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要说王福如今还怕的,除了陈叙,便是唯剩陈远这人。

    如同恶灵,阴魂不散,令她胆寒。她与阿允整日防备看守,千怕万怕,本以为就此罢手了,谁知转眼就见他抓着香兰,如同捕食完猎物的狗,露出森然獠牙,红着眼朝自己笑。

    “走……”

    “香兰快死了。”

    他轻飘飘的打散王福张口喊人的意图,香兰紧抓着箍在脖上的手,因窒息憋得脸通红,吐不出一个字,只能瞪着眼看王福。

    王福朝前几步,他立即伸手停止,“别,停,就在那,看到没。”她顺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香台上摆着一包油纸。

    陈远松手,蹲下身子一面给香兰整理着衣襟,一面对王福道:“你这个香兰妹妹不从我,要不你帮帮她。”

    “姐姐快跑……”

    香兰话刚说完就挨了一巴掌,陈远立时掐住她脖颈“嘭”声摁在地上,王福失惊叫他住手,陈远咬牙颤道:“答不答应。”

    香兰胸腹抽喘,手乱扑腾着不知该往哪挣扎,思绪早已慌溃,乱蹬着腿好似下刻就要丧命。

    “还有一分力,她就死了。”他额头青筋凸起,话是朝着王福说的。

    喊人喊不了,自己单独抗不过他,王福正要拿过那包油纸,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门口渐近的人影。

    “我答应我答应……”她忙软下声,说着趴跪在地,摩索着膝盖拿过油纸,陈远见她识相,松了手力站起身。

    王福扑过去抱住香兰,抚着她胸口顺气,尽力镇静,看着佛堂人影逐渐拉长,她默着声。

    陈远拍了拍身上尘土,挽着袖口衣襟,低头看着两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

    “我记住你了,若你敢……”

    “佛堂走水了,佛堂走水了!”王福刺声喊叫,撑地踉跄跑了几步,陈远眼中遽然阴下。

    她撒腿就跑,就在快到堂门口时,被陈远三两下缚住胳膊,王福挣脱不得,反身下口狠咬,后头人吃痛惊叫,二人一同跄匍在地。

    顺势打翻门前木桶,水正好泼在抬步跨进门的人腿上。

    陈远见门外人,立即后腰摸出刀柄重重在臂上一划,他吃痛啊着声,捂臂痛苦蜷缩在门槛边。

    “这是做什么!”

    王福从他臂下仓皇逃出,抬眼就见老侯爷立在跟前,梁嬷嬷顺势赶来,看着堂中狼藉慌了脸色。

    不等王福开口,就听陈远软声哭腔,跪坐起来,“是儿的错让大公子的房里的奴婢误会了!”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梁嬷嬷失声。

    陈远左肩膀猛抖了下,捂着手臂,血水源源不断从他指缝间流淌,似是受不住般又痛叫一声,倒在老侯爷脚下。

    老侯爷蹲身扶住他,惊愣看着他臂上刀口,扫了眼凌乱的佛堂,目光在移到王福身上时,不由得想起那天的羞怒,“去叫郎中,把这两个奴子捆起来,捆起来!”

    府中今日本是要待客,这么一闹老侯爷立即让人将府门紧闭,叫几人在正堂等候。周兰听陈远险些被两个奴婢砍死,吓得连仪态都顾不得,慌张从房中跑出,捂着帕子跪在老侯爷身边哭。

    王福和香兰被捆了麻绳扔在地上,香兰伤刑本就没好全,方才这么折腾现下根本撑不住身子,猛地朝前一扑,跄在地上。

    旁边两个婆子拿着剩余的麻绳以备二人挣脱,王福认得二人,她扭扭被麻绳割疼的手腕,自己头次来侯府,就是被这两位捆的差点遭不住。

    久远记忆和生疼的手腕重合,麻绳生利钝痛感尤在,甚至比之前更甚,不多时她就感到手腕搓了皮,她缓了口气,跪直身子。

    拍案声惊她回神,老侯爷坐在当中指着二人道:“为何用刀伤了二公子!”

