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罪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楚白鹇,起身开门。

    锦衣卫:“黄公公有请。”

    楚白鹇不动声色:“稍等,老夫去换个衣服。”

    锦衣卫守候在门后。

    楚白鹇匆匆走进里室,提笔写了几个字,将字条藏入枕头中,然后把墙上挂着的一幅字“浮长川而忘返,夜耿耿而不寐”取了下来,放在案几上,继而随锦衣卫离去。

    另一队锦衣卫进入楚白鹇房中搜查翻找,却未看到任何可疑。

    楚白鹇在锦衣卫的带领下进入囚室。

    “啊……”传来谢大人惨绝人寰的叫声。

    楚白鹇眉头一紧,加快脚步。他一走进室内,就看到已经被剥落在地的血淋淋的人皮。谢大人小臂到手已经被灌入水银剥了皮,血肉模糊。黄丹青兴趣盎然,得意坏笑地盯着谢大人。

    楚白鹇强忍痛意:“黄公公,对朝廷命官滥用私刑,恐有不妥。”

    黄丹青:“楚老来了。楚老您不知道,您这位门生啊,好生倔强,好言相劝他不肯开口,咱家这也是逼得没法子。”

    楚白鹇看向脸色惨白的谢大人,转向黄丹青:“老夫不知黄公公所为何事,要如此大动干戈?”

    黄丹青阴阳怪气:“陛下忧心册封琉球之事,可回回都有人编出三条龙拦在海上的鬼话蒙蔽圣听。咱家怀疑谢大人私藏封舟,问他,封舟去哪儿了,他就是不说,真是倔强啊。”

    楚白鹇:“黄公公,三龙拦海陛下并未质疑,可您却说是鬼话,您的意思是陛下不辨是非?尽信这些怪力乱神?”

    黄丹青的冷汗都要掉下来了:“楚老,冤枉啊,咱家一片赤诚,为陛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你如何能这样揣测臆断?”

    楚白鹇不理他,扭头再去看谢大人:“谢大人,海上有没有三条龙盘桓,除了你们一船人,谁也没有亲眼见过,谁也不知道真假。陛下爱臣如子,自然是你们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可是,你们也不得将陛下的宽容慈悲,变成你们肚子里那些诡诈的来由。该是什么,就得老老实实说出来。否则,不光是黄公公,就连为师我,也不能忍。你既是我的门生,理应明白什么叫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天地。”

    楚白鹇的话说的从容不迫却带着三分不怒自威:“你说吧!”

    谢大人抬头看着楚白鹇,伸出血手模糊的手按在地上,费力朝他一拜:“学生不才,海上三条龙袭击封舟之事从头到尾确是谎言!实则是被倭寇炮击,无力抵挡,不战而逃。”

    黄丹青震惊之余带着些自得。

    楚白鹇:“所以谢大人私藏封舟,是怕陛下发现封舟上被炮轰的痕迹,坐实临阵脱逃的罪名。”

    黄丹青:“临阵脱逃本就是大罪,还敢私藏封舟,那是罪上加罪!”

    谢大人匍匐在地,似是认罪。

    楚白鹇:“说吧,封舟在哪儿?”

    谢大人抬头看到楚白鹇不容置疑狠厉的眼神,犹豫片刻。黄丹青充满期待地看着谢大人。

    黄丹青:“说吧,说出来咱家禀明陛下,求陛下对你从轻发落。”

    谢大人:“封舟已经毁掉,沉入大海。”

    黄丹青的希望落空,瞬间变脸,对着锦衣卫咆哮起来:“去他宅子,抄家!”

    深夜,会也么禅院,浮长川而忘返,夜耿耿而不寐。案几上陈着这幅字,李如风扭头看看墙上曾挂这幅字的痕迹。

    谭大人:“楚老被锦衣卫带走,已有一个时辰。”

    李如风:“这幅字一直挂在墙上,定是老师走之前放在案几,老师想说什么?我字里行间来回揣测了几回,实在看不出端倪。”

    谭大人:“感甄赋,相传是曹植写给甄宓的,是以有宓妃留枕一说。”

    李如风反应也快,立刻抓起楚白鹇卧榻上的枕头,几把扯开。枕头当中,是楚白鹇写的字条。

    谭大人展开字条,迅疾说道:“快!”

    暮色苍茫,锦衣卫策马扬鞭冲向谢宅,放眼望去,远处却是一片火光。谢宅在熊熊烈火中燃烧殆尽。

    锦衣卫浑身脏兮兮地跑来。

    锦衣卫:“公公,谢宅走水了。”

    楚白鹇、黄丹青大惊!两人对视一眼,急忙向囚室里走去。黄丹青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地冲进囚室,却愣在原地,谢大人跪着用自己的衣服将自己吊死。

    楚白鹇大怒:“畏罪自尽,谢晨义,你也配作我的学生?”随后愤怒踢出一脚,将跪在那儿的谢大人尸体踢倒在地。

    黄丹青眼角瞥向楚白鹇,眼神充满狐疑。

    黎明前,会也么禅院中,一团火焰在风中摇曳。楚白鹇将纸钱扔进火盆里,老泪纵横。楚白鹇身后,儒生们默默地站在那里。

    李如风拿出明蝶檄文,悲痛:“当初就是这个人救了谢大人。他去伏波港要封舟,我担心封舟的事情败露,好意提醒谢大人赶紧离开京城,没想到却害死了谢大人。”

