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江怀筝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转头,正好撞进宣生幽暗的眸中。

    他眸色本就偏深,如今带了情绪,愈显深邃,全无平日里的纯善模样。

    江怀筝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知道啊?”

    宣生面露颓意:“我知道的……我亲眼看着她被那人打上咒,渐渐没了生息。”

    他垂眸,闷声道:“……而我只能躲在阴暗的地窖里,看她被人拖出门。院门被封,我才逃出去。”

    江怀筝不敢相信:“地窖?”

    “自出生起,我便一直被母亲藏在那里。”宣生抿了抿唇,“母亲说,若叫那人发现了我,必然要杀了我。”

    江怀筝皱眉:“怎会如此?”

    宣生抬眼看她,不答。

    “所以我见着你时,你仅剩一口气吊着性命……”江怀筝又问道,“是张天师伤你?”

    宣生摇头:“若是他,定然连半口气都不会给我留。”

    “那是何人?”

    “是张悯年。”宣生艰难吐出剩下的字,“……我的兄长。”

    *

    江怀筝合衣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仍觉不可思议。

    她从坟地捡回来的这人,居然是张天师之子,且与当今天师府少主为双生子。

    如此说来,张天师当真是做了些不可告人之事。

    可既是双生子,为何要留一杀一?

    江怀筝想问,奈何宣生已不愿再提。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噌”地起身,蹑手蹑脚出了铺子。

    她寻思着,左右今夜是被这件事搅得歇不安生,不如去天师府寻摸寻摸。

    况且彭裕死前告诉她,他从天师府求来的那块能召唤出画妖的玉石,正巧跟宣生耳上戴着的那颗一样,同为青金石。

    而这青金石,也时常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像是很久之前见过。

    每每观之,仿若有故人气息。

    天师府位于玉京城正中。

    江怀筝很少会过来这边。

    她的养父江川曾也是个道士,略懂除妖捉鬼一事,是以先前巷子里出了怪事,都无需请动天师府内道长。

    眼前的天师府庄严肃穆,巍然立于夜幕之下。

    江怀筝打量着那道藏黑色大门,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

    她左右看了看,四处无人,便蹑着步子靠近了些。

    两扇门间有道极细的缝。

    江怀筝微眯起眼,翻出一纸黄符,贴上那缝隙,然后分出一缕灵识来,附在其上。

    符纸像是活了过来,左右晃了两下,挤进门缝里没了踪迹。

    她则跑到一旁的大树后面,借以藏匿身形。

    符纸飘飘悠悠晃过外院,又悄无声息地在道士厢房那边转了一圈。

    其间撞上一位起夜的小道长,把符纸当成了蝴蝶,捏起一阵轻风把她送得更高了些,给她吓得不敢动弹,随风飘远。

    江怀筝不知道天师府内具体布置,离开厢房,摸瞎一般找着内院的方向。

    她曾听江川提起过,天师府分内外两院。外院是各路道士练功休憩之地,而内院,只有张天师和其子张悯年,以及几位修为高深的老道可以踏足。

    只是不知为何,江川说起此事时,脸色总不大好。

    她正沿着房檐小心翼翼地飘着,灵识还向四周探去,以防不测,却在飘过一道经幡时冷不丁被两根手指夹住,动弹不得。

    江怀筝连那人的身份都顾不上探查,立刻剥离附在符纸上的灵识。

    捏住符纸的人却提前画了束灵咒,打在符纸上,让她无法脱身。

    完了。

    江怀筝后脊发凉,可既然已被抓个正着,她干脆看看这位好汉是谁吧。

    哦,挺眼熟的,前几日刚见过。

    哦,好像她还想请人家吃顿饭来着,结果被栀南小妖截胡了。

    哦,原来是半夜三更不在厢房休息却满天师府跑着玩的秦执秦小道长。

    江怀筝的心一下放回肚子里去。

    她清了清嗓子:“秦道长,是我。”

    听到符纸内传来熟悉的声音,秦执也愣了一下:“江姑娘?你怎会……”

    “这个,说来话长……”江怀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让我自己转悠就好。”

    秦执抬眼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内院大门,压低了声音道:“江姑娘莫不是要转悠进内院吧?”