    陈远抢先一步,跪在地上,“是儿!是儿觉得香兰家世可怜,对香兰生了怜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儿认错!”说着他扣头在地。

    “不曾想香兰只是利用儿的银钱,儿伤心不已,却叫大公子房中人误会儿要杀了香兰,所以才会挨了她一刀。”

    周兰听后,哭着打了他一拳,骂他糊涂。

    老侯爷蹙眉,想起刘氏,陈叙的生母,两人吵到最后,也是被刘氏利用,掏光了他银钱,跟别人过日子去了。

    不禁攥了攥膝上衣料,他平道:“你先起来,郎中来了没?”

    梁嬷嬷忙说来了,说着将人领进来,又找人搀着母子二人起身,伺候陈远上药。

    “猖狂的孽畜,府中若无它事从不允许奴婢私自藏刀,你藏也就罢了,还敢拿出来伤人,千刀万剐的东西,你有几条命能陪!”

    老侯爷说的骇人,倘若以前王福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一下下扣头求饶,可如今,不知为何她心里升出几分胆气。

    她看着趴在地上喘息的香兰,两边婆子一人一边摁住她肩膀,其中一人摸到她后腰的那把刀,“呛”的声掷在地上。

    刀锋成波浪形,隐现寒光。

    “二公子胳膊上的伤不是奴伤的,奴不认,奴不受不明之冤。”

    “你不认,好,打,打到认错为止!”

    两边执棍人架起王福,摁在春凳上,手脚并捆,香兰膝行扑挡过去,身子艰难倚在刑凳上,摇头痛哭,“不管王福的事,是奴的错!”

    王福艰难仰头,“侯爷,没有证据,侯爷不能打奴,是二公子意欲谋害,谋害大公子,奴不从,他逼香兰……”

    一仗斥腰,她猛抽了口气,话声断在喉咙里。

    “远儿断不是那种人侯爷!”周兰立即与陈远齐齐下跪,老侯爷看向王福,不由得又想起,那日自己被一个卑奴怼的口涩之态。

    “还敢诬告二公子,打!”

    两人得令,扬杖再要拍下时,杖面狠狠一顿,他看向那人。

    陈叙尚不曾换衣,披风沾雪,浑身生寒,他摁着刑杖。

    他一来,周遭顿时静寂,摆在堂中央的炉子也顺势冷下。

    陈叙顺势反转刑杖,借力拍在地上跪着的陈远,陈远猝不及防摔在地上。

    老侯爷站起怒指:“陈叙!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他脸还未来得及褪去怒色,就见梁嬷嬷扶着老太太从门外走来,忙后退几步,让出正座,亲自恭迎上去,伸手想替扶时,却被老太太一把别开。

    老侯爷面露窘色,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看着堂下的闹景,一言不吭,目光扫过周兰时,周兰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下,朝老侯爷腿后躲了躲。

    正堂只剩风响。

    冷了许久,周兰率先有了动作,她恭敬行了礼,“周氏特意领着远儿,来问老太太安,老太太一路,可顺当?”

    老太太捻着佛珠,默了会儿,看向老侯爷,老侯爷自知违逆了她的意思,要上前解释两句时,被梁嬷嬷挡下。

    老太太道:“侯爷坐吧。”

    老侯爷无法,只能依言安坐。

    陈叙蹲身给王福解着手脚捆绳,青石见状忙替下来,把绳子撂在一边,慢慢扶着王福下来,方才那一杖不轻,不过好在只有一仗,她尚且能忍。

    王福从胸口拿出油纸,递给陈叙,陈叙垂眼看着她冻的干裂通红的指头,还未等他接过,陈远猛地扑向二人,试图去抢她手里东西。

    陈叙顺势一侧,他便直接磕扑在凳角,额上流了血。周兰惊了口气,扶住他身子,老侯爷刚要站起,思及老太太,又讪讪坐了回去。

    “咔吧”一声,老太太停了捻柔的动作,陈叙垂眼,看向王福,“王福,自己说出来。”

    王福垂头,提裙默声走到堂中央,下跪扣了个礼,方直身道:“那日奴在房中写字,听到香兰在外求救,奴出去后见二公子险些掐死香兰,奴自知力薄,只能谎称走水,才将二公子吓走。”

    “你污蔑!”

