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许沉翡今晚心情不大好,连品尝香醇红酒时都觉得食不下咽。

    唐诚对此表示愧疚。

    但当许沉翡目光灼灼盯住他时,又觉得陷入危险。

    他听见大小姐叹息着礼貌发问:“我真的很难相处?”

    唐诚真诚回应,“绝对没有。”

    她再问:“性情古怪?”

    唐诚无法控制表情,“不会。”

    “时常令人不知所措?”

    唐诚快要流汗,“……请您别再问下去。”

    许沉翡挫败地垂首,长发自头两侧滑下。

    她的面庞藏在黑发间,语气算不上失落,但有些困惑,“可我在贵妇与名媛的社交圈名声很好,无人说我难以相处。”

    唐诚重复道:“您绝对没有难以相处。”

    许沉翡低声,“唐先生,我把你当朋友。”

    他只得回应,“是,我很荣幸。”

    “我相信值得我信任的朋友的判断。”

    唐诚在她看不见时闭上眼,“……有时可以不必太信任。”

    他现在后悔如实回答许沉翡的提问。

    事实上,在她忽然发出这样的疑问时,唐诚已经察觉危机的靠近。

    当然,许沉翡绝对不难相处。她大多时候很好说话,在令生活保持在她所习惯的舒适状态之后,几乎表现出一种无欲无求。

    但这绝不代表她可以宽容一切和接纳一切,在某些方面,她高要求到令人为难的程度。

    所以,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唐诚采取了相对折中的措辞。

    他说:“您很有个性。”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注视他的两人给出截然不同的反应。

    许沉翡显然有些震惊,微微张口,眼神迷茫。

    陈嘉荣则向他举杯,微笑道:“不知道唐先生是否愿意到我麾下工作。”

    许沉翡的眼风冷冷向他扫去,威胁道:“陈嘉荣,请你离开我的房子。”

    陈嘉荣已经找到和大小姐的相处方式,立刻求饶,“起码容我喝完这杯茶。”

    唐诚觉得他站在这里很不识趣,于是立刻找借口离开。

    等他走开,许沉翡垂下眼,冷静开口,“在你喝茶的时候,我们来了解一下彼此的家庭。”

    陈嘉荣不想她情绪转变如此快,惊讶之余,有些抗拒。他实在不愿提起陈家,乃至他的父亲,但又无法不提。

    许沉翡没有为难他,“如果你不好开口,我可以先说。”

    “我的家人感情很好,在这层面,应当不会为你添麻烦。唯一的麻烦是,我二叔的两个孩子,如你所知,有些天真和任性。”她提到弟妹,很怀有长姐的宽容,“但归根结底并不是坏孩子,连作恶的天赋也没有。我想,即便有麻烦,也惹不出太大的麻烦。”

    陈嘉荣只觉得相比对他,她对弟妹的措辞真是相当温柔,可以把“没有脑子做坏事”说成“连作恶的天赋也没有”。

    他感慨道:“假如你肯拿对弟妹十分之一的温柔对我,我想我一定忍不住爱上你。”

    许沉翡微笑着揭穿他,“如果是这样,我只会成为你‘无趣的结婚对象’。”

    陈嘉荣被她的话噎住,哪怕输给她无数次,仍旧不长记性。

    他喝一口茶,开始做心理建设,思考着从哪里开始讲起。

    这时,许沉翡忽然说:“你是不是应该回去休息了?”

    他一愣,起初以为她在下逐客令,很快意识到,她或许注意到自己无法开口,在为他寻找合适借口。

    陈嘉荣真是很感激她的举动,第一次想要为她这样洞若观火拍手称赞。

    他没这样不识抬举,也真的没想好如何将错综的人际关系讲给她听。

    其实他很羡慕许沉翡这样和谐友好的家庭氛围。

    许小姐业已二十八岁,提及父母仍是叠词的“爸爸”“妈妈”,配上她特有的轻软语调,像极撒娇。可见平日在家受到何等宠爱。提到二叔、二叔家的弟妹时,也无任何不耐神情,反而温柔至极。

    可见外面种种有关许存豫欺压兄长独女的传言,皆为不实。

    以至于,面对许沉翡的家庭,他竟会升起罕见的自卑心情。

    见他长久不语,许沉翡抿了抿唇,又补充道:“或者,你想喝完这杯茶再走?”