    江怀筝干笑两声:“……其实,也没有很想去,呵呵……”

    秦执却道:“我带你去。”

    江怀筝忙推辞:“别,你们天师府的规矩我知道,我无意连累秦道长。”

    秦执道:“不算连累。”

    江怀筝不解:“什么?”

    秦执又看向内院大门:“因为我正好也要进去。”

    “张天师不是禁止你们踏足内院吗?”

    “正是因为他不准,我才一定要去看看。”秦执语气略显凝重,“师父说我先天禀赋异于常人。七日前,我感知到此处有不寻常的气息,且被刻意压制,旁人难以察觉。”

    他如此说,江怀筝便也不再劝:“那就有劳秦道长带路了。”

    秦执把符纸放在肩头,隐匿自身气息,翻进内院。

    他传音给江怀筝:“江姑娘,你是为什么而来?”

    “那日彭裕说,他是用从天师府求来的玉石作画,才创造出了画妖。”江怀筝亦传音道,“秦道长,我从未听闻道家术法还有此等妙用,竟能凭空创造出害人的妖物来。”

    秦执默了默:“我也未曾听闻。”

    下一刻,他顿住脚步,藏身于一座假山之后。

    江怀筝的灵识往前方探去,那里竟然筑着一座祭坛,其上妖气弥漫,令人心惊。

    祭坛前有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怀筝感受到他的视线在假山这边停留片刻,后又看向前方的祭坛。

    这个人江怀筝见过,是天师府少主,张悯年。

    “秦道长当心,他可能注意到我们了。”她谨慎地关注着张悯年的一举一动,“这张符纸可定他片刻。如果他过来,你把我甩出去,然后立刻离开。”

    秦执屏住呼吸:“好。”

    幸好张悯年只是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两人松了口气。

    秦执放轻步子,刚踏出假山半步,又被一把拂尘拦下。

    徐世清笑呵呵地捻了把胡须:“乖徒儿,擅入内院可是要受罚的。”

    秦执抱拳行礼:“弟子知错……可是师父,此祭坛上妖气过重,若放任其存在下去,于玉京百姓而言,或成劫难。”

    “哦?”徐世清眯起眼,“你何时感知到此处异常?”

    “七日前。”

    “看来你的功力又长进了不少。”徐世清微微颔首,似乎颇为欣慰,“但今夜这事,你速速离去,全当未曾见过,为师便不与你计较这犯禁令的事了。”

    “……”秦执不答,反问道,“这座祭坛,可是张天师所为?”

    “执儿,你失言了。”徐世清沉声道,“张天师所行之事非你我能过问。为师只能告诉你,他所谋深远,且于百姓无害,你可放心。”

    秦执张口欲驳,却感觉肩上的符纸缩紧了些。

    他只好施一礼:“谢过师父。”然后转身离开。

    江怀筝能感受到身后老道犀利的眼神,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等秦执出了内院才传音与他:“秦道长,我这便收了灵识回铺子,你早些歇息。”

    秦执却加快步子,面色稍显沉重:“我送你出去。”

    江怀筝推辞:“不必了。”

    “我师父已知晓你的存在,若你此时自行剥离灵识,我怕他会对你出手。”秦执解释道,“你人在何处?”

    江怀筝顿觉有些憋屈,一缕灵识游离在外真是任谁都能捏两把。

    “天师府东边树后。”

    秦执带着她出了天师府,一眼便瞧见树后正向他招手的江怀筝,于是将符纸甩向她那边。

    江怀筝接过符纸,收回灵识,抬眼却见一抹白色身影紧随秦执之后出了天师府。

    她反手折下一根枯枝,注入灵力后甩向那白衣男子,同时出声提醒秦执:“道长当心!”

    秦执尚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击中后腰,飞了出去。

    江怀筝轻身跃起,助他稳住身形后落地。

    男子待二人站好,才启唇,不疾不徐道:“秦道长,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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