    “摁住他!”老太太冷道。

    陈远瞪着眼,动弹不得,王福续道:“二公子因此记恨上奴和香兰,就在今日,趁房中人不在,将香兰拖到佛堂,逼奴下毒给大公子,不然就杀了香兰。”

    说着把手中油纸呈上,梁嬷嬷下来接过,呈给老太太。

    “不可胡言乱语!”老侯爷怒斥,周兰见此也扑着上前说冤,她指着王福,“若真如你所说,你用刀伤了远儿,这怎么解释!”

    “奴没有!”王福惶恐,她朝前膝行几步,“奴不敢啊,奴没有伤,是他,他自己伤自己。”

    “笑话,谁能自己割伤自己?”老侯爷道。

    “就是他割得自己,奴没有伤他!”

    “谁给你作证?”

    “奴……”王福瞠舌。

    当时情况混乱,自己只顾往外逃去喊人,陈远一刀来的突然,香兰被掐的直不起身定然没看见,佛堂除了她,再无旁人。

    她绞缠着绦带,一时无言。

    周兰抹泪哭道:“你无证据要冤枉远儿,侯爷,妾罪无可恕无妨,但不愿远儿也受不白之冤。”

    说着正要去扯他的袍角,却听身后来了一句,“你想如何处置我的人?”

    周氏一顿,回头看,说话的人是陈叙。

    陈叙弯身捡起地下那把刀,走到王福身边,王福的头紧挨着他腿根,陈叙伸手拍了拍她后脑。

    他把刀柄翻来覆去,也不知在看什么,过了会儿,方抬眼看向陈远,“二弟过来帮哥哥一把。”

    陈远愣了愣,对上他视线,迈步走过去,尽力平住脸色。

    他手臂上的刀伤,伤口已经上药止了血,边缘处微微发红,口子确实不浅。

    陈叙笑了笑,一面擦着手中的刀,一面看着他的伤痕,“二弟糊涂,伤口怎能是这把刀割的呢。”

    说着抬起他胳膊,摁住他手臂。

    “你,你如何,啊!”陈远凄声惨叫,惊愕看着他用手上的刀,在自己手臂上深深割出一条血口子。

    陈叙看了看伤口的花纹,嘴角擒着一丝笑,“这才是。”

    陈远痛声惊叫,捂着流血的胳膊跪在地上。

    老侯爷愕然,“陈叙你……放肆!”

    捧着陈远的胳膊,一时惊的说不出话,但当看到这两道伤痕时,转而皱起眉头。

    上下两道,这下对比就十分明显,普通刀柄,刀刃是直的,陈叙给王福的那把,锋刃是成波浪形,线条曲曲弯弯,割了伤口犹如一朵红艳的花,

    陈远又惊又痛的看着胳膊,他想要求老侯爷,却见其脸色慢慢沉下,往后退了两步,默声坐回圈椅。

    陈叙续道:“看清楚了?两把刀一样吗?”

    陈远捂着流血的胳膊,愤恨咬牙看了眼王福,又不知所措看向老侯爷。而老侯爷握着拳头,脸色青白。

    香兰被带了上来,伏身跪地,将这几日的事一一吐了个干净。

    堂中静寂。

    周兰眼见不好,扑爬向自己儿子,看了眼老太太的脸色,对着陈远又哭又打,不停骂他糊涂。

    堂中人或立或坐,或恐惧或坦荡,皆处在周氏的哭喊吵嚷之中。

    也不知哄闹了多长时间。

    王福有些跪不住,将要塌腰时,被后背那一胳膊给抵了回来,她抬头对上陈叙的目光。

    她说不清陈叙此刻眼中什么意思,只觉得心中好似有了,从前不曾有过的胆气,即便跪着,也是心绪坦然,底气十足。

    “可以怕,但是不准躲。”

    他声音不大,却如雷声般一字一字灌进耳中,王福闻此,慢慢挺直了腰,见此陈叙才笑了笑,拍了拍她后脑,看向前面那对“苦命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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