    陈嘉荣回神,向她投以感激目光,“不。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回去休息。”

    许沉翡这才露出微笑,差点以为自己好意被曲解或无视,“希望我今日没有耽误你太多时间。”

    陈嘉荣摇头,“你找我是为很重要的事,不算耽误时间。”

    离开以前,陈嘉荣旧事重提,“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可以为你推荐合适的、熟悉中国法律的律师。”

    许沉翡微笑道谢,“这样最好不过。”

    她和陈嘉荣聊了很久。

    起码唐诚在收起用过的茶杯时是这样想的,应该可以忘记他的回答。

    但他显然低估了许沉翡。

    不过,许沉翡也并没有被这件事折磨太久,很快与自己和解。

    这令唐诚觉得,她本质上仍然不在意他人对她的评价,纵使偶尔有短暂纠结,也可以很快地自洽。

    让人羡慕又佩服。

    在许沉翡回到卧房以前,她叫住唐诚,眼神真挚地望着他,“唐先生,我是认真的。”

    唐诚不太清楚她具体指的是哪件事、哪句话。

    许沉翡有些挫败,又有些无奈,竟露出苦恼的表情,“难道我这样不真诚?——我是说,我把你当作朋友,是认真的。”

    唐诚愣在原地。

    过了很久,许沉翡已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伸手去碰心脏,跳得好快。

    真受宠若惊。

    .

    既然决定结婚,许多事必须要提上日程,尽快解决。

    陈嘉荣需要解决的问题并不多,实际上,对于他和许沉翡的婚姻,大多数人乐见其成。

    许沉翡这头则有些麻烦。

    “我妈妈不太赞成这场婚事。”她在结束体检的短暂空闲中,向陈嘉荣陈述了目前的情况。

    “我父母已极少干涉我的决定,但婚姻是大事,我妈妈认为她有必要向我提出建议。”

    陈嘉荣坐在她身边,罕见地没有依照“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眼睛”的礼数,而是靠着椅背,闭目休息。

    “你父母有顾虑,我可以理解。”他很平静,这样突然说要结婚,任何真心爱护孩子的父母都会心存疑虑,“你准备怎么做?”

    许沉翡看他,眼睛里有一点惊讶,“应该是,你准备怎么做?”

    陈嘉荣顿了顿,赞同她,“没错,应该由我来想办法。”

    他随后站起身,整理并不凌乱的西装,从衣袋中摸出一张名片,“这是律师的名片。”

    许沉翡接过来,他继续说:“抱歉,我稍后还有事情忙。唐诚在等你吗?或者我的司机送你回去。”

    “他在。”许沉翡回答,同时好奇,“让你的司机送我,你要怎么办?”

    陈嘉荣也很好奇,好奇她为什么有此一问,在他眼里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可以打车,但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

    许沉翡也站起来,第一次发觉哪怕她已穿高跟鞋,仍旧比他矮出半头。她笑着调侃,“这是你作为绅士的品格?”

    陈嘉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严阵以待,纠正道:“不,我怕被你挑出任何一点错处。”

    许沉翡一直认为自己善于忍耐,唯有面对陈嘉荣时,时常破功。这并不完全是她的问题,显然陈嘉荣有令人难以忍耐之处。

    “我是否应该更刁钻一些,要求一定要由你亲自送我回家。”

    陈嘉荣坦率极了,“我会拒绝这份要求的。”

    他看一眼表,“介于我们现在还没有真的结婚,原谅我不便将我的行程共享给你。但是,许沉翡,我真的很忙。”

    许沉翡效仿他从前的行为,模仿服务生伸手邀请客人前行的手势,“陈先生,请便。”

    陈嘉荣笑,临行前,轻握她的指尖,“谢谢配合,许小姐。”

    稍晚时候,许沉翡给陈嘉荣发去消息,告知他,她父母所乘坐的飞机将在明晚十点二十分降落。

    陈嘉荣回复:我会准时。

    许沉翡失笑:不是要你去接机,那也太刻意。是要你做好心理准备。

    陈嘉荣隔了一会才回复:嗯。

    许沉翡目瞪口呆,简直震惊,忍不住发语音消息给他:“陈嘉荣,现在是晚上十点钟,你是正常的人类,不是机器人。”

    聊天框再次陷入沉寂。

    她以为他会忙里偷闲,回复她诸如“加班很常见”一类的话。

    结果对方发来一张图片。

    灯火通明的客厅里,除去他,坐着起码有五个人。偷拍视角,并不完全能窥见全貌。

    他简短回复:处理一些家事,慢待。

    许沉翡识趣地不再说话。

    第二天晨起,检查未读消息时,看见两条来自陈嘉荣的语音消息。

    点开,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笑意,调侃她,“不必太担心,我的身体还可以。”

    第二条,“现在说晚安恐怕不合适了。早安,许小姐。”

    许沉翡收到今日第一份早安,不禁微笑,想要说些什么来回应他的调侃,最终无果。

    只得回复:早安,陈先生。

    补充一句:记得吃早餐。

    随后抛下手机,洗漱、吃饭、散步半小时。

    回房以后,再次检查未读消息,仍然只有陈嘉荣高高浮在上头。

    他仍旧简短地回复:嗯。

    并附上一张早餐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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