顿了会儿。

    过了片刻,王福感到脚腕的疼痛比方才轻了不少,她没忍住晃了晃,试候两下,与方才一动就疼比,现在真是轻了不少。

    “自己收着。”

    她忙收过药罐,“谢公子。”

    陈叙拾起案上宣纸,哗啦啦翻过去几大页。

    二人静了会儿。

    良久,王福小心问了句:“公子,赵大哥,是不是来了?”

    “赶走了。”

    她一怔,“为何要赶,赵大哥,他不是坏人。”

    翻纸声停住。

    他抬眼看向她,冷道:“王福,我不想听你提他。”

    王福顿了会儿,抿唇道。

    “奴在家时,他从不对奴收药钱,还帮衬好多村里的婆婆大伯,奴没别的意思……”

    “住口!”陈叙冷喝,猛攥起她手腕,“你再提他一次试试!”

    谁知,她竟不再出声,由着陈叙握着她那只手,把头埋在膝盖里。

    陈叙却有一丝惶乱,她什么时候敢冷着他不说话了,上回也是这样,戳这饺子一言不吭,。

    换做以前她早就怕着,怯着和他说不敢了。即便不吭声,也是对他的一种胆怯的顺服。

    现如今他却从她的沉默里品出几分无声的反抗。

    “说话。”

    “奴说什么啊?”她张口的反问把他喉咙堵住,陈叙怔了下,看着她越来越红的眼眶,慢慢松了手。

    王福收回手,埋头在臂弯。

    “奴说一句话你就要生气,你动不动就生气,我哪里还敢说。赵大哥对我对我的家人,对村子里的人都很好,我就是问了一句,你又生气,你,你完全没道理。”

    陈叙静静看着她。

    “我就是想家了,我,我每天要战战兢兢伺候着人,生怕有天叫人绑在春凳上挨棍子,一年了,我都没有看见过家里人,赵大哥突然来了,我怎么会不想见啊。”

    她说道最后,还是忍不住哽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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