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

    密雪落到发丝和肩头,女学生站在街口的巷子旁,手中攥着的食笼里盛着的是她早起亲自做的蝴蝶酥。

    她四处张望,直至雪落满头,终于见到穿着中山装的男人走出大门,男人身材挺拔,长相清秀。

    女学生攥紧了手中的食笼跑过去拦在了男人身前,她没敢抬头对视,将一整笼蝴蝶酥双手奉上,声音因有些紧张而发颤:“这是……这是我自己做的蝴蝶酥,给你吃。”

    男人强忍住心中的惊喜,却只能佯装冷淡地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都会做……做的。”女学生有些意外地抬头,轻轻垫了垫脚。

    男人低头看到女学生腿上一层薄薄的丝袜,似是有些不忍:“你不好好上学,跑这里来做什么?”

    女学生扭捏了两下,终于将要藏在心里足足一年的话说出来。

    “因为我……我……”

    “Cut。”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云翎从戏中拽了出来,后面还有好几句台词没有说完,手中的食笼还没能送出去。

    和云翎搭戏的人是刚从戏剧学院毕业的男演员,也是秦舟安即将签下的新人,这场戏份作为他最后一场面试,如果能通过测验就可以直接入职方舟娱乐。

    他的成绩在戏剧学院四年内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照理说这场戏份不在话下,可惜搭档却是完全没有演戏经验的云翎。

    男演员扑了扑自己肩头上的雪,语气充满了嫌弃:“你能不能认真一点?这场戏对我来说很重要。”

    娱乐圈里带资进组极其普遍,要是背后关系大的话说不定还能拿个好点的角色,要是关系一般般也就是个小配角。

    男演员心中估算着,像她这样只有两分钟戏份的角色,台词都说的磕磕巴巴,还不知道是哪个场务把自己女儿带进组来体验生活了,白瞎了搭上这么一个人。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格外气愤:“你到底会不会演戏啊,演戏可不是只背背台词就行的。”

    云翎刚想道歉,身后便传来一声清冽的声音。

    “雪太大了,你们先休息一下吧,等一会儿再拍。”

    秦舟安单手撑着黑色直骨伞向这里走来,长身立于伞下,与淋雪狼狈的两人相比显得格外从容。

    男演员绕过她对秦舟安热情地恭维了一番,在秦舟安随便应付了两句后,便跟着剧组其他人一起去避雪了。

    云翎今天是一身民国学生的打扮,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搭在后背,额上的齐刘海显得更加清纯。

    化妆师给她画的是淡妆,嘴唇上只涂了一层淡淡的唇釉,细长的柳叶眉无限温婉,和戏曲中浓墨重彩的妆容截然不同。

    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她抬腿也要跟在男演员后面,却被一只大手拽住了手腕,修长的手指顺势下滑,挑起了她手中的食笼。

    古龙水的柑橘香和雪寒混合,像是极寒之州化了春。

    秦舟安将伞檐倾斜,罩于云翎落满雪的头顶。

    “看不出来他对你的态度吗,还凑上去干什么?”

    还真是和原来一样,一点儿也不懂得人情世故。

    该讨好的人就在眼前她不讨好,还要跟着别人走。

    手里没了东西轻巧了不少,云翎缩了缩脖子,将下巴没入毛领之中:“我演的不好,他有脾气也是应该的。”

    再者除了跟着他们去避雪,她也没有别的去处。

    天气太冷,云翎低头跺了跺脚试图驱赶寒意:“其实薇姐已经提前指导过我一段时间了,在下面明明演得还挺好的,但是一上镜就控制不住的紧张。”

    连台词都说不顺,更何况能不能控制好情绪了。

    秦舟安垂眸落在云翎有着明显锻炼痕迹的腿上,穿着一层薄薄的白色丝袜。

    他将伞柄塞到了她的手里:“拿着,帮我撑下伞。”

    “好。”云翎接过伞柄,为了照顾他的身高努力抬起手臂。

    秦舟安单手褪下夹克外套,露出里面的浅灰色的羔绒毛衣。然后转到云翎面前半蹲下来,用袖子做带子,将夹克外套系在了她的腰间,衣服的长度正好能盖住她的小腿,内侧还有身体的余温。

    云翎只能看到他一尘不染的黑发。

    秦舟安起身后没有拿回伞柄,而是单手搭在云翎的肩上:“跟我走,我带你去避雪。”

    ——

    秦舟安的私人休息室就设在片场内部,是拍摄洋楼里的一间书房,在开机前临时收拾出来的。装修简约大方,里面自带暖气,宽敞又干净。

    “你的剧本在身边吗?”

