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秦执看清那人样貌,顾不得察看伤势,先抱拳行礼:“见过少主。”

    江怀筝扶着他,不着痕迹地打量张悯年——眉眼深邃,仪表堂堂,气质内敛不露锋芒,端的是一派沉稳大气,且样貌和宣生当真有几分相像。

    张悯年温和地笑着:“方才我以为天师府进了贼人,不慎伤你,还望见谅。”

    秦执垂眸:“惊扰少主,是秦某的不是。”

    张悯年目光落在他旁边的江怀筝身上:“这位姑娘深夜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江怀筝呵呵笑:“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

    “正好溜达到此,又顺手救下秦道长?”张悯年语气淡淡,“……姑娘真乃侠义之士也。”

    江怀筝欣然应下:“过奖。”

    张悯年显然是不信的,只是不欲与她多做计较:“既如此,女侠还是早些回吧,深夜流连在外总不妥当。”

    他又看向秦执:“秦道长,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今日是我错伤你,然思及数月前,你伤我一掌,还从我手下救走一人,便算两清了,如何?”

    秦执默然不语。

    “只是我遍寻玉京及周边数城,均未寻到此人踪迹,甚至是尸身。”张悯年敛去嘴角一抹浅笑,“我且问你,他现在何处?”

    江怀筝扶在秦执身后的手不自觉收紧。

    听他的意思,那时候竟然是秦执从张悯年手下留得宣生一命。

    但秦执和宣生明明已打过照面,她却看不出来两人先前认识。

    秦执答道:“我不知。”

    张悯年静静地看着他。

    秦执叹口气,继续道:“我那时只是替他挡下一击,留得一丝喘息之机,之后他何去何从,我确实不知。”

    “那我再问你,为何救他?”张悯年眸中添了几分危险之色,“你可是曾在哪里见过他?”

    江怀筝咂摸出几分这人的言外之意——宣生被其母宣灵藏在地窖,若二人相识,或许秦执也知晓宣灵的存在,那他可算得上是窥探到张天师最大的秘密了。

    秦执向来是实话实说的性子:“不曾,只是天师府有规矩,凡修道之人皆不可随意伤人,是以少主所为,我无法袖手旁观。”

    张悯年没有什么反应,半晌,轻笑一声:“你这人,果真跟你师父说的一模一样。”

    他转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句赦免一般的话:“不该你管的事,日后莫要再管……否则,天师府便留你不得了。”

    秦执忽然晃了晃,有些站不稳。他手抵在腰上,用力揉了两下。

    “你怎么了?”江怀筝搀住他,察看他腰上的伤势,“嘶——这人下手可真够狠的,险些把你的骨头给打断!”

    秦执勉强直起身,摆摆手:“我先送江姑娘回铺子……”

    江怀筝无奈:“不是,你能不能别总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啊?”

    秦执脸色愈发煞白,闷哼一声,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你先待着别动。”

    江怀筝记得附近巷子里有卖货郎图方便停在摆摊处的板车,便去碰碰运气,还当真被她找着一辆。

    她往摊上放了几枚铜钱,自行把摊主人的板车借走一用,让秦执躺在上面,把他推回棺材铺子。

    铺子里的灯都已吹灭,只有堂屋的几盏夜烛还燃着。

    江怀筝顾不得那么多,径直搀着秦执进了宣生住的那屋。

    两人刚踏进屋,宣生就合衣坐起来,还点了灯。

    江怀筝同他四眼相对,不免有些意外:“还没睡呢?”

    宣生看看她,又看看脸色苍白的秦执,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好先下榻给秦执腾个地方。

    江怀筝见他如此有眼力见,很是满意:“秦道长被人伤到了骨头,有点严重,怕是得躺上两三日。你不是正好在铺子里没什么事做吗?这两日你就把他给照料好了,如何?”

    “你们这是……”宣生莫名担起重任,总得弄个明白,“大半夜去捉妖?”

    “你以为我是你啊,做好事不留名、来无影去无踪的好心人?”

    宣生也不在意她的调侃,又问道:“那秦道长这是……?”

    “被人所伤。”江怀筝挑眉看他,颇有些玩味,“你猜是谁人伤他?”

    她说完也不等宣生回答,先去自己屋翻出药罐子拿了过来,幸好还剩一些。

    这药泥是江川生前备下的。

    江怀筝少时好玩,磕着碰着了都会敷点,不消几个时辰伤处便能好完全了。

    如今就剩这么两罐,还净给旁人用了。

    江怀筝只觉得自己心在滴血。

    不过她一直挺好奇,不知道江川哪来的这么多灵药。

    按说她被江川捡回铺子的时候,什么仙草仙药的都该不复存在于世了,可他偏偏能做出这药效堪比仙家药草的药泥来。

    江怀筝也曾生疑,问他,他只说受人相赠,不肯多提。

    久而久之,江怀筝也不再多问。

    说不定,他这位养父此前当真是有点仙缘在身上的。

    江怀筝把药罐子塞到宣生手里:“喏,你给他上药吧,后腰处。”

    宣生接过来,问道:“所以是何人伤他?”

    江怀筝瞥他:“说了让你猜。”

    宣生低头去问趴在床上眉头紧皱的秦执:“秦道长,方才何人伤你?”

    江怀筝一巴掌拍在宣生背上:“有没有人性啊你,他都快断气了,你别吵他!”

    秦执却有气无力道:“江姑娘言重了,我的伤倒也没有严重如斯……是我犯了事,少主稍作惩戒是应该的。”

    宣生本来正往他后腰上敷药,闻言手轻轻一颤,不慎洒了些药泥在他掀起的衣衫上。

    “抱歉。”他忙拿起绢帕拭去那几点墨绿色药泥,“……道长是说,天师府少主?”

    “正是。”江怀筝接过话头,“也许是新仇,也许是旧恨,那少主下手当真不留情。”

    她还记得送张岳下葬那日,宣生初见秦执,神色有异,像是旧识。然反观秦执,显然未曾见过宣生其人。

    所以她刻意提起旧恨,又不点明宣生的身份,就是想看看他决意继续隐瞒还是对秦执坦诚相待。

    毕竟这是别人的事,她不想管太多,也不好管太多。

    宣生沉默地把药敷好,才对秦执道:“秦道长,前不久城郊林地,你于张悯年手中救下一人,可还记得?”

    “记得。”秦执道,语气颇为遗憾:“只是我去晚了,他那时已身受致命伤,就算我从少主手下留得他一口气,他大概也活不成了。”

    “他活下来了。”宣生缓声道,“多谢秦道长自那人手中留我一命,我才得以借着那一口气爬到坟地,被路过的江老板所救。”

    秦执许久没有应声,而是回想起那日情形。

    那个被张悯年伤得浑身上下没几处好地方,披头散发看不清原本模样的少年,竟当真活下来了。

    他深知窥探旁人秘辛乃道门大忌,但还是不免好奇,那般重的伤势,江怀筝是如何把宣生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然而秦执只道:“那就好。”

    他向来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这会儿回过神来,亦是语气平平,云淡风轻。

    活下来就好,至于如何得活,他自觉不该多问。

    “好了,你二人早点歇下吧。”江怀筝看他们聊得差不多了,便道,“这一觉怕是得睡到日上三竿咯。”

    她打了个哈欠,撩帘子出去。

    宣生把灯吹灭,对秦执道:“道长好生休息,有事唤我便可。”

    经今夜几通折腾,秦执早已疲惫不堪,上下眼皮都紧密贴合在一起了,还不忘问一声:“你去何处?”

    宣生瞥了眼堂屋跳动的烛光,幽幽道:“……我去棺材里凑合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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