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怀薇陪伴堂姐筹办婚礼,亲眼见证堂姐如何调度人手、采买物件,关注种种细微之处,每每忙碌整天之后,到了晚上还有人拨电话来请示,沉翡仍能轻声细语,没有丝毫不耐。

    令人叹为观止,不能不佩服。

    相比之下,试婚纱这事简直可以称得上一种放松。

    出于某种奇怪的心态,怀薇对未来的姐夫并不特别有好感,但也承认他确实有眼光。

    选中沉翡姐做他的妻子,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

    可是,“为何他从不露面?筹办婚礼那么多琐事,难道全交给姐姐一个人?”

    许沉翡刚刚从试衣间中走出,便听见怀薇没头没脑的问句,微微一笑,“他付钱已经足够。”

    怀薇原本想皱着眉说这哪够,可是看到沉翡,到嘴边的话被遗忘掉。她呆呆地注视她。

    许沉翡平日里也并非不留心装扮,只是鲜少盛装。

    怀薇记得上次见到姐姐穿晚礼服,还是在十八岁成人礼时。那时候,沉翡穿着繁复精美的礼服,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让人觉得像是身处欧洲古堡,她是城堡中唯一的公主、绝对的主人。

    十年过去,二十八岁的许沉翡不似当年年少,却在岁月中沉淀出一种莲花照水般的气度。沉静不张扬,不会让人即刻联想到“公主”这类词汇,但却绝对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她如今不再穿一层又一层精美刺绣堆起的衣服,雪白婚纱裁剪简单、流畅,丝绸像水一样顺滑,唯有胸口处点缀富有珠宝感的大面积水钻。

    许沉翡看见怀薇的表情,不免好笑,出声叫她回神,“怀薇,你觉得怎么样?”

    “超级漂亮!”怀薇快速并且真心实意地给出答案,随后更替姐姐感到不值,“连试婚纱都只有你一个人!陈嘉荣难道不是婚礼的参与者吗?”

    许沉翡被妹妹朴素的正义感逗笑,刚要解释,陈嘉荣在忙别的事情,一会儿就会赶来。

    没来得及开口,话锋被另一人截去。

    来者是一位女士,妆容精致,保养得宜,让人分辨不出实际年纪。她身后跟随一个青年男子,年纪和许沉翡大致差不多。

    女士由本店服务生带领,似乎是路过此地,见到沉翡,有意停步插嘴,“说得有理,陈嘉荣有够不懂事,放下这样一位美艳妻子不顾。工作那么讨人喜欢,他很应该和工作结婚的。”

    贸然停步,贸然偷听,贸然插嘴,贸然指摘陈嘉荣的不是。

    许沉翡已经微沉下脸,笑容变淡到几乎看不见,语气却仍然和善,“请问,您是哪位?”

    女士未张口,身后的青年男子已按捺不住,震惊道:“你不认识!你居然不认识我妈?”

    许沉翡冷声回答:“我没义务认识这世上所有人。”停顿片刻,朝二人投去的目光中带有些微嘲讽,“更没义务去了解陈嘉荣的家事中最登不得台面的那一部分。”

    男子陡然色变,再想开口,被他的母亲拦住。

    裴茗并未因许沉翡的话恼火,反倒慢慢整理出一个笑容,“我明明听说许小姐脾气很好,怎么言语如此不留情面,和你未婚夫简直一模一样。”

    许沉翡懒得纠正,她与陈嘉荣已经领好结婚证,是法律认可的合法夫妻。

    也懒得与裴茗过多纠缠,方才若非她儿子出言不逊,许沉翡甚至不会开口讽刺。

    她只是对服务生说:“我不希望有人打扰我试婚纱。”

    服务生面露难色,“是,抱歉,许小姐。但是裴女士也是客人。”

    偷偷看一眼当事人的脸色,补充道,“也是我们老板的朋友。”

    许沉翡微笑道:“我相信贵店不止一间试衣间。”

    心里已感到烦躁,后悔当时因担心定制礼服工期太长,又要沟通设计稿,实在麻烦,从而选择独立设计师品牌的决定。

    服务生并不想得罪任何人,她只好一面答应着许沉翡,一面为难地看向裴茗。

    裴茗似乎感知不到别人的注视,只顾注视许沉翡,“许小姐不想认识一下我?”

    许沉翡礼貌回答:“请给我你的名片。”

    裴茗被逗笑,许沉翡不觉得她的话有什么好笑。

    裴茗笑说:“我不是来向你推销商品。”

    她经营着一家相当不错的女装品牌,许沉翡在英国时已有所耳闻。

    许沉翡认真点头,“既然如此,我与裴女士就没什么值得认识了。”

    她的态度令裴茗无言以对。

    若说失礼,完全没有。许小姐全程很认真对待她提出的“认识一下”的要求,只是在不能满足自己需求时,同样认真拒绝。

    难道真要用递出名片这种方式与许沉翡结识吗?不,不必。她来只是想让她不痛快,并非真的要认识她。

    想起自己的目的,裴茗定了定神,重拾一丝不苟的妥帖微笑,看见许沉翡眼神中掩藏着几分疑惑,大抵是在问她“为何还停留在此”。

    她要开口,却再次被一旁的蠢儿子抢先一步,“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和长辈说话?到底有没有家教?”

