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什么?”陈嘉荣简直不知她何出此言。

    许沉翡的表情再度归于平静,平静得像是每晚睡前喝热红酒时,一切浮躁的心情都沉寂下来。

    “联姻对你有好处,你却不希望我嫁入陈家。”

    陈嘉荣短暂沉默,在她的注视下,选择实话实说,“我没说谎。我确实不希望你嫁入陈家。”

    他的重音落在“你”上头,不待许沉翡追问,主动解释,“换成你哪个妹妹,我都无所谓。但不能是你。”

    许沉翡并不认为他这样说是出于看不起她。很可能恰恰相反,他实在太看得起她,才会这样说。

    “你不愿和我因利益捆绑,走入一段婚姻。”

    是肯定句。

    陈嘉荣只停顿不到半秒,爽快点头。

    “对,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和Sapphire小姐谈利益,或者谈婚姻。”

    即便是许沉翡,也很难从陈嘉荣说这话时的表情和语气,来分辨他此刻的情绪。

    她只是点头,不是赞同他,而是赞同自己。

    “你比我以为的还要骄傲一些。陈嘉荣,我开始欣赏你了。”重音同样落在“你”字上。

    或许因为这评价是“许沉翡”对“陈嘉荣”做出,他只是随意点头,称不上有诚意地说谢谢。

    许沉翡察觉他的不经心,没有再说话。

    车子停在许沉翡的别墅前,她准备下车。

    陈嘉荣重新戴上眼镜,微笑询问:“不请我喝茶?”

    好轻松,好自如,全然看不出车里刚结束一场这样沉重的对话。

    许沉翡也回以微笑,“只怕你喝不惯。”

    陈嘉荣快要被大小姐的喜怒无常搞疯。

    况且她说莫名其妙的话时仍然微笑,令人分不出她到底在打趣还是暗藏怒气。

    他思考了一会儿,无果,不由咋舌。

    “拜托,大小姐。我哪里冒犯你,请你有话直说。”

    许沉翡冷静极了,“我和你,为避免被人认为有联姻的可能,最好减少接触。”

    她话音落,陈嘉荣没撑住微笑,也冷下脸。

    连语气一起冷下来,“真抱歉,我没有读心术。”

    许沉翡“咦”了一声,不解道:“我不是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需要我再重复一次?”

    说完,她真要再重复。

    “许沉翡!”有些突兀地,陈嘉荣叫出她全名,语气里潜藏几分恼怒和烦躁,“我到底哪句话说错?”

    许沉翡此刻像极没有情感的机器人,点评道:“太失礼了。”

    真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和旁人讲话。

    陈嘉荣索性失礼到底,“总不会是许小姐对我芳心暗许,听我说不肯娶你,恼羞成怒吧。”

    许沉翡冷笑,“如果我手中有一杯水,一定狠狠泼你一脸。”

    陈嘉荣反唇相讥,“我听人说许小姐脾气很好。”

    “前提是没有人失礼。”

    “所以,我到底哪里得罪你!”

    许沉翡只觉得心烦意乱,和他对话实在太累。太聪明又太蠢。

    “陈先生,我以为对他人真诚的赞美,回以真诚的感谢,是众所周知的礼节。”

    陈嘉荣一愣,快速回溯两人对话,捕捉到问题出现的节点,简直瞠目结舌。

    “许沉翡,你到底有多骄傲?!”他差点用了“傲慢”这一词汇。

    许沉翡没有回应他的质疑,“如果你以陈嘉荣的身份对许沉翡表示真诚的赞美或是批评,我一定会给出相应的回应。可你没有,你甚至不愿给我同等的回应。”

    她的语气中有困惑,还有一些没有隐藏的不屑,“我在认识完全的你,而你并没有想要认识完全的我。我不只是Sapphire。”

    陈嘉荣辩解道:“是你要求我不要叫你许小姐。”

    “我也并没有叫你陈先生,不是吗?”

    陈嘉荣终于被许沉翡的逻辑搞得哑口无言,在他眼中,她完全是在诡辩。

    许沉翡几乎有些沮丧了。

    她原本以为和陈嘉荣可以成为完全向彼此坦诚的朋友,可以将完全的自己交付给彼此。

    或许是她判断失误了。

    她垂下眼,道别,“再见,陈先生。”

    但她没有立刻动作,停顿了几秒。

    在这几秒中,陈嘉荣一动未动。

    许沉翡终于失望,伸手开车门。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轻声的、一不注意就会飘散在空气中的“对不起”。

    她回过头。

    陈嘉荣直视着她的眼睛,再次重复,“对不起。”

    “我实在很累。”他不再伪装自己游刃有余,凝眉和重重靠进座椅的动作,都在彰显他的烦躁和疲倦,“所以,迫切地想要逃离现实,迫切地想要一个虚幻的寄托。很巧也很不巧,这个时候遇见你。”

