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邱山照例早早地准备好了早餐。
我洗漱好，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招呼他也来一起吃。
“晚晚，我…吃过了的”
他有些不自然，转着轮椅来到餐桌边看了看，很不好意思地解释了起来。
“晚晚，是不是不对胃口？昨天我本来想给你包点烧卖…你放心，以后我会多包一点，搁在冰箱里，我不在，你自己也能蒸着吃”
我对他摇了摇头，给他拿了个碗，摆在他的面前。我这才注意到，餐桌的高度根本不适合他的轮椅，他坐着，和餐桌隔了好远的距离，更别说在餐桌上自如地夹菜。
“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吃个早餐而已”
我说的话，在他那里一向很受用，让他陪我，他就真的坐在那里陪我，也不吃，就看着我夹这个，夹那个。
“你吃一个吧！很好吃的！”
我夹了一个小猪模样的奶黄包给他，说来也奇怪，这个奶黄包比上次他出去买的大了不少，用料也更加扎实，圆嘟嘟的更加可爱了。
“这么大一个奶黄包，几块钱一个啊？”
他愣了好几秒，目光顺着我筷子的移动而移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我自己做的…晚晚，是不好吃吗？”
说实在的，邱山的厨艺一向都很棒，只是我没有想到，他还会做这些面点，而且做得这么……惟妙惟肖。
“好吃啊！比上次你在外面买的更好吃！”
他笑了，把那个我夹给他的奶黄包又端给我。
“晚晚，好吃的话，我下次还给你做”
我这人，执着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停下来，又把那个奶黄包推给他。
“你吃一个又怎么了？你吃过了也再尝一个嘛！”
话音刚落，别说邱山，连我自己都被自己惊讶到，我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撒娇的语气跟他说话的。
他迟疑了几秒，转着轮椅去厨房拿了一双和我的不一样的筷子，夹起那个奶黄包，小小地咬了一口。
吃完早饭，我抢在他前面把餐桌上的碗和筷子收进洗碗池，准备洗碗。家里一向是邱山做家务，洗碗也不例外，就连我工作日吃的便当盒，也是他在公司楼下等我吃完给他送下去，然后再带回家洗的。
今天，我决定报答他一次。
“晚晚，我……我来洗吧”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从那一堆碗筷中，将他吃过的那双筷子抽了出来，紧紧攥在手里。
“就这么几个碗，我可以的！”
他最终只是点点头，但是并没有把手中的那双筷子放进洗碗池，而是轻轻地搁在灶台角落的一个碗上。
“那个……不用洗的吗？”
我疑惑地问，为什么那里会单独放一个没有任何花纹碗和一双看上去有些发黑的筷子。
“晚晚，你洗你自己的碗就好，我的……不是很干净，混在一起洗，不……不好”
原来那是邱山的碗筷，难道这么久了，他一直在和我分开用餐具吗？为什么？
我忽然有些生气，什么叫“我自己的碗”，他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好相处，觉得我没有像别的妻子那样与他琴瑟和鸣，刻意以此来膈应我？
“邱山，你什么意思？”
我没好气地将手里的一个盘子放下，发出有些刺耳的撞击声。
“晚晚，不是那样的，我长期喝中药，要是不单独用一个碗，我怕你会觉得难闻”
中药？我怎么不知道邱山一直在喝中药？每天在家里都没有闻到过中药的苦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中药的？
一想到自己刚刚莫须有的臭脾气，就有些内疚。
“嗷……那个，对不起”
我看了看厨房，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用来煮中药的容器，厨房的垃圾桶里，也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中药的药渣。
邱山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我的道歉，默默地转着轮椅出了厨房。
今天是周末，我不用去上班，平时这个点，我基本都会去公司，因为很难和他长时间待在一个屋子里。再加上，我的工作横跨两个部门的业务，所以周末也去公司干活，时间长了，业绩自然也比其他人好。
可是今天，我没有出门。
太阳很和煦，邱山把我房间里的被褥拿到阳台晒，被褥很重，压在他腿上，轮椅转起来很费劲。前段时间突然的降温，邱山提前帮我换上了冬天的厚被褥，折起来堆在他的腿上，就像一座小山，挡在他的面前，还遮住了视线。
我想上前帮他一把，他不知道从哪里扯出一根绳子，将腿上厚重的被褥快速地搭了上去。我家的阳台是一年四季被阳光照射最多最久的地方，邱山用泡沫箱子养了些仙人掌，圆滚滚绿油油的，非常可爱。阳台上飘着昨晚洗好的衣服，下面便晒着被褥，光线里，充盈着绒绒的棉花毛和细细闪闪的灰尘。