    裴茗竭力克制自己不要朝儿子发火,冷声呵斥,“嘉芃,不要插嘴!”

    怀薇起初一直在一旁观战,因为她最开始没看懂情况,也相信沉翡姐不会被人欺负。

    等到对方指责沉翡没有教养时,她哪怕不懂来者何人,也听得懂这话中的攻击性。她站起来,要和对方理论,却被沉翡拦下。

    许沉翡一手拉住怀薇手腕,施力让她重新站回自己身后,一边神色怪异地重复裴茗口中吐出的名字,“嘉芃?”

    在一瞬间,裴茗脸上露出被戳穿的心虚。对上许沉翡的眼睛时,她宁静的注视令裴茗有种被剥光的不安。

    但裴茗仍然微笑反问:“许小姐有何指教?”

    许沉翡最初并不想与裴茗作对,或者说并不想在此处与她产生任何争执,那只会让外人看笑话,使她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可不希望有朝一日旁人提起许家沉翡,讲的是她在婚礼前夕与搅乱陈家的插足者之间失去体面的对峙。

    这不是她需要做的事。

    然而,她意识到,裴茗来也许就是想看她丢掉体面,向全世界宣告,看吧,许家的大小姐、陈嘉荣的新婚妻子,也不过是没有头脑的笨女人。

    许沉翡微微一笑,牵着怀薇走回休息区,请工作人员帮她摘掉头纱,“今天暂时结束吧,我有些累了。”

    她维持端庄站姿,站在原地,看向裴茗,“谈不上指教,但我想我要纠正一点。如果你注意到我的着装,你应该称呼我为陈太太。”

    裴茗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你还没有正式嫁入陈家。”

    许沉翡也终于有耐心向她解释,“我与陈嘉荣已领到结婚证。”

    听到她的话,裴茗冷笑一声,故意说很难听的话想要激怒她,“看来许小姐已经迫不及待嫁给陈嘉荣,不惜成为男人的附属品。”

    许沉翡露出苦恼神情,竟然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毕竟许家真的很缺钱,而陈嘉荣真的很有钱。”

    裴茗一时语塞。

    趁她说不出话的时候,许沉翡微笑着将祸水转移,“我当然比不过你,聪明出色,事业顺遂,又有先见之明。毕竟,我绝对想不到为我的孩子取名叫‘嘉芃’,不是吗?”

    她这番话终于激怒裴茗。

    裴茗冷声嘲讽,“指摘他人家事,这就是许小姐的教养?”

    许沉翡平静地重申自己的要求,“我方才哪句话提及他人家事?以及,你忘了,请称呼我为陈太太。”

    裴茗用深呼吸压制自己涌起的怒火,防止它喷薄而出。

    这时,她看见许沉翡露出些许惊讶神情,心头猛跳,刚要回头,便听见许沉翡先开口:“陈嘉荣,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刚刚。”陈嘉荣缓步走到她身旁,脸上有着浅浅笑意,目光平静,没有分给第二人哪怕半分,“在你说你是陈太太的时候。”

    许沉翡“嗯”了一声,“那你来得不是时候,应该早一些,或许可以扮演一出英雄救美。”她看向裴茗,“不过,现在裴女士大概不太想说话了,是吧?”

    陈嘉荣似乎刚刚注意到裴茗的存在,但他也并不针对裴茗,而是与陈嘉芃说话。

    “哦?好巧,嘉芃还是喜欢跟在母亲身后,像小孩子一样黏人。”

    话音落,连许沉翡都忍不住微微侧目。

    论起讲话让人讨厌、戳人痛处的功夫,还是陈嘉荣更胜一筹。

    没有一个年近三十的成年男人会愿意被说成黏母亲的小孩子,何况他以如此情真意切的语气说出这话。

    陈嘉芃几乎要被他这话激得燃起动手打人的欲望,垂下的手已经紧握成拳,“陈嘉荣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陈嘉荣打断,“如果仍是这样不懂事的孩子,可真是让人担心。毕竟,哪怕是最小的嘉茂,也有自己的事业。裴女士,如果没记错,嘉芃比嘉茂还要大一个月?”

    裴茗一口银牙快要咬碎,她觉得无法继续站在这里,否则真的要变成发疯的泼妇。

    她低声催促儿子快走。

    等他们离开以后,许沉翡也微笑着接过头纱,并请工作人员暂时离开。

    而后,当着怀薇的面,她将手中头纱团成一团,狠狠摔进陈嘉荣怀里。

    “你应该庆幸今日是我妹妹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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