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姚栩定的是一家高档餐厅,我到的时候,他正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夕阳映照下整个城市的车水马龙和华灯初上,漫不经心地搅动着一杯咖啡。

    “小晚!”

    姚栩个子比较高,差不多180—185公分,我每次和他对视,总要伸着脖子。这会儿,他拉着我从落地窗边欣赏整个C城的繁华,还告诉我他投资了一栋正在装修的商业大厦,颇有一种成功人士指点江山的意味。

    “小晚,今天晚上准备的,都是你以前爱吃的菜”

    果不其然,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辣子鸡丁,水煮肉片,剁椒鱼头…我以前爱吃辣,几乎到了无辣不欢的地步。和邱山生活久了,已经很久没怎么吃过火锅,麻辣香锅这类火辣辣,爽歪歪的食物了。

    和姚栩聊起了很多各自的近况,他唯一诧异的是,我的丈夫竟然是一个仅仅只有高中文凭的残疾人。

    “小晚,就算他救了你,你也不必…”

    姚栩的脸上流露出担忧和惋惜的表情,我却看不清他究竟是惋惜我和他的过去,还是惋惜我这个曾经和他有过一个月恋爱关系的“前女友”过得太糟糕。

    “小晚,是我对不起你!要是我早点回国,你也不会…”

    姚栩高考后出了国,在国外一所有名的大学念完了本科,听说后来又因为天资过人而提前获得了硕士学位。我曾对珊珊提起过这位高中时期的男友,她说,姚栩是典型的少爷和公子哥,不要把他的话太当真,更不要以为他会为你付出所有。

    “晚晚,还好你当初和他分手了,这种类型的,我见多了,不是踏实过日子的,就算你当时和他谈到大学又怎么样,他那种家世,不是一般女孩子能受得了的!”

    “晚晚,我跟你说,我认识的好几个公子哥……他们……哎,总之我还是觉得,过日子还是得邱山这种人靠谱!”

    “小晚?小晚?你在想什么?”

    姚栩的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突然觉得,他似乎没有邱山长得好看。

    “没什么,在想一些以前的事”

    曾经,我是多么地喜欢他那张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的脸,喜欢他骑着山地单车来宿舍楼下等我的样子。那会儿,室友们总是趴在窗台上看着我们,调侃姚栩是当代费翔。

    邱山的脸不是那种很有棱角的,但五官端正,也许是因为脸部线条偏柔和,他整个人都是一副温和好脾气的样子。他的头发不像姚栩那样梳得有型,发质也不是那种硬挺爱出油的,而是软软的,绒绒的。他总是剪得较短,但胜在清爽整齐。

    “小晚,我一直…放不下你”

    姚栩说,他这次回国,就是为了找回以前失去的东西。我问他,他以前的人生,难道是“求而不得”的?姚栩沉默了很久,直到手里的一根烟燃掉了一半。

    “小晚,用求而不得这个词不太恰当,人生,很多时候是后知后觉的”

    “那你现在,后知后觉了什么呢?”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犀利、深沉、你没有当记者,真是可惜”

    我高中时的梦想,是当记者。那时,我每天都会把几个著名新闻人的采访录像翻来覆去地播放,把他们的金句名言抄在日记本上,甚至,为了在与人谈话时,提出更深刻的问题,而去钻研晦涩艰深的西方哲学。

    当时的姚栩,曾对我说,他最喜欢我的一点,莫过于我和其他爱追星爱八卦的女生不一样。

    “小晚,我爱你好看的皮囊,更爱的是那个精神世界充盈的你”

    那真是好遥远的以前了。遥远到,我甚至不记得我曾经是一个大家公认的才女。

    吃完饭以后,姚栩坚持要送我回家,我没有拒绝,但也仅仅只是让他送到双丰街道。

    我扪心自问,姚栩很好,但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他也不是曾经的他。更何况,邱山平时对我那样好,我出来这么久,他一定会担心的。

    到家门口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楼道里静悄悄的,我低吼了一声燃起楼道里的声控灯,掏出叮当作响的钥匙打开门,被屋里的情形吓了一跳!

