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前，老师特地叮嘱他们不要拿太多的衣服，一切从简，去了地方会统一发放，但陈默还是装了两个大行李箱。
等到她在学校与其他同学汇合后，才发现，整个队伍，她带的东西最少。
她上了车后，习惯性的把身份证放在衣服口袋，旁边的同学看到她，表示不理解。
“为什么随身拿着身份证？”
“这会让人找到她。”身后的张佳山替她回答。
张佳山是她的同班班长，一直对她很照顾。
陈默再迟钝也察觉出他对她特别的照顾，她想拒绝，但没有确切的表示的话，她的拒绝像极了自作多情。
陈默没有说话，接着拿出了边防证，两证收好，整整齐齐的放好后放进口袋。
她继续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从东海去巴藏要两天两夜，她提前准备好了蒸汽眼罩和各种药物。
大巴开动一会后，陈默有些晕，大概是前几天来回江水坐了好几趟车后，还没有缓解过来。她伸手拿起腿上的背包，不小心吵醒了一旁睡觉的同学。
“抱歉。”
抬起的手又放下，她揉了揉眉心，暗自硬挺着。
身后的张佳山像是与她有了感应，听到前方的动静后，在后面窸窸窣窣一会后，拍了拍陈默的肩膀。
陈默有些烦躁地回头，看到他手心里一片剪好的晕车药。
她熄了火，小声道：“谢谢。”
她没有找水，直接干咽了下去。
路过一段隧道，眼下只有微弱的灯光，车内一片黑暗，她闭上眼小憩。
等到她再次醒来，是车子停在了服务区，旁边的同学拍她起来，她看了眼手机，才过了五个小时。
服务区的东西一向比别的地方贵上几番，她只拿着一碗番茄鸡蛋的泡面结账。
买完后，她站在餐桌边倒好调料，然后去饮水机排队接水。
张佳山站在前面与其他女同学聊天，没有看见她，她低着头站在他身后。
等到前面女同学接完水，他才看到身后的陈默。
“要不你先接？”张佳山示意她。
“不用。”
没想到张佳山，直接抢过她手中的泡面，直接接上了热水。
接完后，他还给了陈默。
“谢谢。”
她讨厌欠别人人情，特别是这种情况，明明拒绝了还要强硬的帮助她，让她心里不落痛快。
她快步走向角落的餐桌，飞快地吃完后跑上了车。
司机很惊讶，她回来的这么早。
“姑娘，你不下去多透透气？”
她笑了笑没说话。
走走停停中，不知不觉终于在第三天晚上就到了巴藏。这一路上，她能不下车就不下车，减少与张佳山的交际。旁边的女同学倒是个好心的，一路上路过服务区处都叫着她。
陈默默默的记下了她的名字，宋荧。
下了车，有一群穿民族服装的领导，还有一些也穿着民族服装的孩子，个别几个人还穿着西装，早早地在下面等着，还挥舞着红色的国旗。
陈默淡淡地扫了一眼，恍惚间她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越看越眼熟。
看错了吧……
她揉了揉眼，没在多想。
进了巴藏，晚上的气温有些冷，她特地套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三天没洗的头发有些油，虽然只有前面的两缕碎发，她还是戴上了她的帽子。
把帽子压倒最低，站在最角落，乖乖的听着两边老师领导的交涉。
交涉完后，把他们带到一旁的招待所，吃完饭休息后准备明早直接进入支教地区。
老师和领导谈完，把他们集合起来，给他们发着支教计划宣传书。
陈默借着周围商铺的灯光低头看着。
为期两年的支教期限的注意事项，后面是一大堆支教好处，她随便翻了翻遍合上。
陈默找了个借口，没有去安排的迎客宴。
她找出换洗衣服，准备简单的洗头洗澡，当她刚洗完澡围好浴巾从卫生间出来，她的门被敲响。
“谁？”她一下子警惕起来。
“肖全。”
这个名字让她心一怔。
她握紧门把手，贴着门，在门里听他的声音，闷闷的，低低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装死是不可能的，她犹豫了片刻后缓缓的拉开门。
“进来吧。”
招待所来往的人众多，隔音很差，她都能听见隔壁大声说话的声音，她害怕有心之人看见。
陈默本来想拿起一边的外套穿上，后来转念心想，她什么样子他都看过索性作罢。
肖全进了房间，扯过一旁的凳子坐下，陈默看他毫不客气的样子，转身拿起旁边的一次性纸杯，倒好水，放在他面前。
肖全喝了一口水，看着她还在滴水的头发，走了过去，伸手打开包在头顶的毛巾，湿发散露在她□□在外的肩膀上。
凉凉的，痒痒的。
她不轻易的动了一下。
肖全看到了她的小动作，用毛巾把她的头发细细的拢起，他的动作说不上轻柔舒适，甚至还有些粗暴，可他很耐心，从上到下擦起来，直到发尾停止滴水。
擦完后，他放下头发，环视房间内一圈，看到了旁边的吹风机，拿起来给她吹着，一边吹，一边给她梳头发。
