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吸伸手抓住门把手，轻轻转动把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像是拂风吹动了挂在窗沿一角的陈旧风铃。
走廊上白炽灯昏暗的光亮泻进门缝，门外人影闪动。
云翎忽然觉得有些缺氧，张开嘴巴小口着喘气。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拉开门的时候，柳芳如的声音却从门缝里传了进来。
“翎翎，你干什么呢，快点开一下门啊！”
听到声音后，云翎顾不上跟秦舟安解释便把电话放到了裤子的口袋里，然后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打开门。
只见柳芳如站在门外，两手拎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应该是刚从菜市场回来的，里面装满了新鲜的肉和菜。
云翎接过柳芳如手中一半的东西：“娘，你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她好像记得柳芳如曾经说过，平时最早也要等到八点雇主家的孩子吃完饭才能下班。云文松则更甚，有时候活干不完就干脆留在工地里过夜。
“这不是今天你回来嘛，我就让他们给早下了会儿班儿。”
柳芳如拎着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小跑进厨房，将半活的鱼倒进了水池子里：“你阿姨好得很嘞，这条鱼就是你阿姨送的。”
她口中的阿姨就是雇主，宜溪小，几乎谁家和谁家都能沾点亲带点故。
柳芳如干活利索，系上围裙后三下五除二就把鱼鳞剃了个干净：“你爹一会儿也回来吃饭，歇够了你就先把菜拿到厕所的水池子里洗一洗。”
想到被自己揣到兜里的秦舟安，云翎点了点头，从橱柜里拿了两个碗把菜放进去，然后直奔厕所，反锁上门后为了掩盖声音将厕所的水龙头开到了最大。
云翎端起手机道：“不好意思，我妈刚才回来了。”
屏幕里秦舟安的背景已经换成了酒店的香槟色壁纸，后面是熟悉的半透明浴室。
他脱掉了黑色风衣外套，只露出了里面的白色针织衫，柔软的半领正好堆积在喉结下方，随之下上移动。
“把我放在兜里，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秦舟安敛了敛目，声音像是不可察觉的有些委屈。
云翎赶忙摇头，认真的解释道：“我是因为拿着手机不好接东西，所以才把你放到兜里的。”
“代我向阿姨问好。”
秦舟安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打开一旁的盒子捻起一撮茶，放进盛着热水的杯子里 “先挂了吧，水就要溢出来了。”
电话挂断的瞬间，视频定格在背景香槟色墙壁的一角，墙纸微微翘起，正如之前她住的房间一样。
云翎怔了一下，直到洗手池里的水漫了出来掉落在脚上，才堪堪回神关上了水龙头。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距离过年就剩下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在外乡工作的宜溪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在宜溪的日子不像在临州那么方便，连买个柴米油盐都要跑到隔壁小区的超市里。不过这里胜在空气清新，亲戚和朋友也多，偶尔走动走动串个门也算打发了时间。
柳芳如和云文松坐在沙发两头，一个正在泡脚，一个正在包饺子。
云文松前几天刚完了工，柳芳如的雇主家也拖家带口地回了乡下准备过年，两人年前年后加起来都能有半个月的假期。
“翎翎，你记得把后天下午的时间空出来，咱得去超市里置办点年货，要不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哪有过年的样子。”柳芳如挖着盆子里最后一口饺子馅儿道。
云翎看了眼光秃秃的客厅和坐在屁股底下的儿童板凳，点了点头。
云文松正在拿着毛巾擦脚：“年上超市里的东西那么贵，还不如去南桥赶集，凑合着买一点儿呢。”
柳芳如捏着最后一个饺子皮，起身就糊在了云文松的嘴上：“你闭嘴吧，要不是你，咱欠二哥的钱早就还上了，还至于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夫妻俩人斗来斗去，谁都没能把事情的原委掰扯明白，涉及到的人物越来越多，甚至连谁都没见过的过世多年的太祖奶奶都中了枪。
云翎的经验之谈是夫妻俩吵架的时候不要随便插话，装个哑巴就好。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
当云翎被柳芳如带到超市地下一层的饭店里看见雷浩森和他妈妈，才恨自己昨天是个哑巴。
柳芳如买了双份年货，戳了戳已经僵化在原地的云翎，示意她把年货送上去：“淑芬，好久不见，浩森都长成这么精神帅气的小伙儿了！”
这是自上次的事情后云翎第一次见到雷浩森，又是在这种不伦不类的场合，不免有些尴尬。
她硬着头皮，一本正经地把手里的坚果礼盒递了出去。
雷浩森倒是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双手接过礼盒后又回了一件床品三件套。
“师姐，好久不见，过年好！”
云翎知道柳芳如的心思是有心撮合他们俩，所以没办法当做没事人。但估计雷浩森完全是被忽悠过来的，保不准还以为这场饭局是偶遇。
要这么想，她还算是幸运的那个。
云翎佯装镇定，拿起手机想要扫码点餐。
“这里上菜比较慢，我已经提前点过了，是四人餐，我记得师姐你应该没有忌口。”雷浩森倒了两杯柠檬水，推给云翎和柳芳如。
“谢谢。”
云翎接过柠檬水，再看向言笑晏晏的雷浩森，似乎化了一层薄薄的妆，头发还用发胶梳出了型。
“浩森这么体贴，条件又这么好，以后哪家姑娘要是进你家门就只剩下享福了。”柳芳如对着雷浩森妈妈，明里暗里地撮合道。
雷浩森妈妈身材偏胖，顶着一头羊毛卷，看上去十分好相处：“哪里哪里，我看谁能娶到你家翎翎才是享福。”
“对了，我听说翎翎没谈过男朋友？”
“没有，这孩子老实，自己也不会操心这档子事儿。”