    “我出来的太急,把剧本放在房间了。”云翎摇摇头道。

    秦舟安起身走到柜子旁,拉开抽屉拿出来一份半新剧本,回来后放到了云翎手中。

    身旁的沙发微陷,许是沙发腿太矮有些有些拘束,秦舟安将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中正的裤线勾勒出好看的线条。

    因为怕鞋子太湿踩脏了地板,云翎局促地坐在皮质沙发上不敢乱动,夹克内绒依偎在腿边,暖暖的、痒痒的,手中握着的是纸杯里是他刚刚打的热水。

    “翻开三十四页。”他道。

    云翎正襟危坐,翻开第三十四页发现正好是她的戏份的台词,蓦地明白了什么。

    “你读何治的台词,我演立曼。”秦舟安手中没有剧本,水杯握在手中缓缓饮了口热水。

    作为导演,必修课之一就是表演。

    这个本子对他来说太熟太熟了,熟到字字句句都刻在了心尖,每一个角色、每一句台词他都细细揣摩过。

    云翎开始时有些讶异他能脱稿,后来便渐渐熟悉了流程。

    她照着本子上的台词念一句,秦舟安便接一句,没有半点犹豫和磕巴,倏尔立蔓这位既充满新式浪漫又有着旧时拘谨的民国女学生形象跃然而出。

    “这……这是我刚做的蝴蝶酥,给你吃。”

    “我不喜欢吃甜的。”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都会做的。”

    “你不好好上学跑这里来做什么?”云翎念道,似乎在他的带领下真的入了戏,这不再是一场普通的对话,而是冥冥有情的两个民国青年生前见的最后一面。

    时间像是停滞了几秒,久到她以为是他忘了词,想要提示他一两句。

    秦舟安望了一眼外面已经见小的冬雪,终收回视线落在她亮晶晶的嘴唇上。

    “因为我想见你,所以不管雪下得多大都要来见你。蝴蝶酥是咸口的,我听法国人说它代表着爱情坚贞不渝。我知道你要走了,但我得给自己留一个念想,让我在三年里有个活下去的盼头。”

    “那三个字我不会说出口,我要等你回来的那天,做第一个见到你的人,留到那时再说。”

    云翎没有接下一句台词,她在等他,等他没说完的下句话。

    浅灰色的毛衣与雪空融为一体,这是素净的纯色,更能映出他面容的凌厉,极其优异的骨相几近无可挑剔。

    秦舟安耐心的像是一个谆谆教诲的老师:“大概就是这样,你能感受到立曼的感情了吗?”

    “其实磕巴一点没关系,这个角色本身在表白的时候就有紧张的情绪,重要的是你要有孤注一掷的热烈。”

    ……

    “秦舟安。”

    这是云翎第一次完整的叫他的名字,手中的热水源源不断传输温度:“其实我…… ”

    “阿翎,雪小了。”

    秦舟安眉睫轻颤,手指摩挲了一下,是夹烟留下的习惯。

    他想,那对人是一个分别的结局,寓意不好。

    ——

    最终这场戏拍得十分成功,仅仅三条就过了,也就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但云翎多少还是有点愧疚,主动向搭档提出要给他买一杯热饮,正好还能祛祛寒,男演员倒也答应了。

    似乎每个影城里都有一家咖啡馆,而且每次她去咖啡馆的时候都正好赶上恶劣天气,不是下雨就是下雪。

    “我要一杯热巧,还要一杯热美式。”

    云翎不大喜欢喝咖啡,喝到嘴里半点没觉得香,反倒是觉得跟柳芳如平时煮的药汤子一样苦。

    但她记得秦舟安喜欢喝热美式。

    这家影城本来就人少,再加上两杯饮品都是机打的,出得很快。

    “雪天路滑,请您慢走!”前台服务员的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

    云翎是在咖啡馆对面遇到余小雨的,她穿着笨重的雪地靴趟雪,两只手拎满了咖啡,走几步路便要停下来歇歇。

    云翎怔了一下,眸色变淡,大致猜到了余小雨的处境。

    作为女武替,她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当时在组里一个人要打十个人的水。

    “我帮你拿回去吧。”云翎快走了两步到余小雨旁边,替她拎起了另一半的咖啡。

    起初余小雨没有认出来云翎,她两只手被冻得通红,直到站在原地呆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谢谢云姐。”

    上次是云翎接手了原本属于余小雨的威压戏份,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不用谢,上一次的威亚…… ”

    “上一次威亚戏是我自己的问题,和您没有关系,我本身就没有经验,还非要出头拔尖儿。”

    余小雨闷声道,声音有些发沉。

    这话同她当时和秦舟安说得如出一辙。

    空气咋冷,全身上下被冻了个通透,鞋子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云翎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经验都是慢慢积累的,没有人一开始就是老手。”

    余小雨侧过被冻得红扑扑的脸看向云翎,吸溜了一下鼻子:“云姐…… ”

    一共二十杯咖啡,一人拿十杯都有些费力。

    云翎没有能力去改变现状,如果她替她出了这个头,那么剩下的日子她可能会过的更糟糕。

    她能做到的也就仅仅只有这些。

    所以。

    “你不用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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