他笨拙又生疏，有时候吹风机吹的一块地方时间长了发疼，陈默不自然的摸下后颈，他就会识趣的避开。
陈默想起高考出成绩的那一天，他们也是如此这样。
四年了，他依旧没有长进。
她没有说话，静静抬眸，凝望着他。
他瞳仁是纯粹的黑，在微弱的光线下更显薄凉，褪去了当年的痞气，五官依旧是硬朗利落。身姿挺拔，一身黑色西装也没敛住他骨子里的野，恣意而又矜贵。
倒是长相，黑了一些，但是越发的招人。
房间里没有说话声，只有吹风机在轰轰作响。
吹干后，他轻柔的梳开她打结的头发。一系列做完后，他又坐回了原位，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的看着她，仿佛刚才温柔眷恋的人不是她。
陈默伸手，穿过发丝，摸了摸头皮，里面还有点湿，和之前一样。
“你不恨我吗？”
她打破寂静，抬起头，直愣愣的看着他。
“恨。”他没有否认。
陈默早该想到这个结果。
“那你还来找我？”
“你想多了，这里是我家。”
他轻挑眉，褪去少年的青涩，身上的压迫感十足。
“你家不是在江水？”陈默反问。
“看来你是一点都不在意我。”
陈默自知理亏，闭上了嘴。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长久的沉默过后，他问出了声。
陈默感到疑惑，拿起手机：“那个陌生的号码是你？”
他没出声，陈默明白了大概。
“我不接陌生电话。”
这让肖全无话可说。
眼看肖全不悦，她赶紧存上，保存联系人。保存完后特地给他看了一眼。
他终于满意了，眉头舒展开来。
门口有人敲门，传来了张佳山的声音。
“陈默，我看你没吃饭，给你带回来了盒饭，放门口了，你记得吃。”
张佳山好像知道陈默会拒绝，放下打包好的盒饭就走了。
陈默站起身，想开门，一旁的肖全抓住旁边的冲锋衣给她套上。
肖全跟在陈默后面，看着放在门口的外卖，冷哼一声转回屋内。
陈默没理会他，拿起了外卖回了屋。
她打开外卖盒子，香味扑鼻，坐了将近三天的车，一顿饭也没有好好吃过，她早已饥肠辘辘。
“慢着。”
陈默刚拿起一次性的筷子就被他叫住。
“你也吃？”陈默竟然想调戏他。
“我吃了你吃什么？”他没声好气地说。
他虽然这样说着，还是拉着凳子坐在她的旁边，抢过她手中的一次性筷子，拆开塑料封皮，两根筷子仔细交叉打磨，确认没有多余的木刺后放在盒子边。
她也为他做过……
陈默自然地拿起来，低着头吃着饭。
他又赶不走，陈默只能任由着他。
吃了一半，陈默停下筷子，看着他：“你怎么还不走？”
他又开始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把门摔的巨响。
他的脾气和四年前一模一样。
狗脾气。
陈默拿起手机，给张佳山转账。
似乎是因为今天见到了肖全，所以晚上又梦到了他。
梦里的黑色的视野出现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慢慢由模糊到清晰。
紧抿的薄唇叼着烟，戴着帽子低着头，黑色的外套似乎要把他与黑暗融为一体，手上的伤痕很红，红的刺眼，和青筋搭在一起，像是在勾引人心。
他突然抬起头，是一双丹凤眼，有着学生少年不该有野性和力量，像野兽也像了无边际的黑暗。
他的轮廓越来越模糊，眼前越来越白……
……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所有人都收拾好东西，大巴拉着他们前往凉山。
下了车，只有一条通往平野的小石路，什么车子都走不通，不少女同学开始抱怨起来。
巴藏昼夜温差大，陈默还是穿了一件冲锋衣，只不过拉开拉链，依旧带着帽子。
“班长，你一会可不可以帮我拉上去？”一旁的女同学向张佳山求助。
张佳山爽快的答应了。
陈默站在一旁低着头，没有在意，她撸起袖子，准备拉起箱子。
刚要抬起，张佳山凑了过来：“你放这里，我帮你搬吧。”
“不用。”她下意识的拒绝。
张佳山收了手：“我们好歹做了四年同学了，为什么这么见外？”
“我不习惯麻烦别人。”
她没等张佳山反应，赶紧哼哧哼哧拉着箱子往前走。
箱子很沉，她拉了一小半就拉不动了，只能两人走路的小道她不敢多停留，她挽起耳边的碎发，继续拉。
刚伸手准备拉起，一旁有人伸手接过她的行李箱，大步的向前走。
她惊呼一声，看着来人。
肖全。
他今天穿着特有的民族服饰，长袖、宽腰、大襟、肥大，野性十足。
原来他还真的是巴藏人。
既然有人愿意帮她拉行李，她又何乐不为。
她看着站在她旁边的人，额头上闷出一层细汗。
“谢谢。”
“谢什么？”
他并不在意，仿佛刚才是再也平常不过的小事，盯了她两秒后挪开眼。
“你不是最擅长利用了我，然后把我一脚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