除了晒被褥，邱山还把我房间里的床单和被套也洗了。他很勤快，身体不方便，却一刻也没想歇着。
他好像——一个家庭煮夫。珊珊每次来蹭我饭吃的时候，总会时不时地感叹，邱山照顾人的能力，比我强多了。想到这里，我立马甩了甩头，什么嘛，用煮夫形容他，还是有些不太合适。要说哪里不合适，我也说不出来。
邱山似乎有忙不完的活，但他总是会在我把水喝完时，恰到好处地给我添温水。除了这些，他还给我切了果盘，苹果、芒果、圣女果、龙眼……
明明他才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个，可他却那么体贴，把我照顾得那么周到。
“邱山…”
看他忙得像个陀螺一样，我忍不住叫住他。
“晚晚，有什么事吗？”
他好脾气地停下手里的活，把打包好的教辅资料从腿上搬起来，放到桌子上。
“我是说，你也忙了这么久了，休息一下吧！”
邱山对我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显得他很沧桑。他的确比我大了不少，估计八岁左右，他的生日是福利院定的，每年的8月1号，按照他身份证上的年龄，他比我大八岁零两个月。
“大点儿有什么不好的？会疼人！”
我曾经试图以邱山大我太多，年龄不合适为由，想说服我爸妈打消让我和邱山结婚的念头。结果等来的，却是我妈这样的反驳。
“他比你大，考虑问题更实际，你说你要是找个比你小的，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儿子吗？”
我看着我妈那歪曲道理还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
“考虑问题实不实际，跟年纪有什么关系！”
“章晚！你傻啊！他现在虽说瘫了，但能自理啊！更重要的是，他有政府的赔偿金，还有固定的内退工资，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保障！”
当时领结婚证的时候，邱山刚出院不久，脸颊的肉都还没来得及养肥点。拿到证的时候，他拿着自己的那本端详了好半天，最终跟我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推你出去散散步好不好？太阳这么暖，你陪我去买衣服呗！”
邱山很欣喜，这是我第一次，邀请他一起出去，哪怕只是散步。
“晚晚，你等等，我把阳台晒的床单收了，一会儿傍晚下霜了，就有潮气了”
晚秋的天气，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冷，小区里有的老年人甚至还会穿上羽绒服御寒。如果你的自行车停在露天的棚子里，到了第二天一早，座位上就会有一层冷冰冰的水或者细细的霜。所以，C城人为了驱寒祛湿，到了晚秋便要吃火锅、吃干锅来保暖身体，祛除湿气。
邱山收好被子以后，我们就出门去附近的公园散步。他不要我推他，执意要自己转轮椅。
“晚晚，你走你的，我很沉的，推着累人”
其实邱山根本不沉，他比我高不了多少，人又清瘦，只是怕我嫌他麻烦罢了。
好在公园并不是很远，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这个公园是个比较老的公园，平时都是一些老爷爷老奶奶带着孙子在这里玩，没有什么年轻人。公园里有卖气球的老爷爷，路过的时候，我就多看了几眼那些漂亮的气球。
“晚晚，买一个吧？”
他又塞钱给我，我买了一个天线宝宝的气球，系在他的轮椅上。
“嗯！这样就不会跑了！”
我跟在几个小朋友后面，又饶有兴致地玩了很多项目，像机关枪打小气球、捞鱼、海盗船……我都一一玩了个遍。邱山就推着轮椅跟在我身后，给每个游戏的老板交钱买票，然后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我挤在一堆小朋友中玩游戏。
玩完海盗船下来的时候，邱山递给我一支矿泉水，满带笑意地看着我。
“晚晚，喝点水吗？”
我正口渴，他递来的矿泉水几乎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像刚刚耕完田的老牛一样，一口气将那瓶矿泉水喝掉了一半。
“慢点喝……别呛着了”
邱山对我笑，就在我抹了抹嘴，准备回应他一个更灿烂的笑容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是章晚吗？这里是第一医院，姚栩出车祸正在急救，你是他近期通话记录的唯一能联系上的人，速来医院！”
不等我问出心里的众多疑惑，那边就挂了电话。
慌乱和震惊中，我将剩下的那半瓶矿泉水扔给邱山，急急忙忙的叮嘱他几句，就一路跑出公园，拦了出租车直奔医院。
“邱山！你在这儿等我，我有急事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