    屋里没有开灯,邱山侧躺在地上,双腿被嵌在侧翻的轮椅里,整个人呈一种怪异的姿势,身边还散落着一大堆教辅资料。他用手肘撑着地板,另一只手掰着两条毫无生气的腿,以一种很扭曲的方式试图将自己的身体带动起来。

    那个姿势,不知道他忍受了多久,正常人那个样子躺在地上,都不会好受的。

    我开了灯,他也看到我了,又挣扎着想要起身。

    我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又腾出手把轮椅扶正,再半扶半抱地把他挪到轮椅上。他应该是痉挛过,身上已经有了些不好闻的气味。我抱他的时候,他费力地把头偏离我,似乎要离我越远越好。

    “晚晚…对不起…”

    “晚晚,不早了,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自己可以了”

    记忆中,这是邱山第一次有“不能自理”的时候。

    我把散落在地上的那些书本捡起来放在茶几上,转过头,邱山竟然递给我一杯水。

    “晚晚,抱歉…喝点水吧”

    他没再等我喝完,自己转着轮椅去了卫生间,过了很久很久才出来。

    趁他去卫生间,我抱着那一摞教辅书悄悄进了他的房间。他的房间是这间屋子的书房改造的,地方很小,其实是不适合他这种需要轮椅代步的人生活的。

    1.5米宽的床上清一色的灰色床单被罩,被扯的没有一丝褶皱,被子被叠成豆腐块放在床尾。除了床,房间里只有一张可折叠的小桌子,不过半米宽,上面放着一本高一年级的数学课本,上面还有邱山的勾勾画画。

    墙边堆着很多教辅资料和用来打包的快递袋,有的书堆比邱山坐着轮椅的高度还高。

    把那一摞教辅书放好后,我轻轻地关上门,走进我自己的卧室。这时候,邱山已经洗完澡出来了,他身上穿了一件简单的灰蓝色背心,脖子上搭着一条白色短毛巾。

    我目测,邱山如果没有坐轮椅,估计比我高不了多少,差不多175公分左右。他也不是很壮实,只是手臂肌肉略微明显一些。

    “晚晚,怎么没买衣服啊?是不是钱不够?”

    他路过我房门,看到我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我又不开心了。

    “哦,今天没去逛街,主要是和朋友叙叙旧。”

    邱山点了点头,冲我笑了一下。

    “晚晚,用不用我给你泡杯牛奶?”

    “不用了,你去睡吧”

    仿佛是被他说中,那一晚上竟然失眠了。我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姚栩今天说的话,偶尔,又会浮现出邱山的笑脸。

    真是烦不胜烦!

    我辗转反侧,最后打开了床头的落地灯,从书架上把我高中时期的作文本拿下来,回味重温少女时代的自己。

    “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一等奖、叶圣陶杯金奖、全国中学生科幻作文银奖……看着一张张红彤彤的奖状,我又想起了姚栩的那番话。

    一叠叠校报、一摞摞校刊,几乎每一期都有我的文章,当初,如果不是爸爸极力反对,我就填了“新闻”专业的志愿,现在估计已经走上了记者的职业道路。

    一本又一本的作文,记录着高中时代的我,唯一值得骄傲的事。那时,我极度偏科,文科极好而理科特差,但是我又懒得背诵文史哲那浩如烟海的知识点,所以,考试几乎凭借我与生俱来的“语感”。就这样,即使我的文字功底还算优秀,但除了语文和英语,历史和政治也一般般。

    高二文理分科时,我爸让我选了理科,理由是理科更好就业。当时还是乖乖女的我,没有反对,甚至觉得,我只要好好学,高二高三也能将理科成绩赶上来。

    最后,成绩一直处在理科班中上游的我高考发挥有些失常,只去了本市一所普通的本科,不过,那所学校,现在已经变成了人们口中的211。

    大学我念的是化学系,平平无奇、顺顺当当地毕业,然后通过校招,来到了现在的这家公司。我所在的部门是研发部,平时除了要参与研发公司的新产品,还要负责记录研发过程中的各种状况,各种实验结果。产品研发出来以后,还要写宣发文案交给广告部,而我因为文笔较为流畅,所以时常横跨研发部和广告部工作。

    我翻看着以前的作文,看到自己写的科幻片段不禁笑出声,那样的天马行空,正是独属于一个十七岁少女的,而我,经历了这些年,早已不再对任何理想化的事物抱有幻想了。

    一辈子就这样了吗?在公司日复一日的工作中,一眼就把生活望到头,过着人群中“隐形人”的生活,找不到自己的幸福和满足。

    珊珊曾经调侃我,说我工作时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比机器人还冷酷。

    “拜托!你有没有点自己的兴趣啊!上班从不偷懒,下班回家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你这样,迟早把自己憋出病!”

    她是富家千金,在广告部也只是负责最最基础的校对,不愁吃穿,没有生存压力和养老压力。而我,是不是真的能走出我的茧房,去追求我梦想中的世界呢?

    想到这里,我自己都禁不住冷笑了一声。

    难怪人们只会问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因为人长大了真的很难有什么梦想,梦想对成年人来说何其奢侈。

    人长大了,很多时候的所思所想,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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