……
目的鲜明，人也老道，这一来一回就把话题固定了下来，比起十分配合的雷浩森，整整半个小时一声不吭的云翎倒像是个木讷的傻子。
云翎闷着头吃饭，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索性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直到中午十二点，电话铃声准时响起。
她想都没想便当即抓起手机，起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饭桌：“你们聊，我先去接个电话。”
这样的场合，再待下去怕是要被憋死。
“诶，你这孩子，能有多着急的事，吃完饭再回电话不行啊！”
柳芳如嘟囔着，再回头跟身前的二人赔笑道：“翎翎第一次相亲，可能有点不好意思，浩森，你见谅一下哈。”
雷浩森的目光顺着云翎离开的方向看去，只见她接通电话的瞬间眉目纾解，笑眼盈盈，完全不是刚才不苟言笑的样子。
他拉开椅子起身道：“没关系阿姨，正好我也想去一趟卫生间。”
——
云翎原先以为秦舟安只是说说而已，直到他每天打来两个电话，无论多忙都从来没有耽误过，她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认真的。
“怎么不接视频电话？”
“我陪我妈在外面逛超市。”
秦舟安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的慵懒，应该是刚从片场回来，甚至还能从背景音里听到马助理的声音：“那就不打扰你和阿姨了，我晚上再打给你。”
“不会打扰的。”
云翎脱口而出后才察觉到自己语气的急切，讪讪地解释道：“我妈正在和朋友聊天，没时间顾我，不打紧的。”
等回去她就要和柳芳如说清楚今天的事。
“我还不想提前就给阿姨留下不好的印象。”秦舟安轻笑了两声，清冽如泉水。
云翎摇了摇头： “不会的。”
秦舟安优秀到几近不现实，他仪表不凡、家境优渥、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已经身拥一家上市公司，手下出名的艺人和作品如流水，数都数不清。
临州是大城市，宜溪是小县城。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他这样的人是一辈子都触碰不到的人。
按照命运原本的生长迹象，他们或许永远不会发生交集。
这样的人，何来不好的印象。
“还有五天剧组就要杀青了，正好能赶过年。”秦舟安翻了翻手中通告单，从杀青戏份到关机仪式、发布会，再到杀青宴，年前的行程满到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
“你过年要去门山吗？”
云翎听说过，他的父亲就在门山养病，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去门山探病。
“嗯，不出意外的话。”
秦舟安的另一支手自然夹烟，指尖轻点，落了落燃尽的烟灰：“门山离宜溪不远，要不要我去看看你？”
他看着指尖忽明忽暗的烟，静待着对面的回答，然而没等到想要的回复，却通过话筒听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师姐，你穿的少，外面实在太冷了，还是进屋再打吧。”雷浩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云翎的面前。
云翎下意识捂住了话筒，顾不上回复随便应了一声，便飞速挂掉了电话。
雷浩森低眸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没有询问便走在前面打开了玻璃门，云翎也没说话跟了上去。
……
然而二人再次回到饭店，却发现桌上的氛围与之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气势汹汹地和争吵，王淑芬则黑着脸坐在一角不语。
雷浩森认出了来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他拉住怀中抱着吱哇乱叫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表姐，怒声道：“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雷蔓瞥了一眼站在雷浩森后面的云翎，阴阳怪气道：“我在干什么？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带着宝儿来吃饭，正好碰到了大姨，你怕是就要被骗子蒙在鼓里了。”
柳芳如听到后气得发颤：“你血口喷人！你说谁是骗子呢，有证据吗？”
云翎见状赶忙站到柳芳如身边，扶住了她的身子。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隐隐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关系。
“我告诉你，证据确凿。”
雷蔓扬起脑袋铿锵有力道，然后一把把孩子塞到了雷浩森怀里，拿出手机自信满满地点开视频。
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这是一个足以让人艳羡的片段。
雪天中，女人亲昵地依偎在一个高大男人的怀里，男人将手自然地架在女人的臂下。紧接着男人似是说了什么，惹得女人面色绯红想要离开，却被一把搂了回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视频，是云翎换上了戏服在片场演戏的片段，画面里秦舟安穿着和之前一样的衣服站在不远处的影棚内，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你女儿已经勾搭上人家大导演了，就不要再来骚扰我表弟了吧。”
“还说什么是大剧院的刀马旦，不就是个片场跑龙套的吗？真以为谁都不知道就能信口胡诌是吧？”
……
柳芳如没再说话，拿着半杯没喝完的橙汁泼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