    许沉翡没说“没关系”,也没有安慰他。她只是耸耸肩,说:“好吧,Kevin,祝你早日回到现实。”

    然后再去开车门,仍然没有邀请他喝茶的意思。

    关上车门以前,她将他的手帕丢还给他,“下次拿着它做信物,我请你喝茶。”

    陈嘉荣接住手帕,有些惊愕,显然没太反应过来。

    许沉翡微微一笑,“真怕你喝不惯——我没来得及准备好茶。”

    直到车驶离许沉翡所居住的小区,陈嘉荣才回过神来。他拎起自己的手帕,一枚耳坠掉落在腿间。

    已经碎裂的翡翠耳坠。

    陈嘉荣咬紧后槽牙,任由那耳坠留在腿间,怕自己忍不住拾起来,丢出窗外。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绝不能娶她,否则将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

    陈嘉荣一下车,便看见陈嘉茂站在车库门前。

    他吓了一跳,笑道:“怎么跑到这来迎接我,太让人受宠若惊。”

    “大姐在等你。”嘉茂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怎么?我做了什么坏事?”陈嘉荣笑,心中已有猜测。

    嘉茂尚未修炼出他这样万事藏在心里的功力,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今日送许小姐回家了?”

    陈嘉荣并不惊讶,没来得及回答他,两人已走入玄关,陈嘉英正站在那里等候他。

    陈嘉荣无奈挑眉,“真令人害怕,连大姐也来迎接我。”

    嘉英更是直入主题,“你刚刚送许小姐回家。”

    是肯定句。

    陈嘉荣想,是否聪明女人都自信又自负,喜欢将疑问说成肯定。

    “是。”他没什么不能承认,“我和她聊一些事情,没合适的地点。”

    不是没有想过会被人看见,他相信许沉翡也会想到这种结果。但她显然不在乎,倘若陈嘉荣去计较,反倒小气。

    嘉英狐疑地盯视他,却仍然微笑,让开路,请他往里走。

    陈嘉荣随她进门,不忘调侃,“大姐急匆匆叫我来,就是为这件事?”

    嘉英横他一眼,让他闭嘴,待保姆将茶端上座,她方慢悠悠开口:“我也认为,娶许沉翡,比娶许家其他女儿更合适。”

    陈嘉英明白她的意思。

    许家在豪门圈子中简直另类。

    许家兄弟二人系出同母,自小关系亲厚,比起其他家中明争暗斗,手足之情,令人欣羡。后来,许父因故离世,许存周担起大旗,一力在风雨飘摇中撑起许家,许存豫辅佐兄长,忠心不二。

    无奈天妒英才,许存周中年患病,不可太过操劳,因此许家一切事宜,均交由许存豫之手。

    然而,许存豫到底不如哥哥,无论是经营企业还是教导儿女。

    他年少失怙,对儿女宠爱至极。旁人曾笑言,都说父爱如山,那许存豫便是座活火山,非要让爱意喷薄而出才行。

    故而,许存豫的女儿,虽不至于丢失礼节,却实在天真任性,很不适合嫁进陈家。

    可陈嘉荣笑了,“大姐,恕我直言,且别在这里挑挑拣拣。许存豫先生未必肯将女儿嫁进来,许存周先生就更加万万不肯。”

    他这话说完,嘉英没什么反应,倒是嘉茂脸色变差,想要阻拦,“嘉荣哥,你别这样和大姐说话。”

    嘉英却说:“说下去。”

    陈嘉荣端起茶杯,啜饮一口,从善如流道:“大姐觉得许沉翡更合适,无非是看中她母亲姜女士的家族势力,哪怕许家落败,姜女士为保女儿在夫家地位不落下乘,也会动用母族势力,极力维护女儿。另外一位许太太,显然没这样强盛的家族背景。”

    “可是大姐,咱们家如今这光景,姜女士不会肯女儿嫁进来的。”

    嘉英没有被他的话激怒,波澜不惊道:“陈家再怎样,依旧在本城位列首位。”

    “是的。”陈嘉荣认同她,同时也警醒她,“但是,大姐,假如我们真的被许家拒绝,那么旁人就会看出,陈家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届时,只怕更加无法安枕。”

    嘉英合上双眼,深深吸气。

    他讲话说到这份上,连嘉茂都听得明白,何况嘉英?

    只是,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家中被外人搅得一团糟,也不甘心那个不知打哪里冒出的私生子占得高位。

    这些人通通没有受过守家业的苦和累,凭什么平白占去这份基业?

    嘉英狠狠咬牙,“那要眼睁睁看着裴茗带着她那个儿子,越过嘉茂,将来越过你我?”

    陈嘉荣只顾饮茶。

    半晌,露出淡淡的微笑,不急不躁开口,“假如裴茗女士有这个本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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