    李如风落下泪:“老师,封舟多藏一天,还会有无数人的生命悬于一线。老师三思啊。”

    楚白鹇:“封舟藏不了多久了,日本内战很快就要分出胜负,如果织田氏真的统一了日本,下一步他要的就是琉球。”

    楚白鹇看着燃烧着纸钱的火光:“晨义,你先走一步。你以死封箴保住的这个秘密,日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为大明所做的一切。”

    伏波港外港,海天交际之处,浓墨般的云诡谲翻涌。内港凌云展战舰上,土炮森森,外港月港巡逻小舟密集穿梭。

    水下,伏波港的斥候衔着麦管悄然游向港外,凌云展战舰和月港巡逻小舟上已是万箭齐发。

    海面上登时献血连绵。

    斥候甲急速奔向祖登云:“回报!受令去寻朱雀七舰的斥候根本越不过月港的战舰,一夜之间已经伤亡大半。”

    斥候乙高声疾呼跑进来:“报!凌云展的船队,数量一直在增加。”

    祖登云震惊之余奔上港口高台,果然看见海上飘着数艘挂有月港二十四家旗帜的战船。紧随其来的董诀也被惊到。

    祖登云:“急报少主!月港二十四家船队齐集伏波港!”

    高寀:“云帅,增援攻打伏波港的十一家船队,都已经陆续汇合了。”

    凌云展:“哼,这是怕我独吞了伏波港啊。也是,鲨鱼闻到了血肉味,断不会错过。”

    高寀:“狮子咬死猎物,鬣狗凭什么来分。月港这些年被伏波港压着,坏就坏在这些老规矩上。”

    凌云展:“规矩也有规矩的好。那年我娘被凌不为害了,我只身一人回到月港。鼎盛一时的云家,被瓜分了个干净,什么都没有了。唯一拿不走的,就是二十四家血脉相承的席位。”

    高寀:“没人料到云家还会回来。”

    凌云展:“奶娘卖了一个女儿,给我换了一条小木船。我划着木船,跟在月港船队后面。人家出百船,我只有一船,就靠着老规矩,出船即可分利,才换来的今天。”

    高寀:“云帅受苦了。”

    凌云展:“高寀!”

    高寀:“云帅吩咐。”

    凌云展:“我要你即刻进港。”

    高寀:“好,进港后我做什么?”

    凌云展:“劝降。”

    高寀:“劝降?楚翘肯定不认输不投降。”

    凌云展:“我要的是劝降这个过程,而不是结果。在你心中,这场仗的胜负,关键在什么?”

    高寀:“自然是消灭对方的船队,海上独大。”

    凌云展轻笑:“海上独大不假,但养活东海养活港口的是海商。若我们没有海商的支持,只会徒有其名。海商们一趟买卖,短则一年,长则一生,押着身家性命,谁强他们就跟谁。劝降,就是向所有海商宣告,我们的力量胜过伏波港,我凌云展的胸襟胜过楚翘。”

    高寀:“我去伏波港,是挂月港的旗还是云家的旗?”

    凌云展:“在海商眼中,人也是货。咱们二十四家是海上的百年门阀,枝繁叶茂。可海商们看来,月港卖的货,是二十四个人,挑都挑花眼了,而伏波港卖的货,只是一个。”

    高寀:“楚翘。所以我不是为月港而去,而是为云帅而去。月港卖的货,今后,就只有一个云帅。”

    凌云展:“当年,云家在月港二十四家里堪称翘楚,就因为我娘认定凌不为奇货可居,必能在海上卷起风云,所以屈身下嫁。她没有看错凌不为的本事,却看错了凌不为的人品。可你知道,我娘临终时,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凌云展也不期待高寀回答,徐徐说道:“我娘说,她没看走眼。她牺牲一切,为的就是要得到海上最强的血脉,生下最强的儿子。这是她的天命,也是我的天命。”

    楚翘迈着沉重的步伐拾级而上,耳边响起董诀说的话:“回报!月港二十四的船队已全部集结于伏波港外!”

    楚翘登上塔顶,瞭望,果然看见月港船队包围外港。

    明蝶:“你终于出现了!”

    楚翘正凝神观看局势,明蝶却突然从身后跳出:“你承诺过我的封舟,什么时候给我?”

    楚翘:“我早跟你说过,我没有封舟,伏波港更没有。你找错人了。”

    明蝶生气:“那你先前答应我是在耍我?骗我帮你战凌云展!”

    楚翘不置可否一笑:“我可没骗你,是你自己不信。”

    明蝶怒而拔枪:“封舟于你是隐祸,于我琉球却是势在必得,给我封舟!”

    楚翘丝毫不惧明蝶的枪口,甚至走近枪口:“你自己看看,月港的船队已经封锁了伏波港,就算给了你封舟,你又能如何?哦,对,你不是叫蝶吗?你要不飞出去?”

    明蝶:“别废话,封舟给我,我是从天上飞出去,还是从海底钻出去,都是我的事,跟你楚翘无关!”

    追明蝶而来的武星葵看到这一幕,急急跑过去,护在楚翘身前:“明蝶,别冲动啊!你如果开枪伤了少主,我们就不再是兄弟啦,就不能相亲相爱了呢!”

    明蝶瞬间被逗笑了:“那太好了,你时时刻刻跟着我,我都烦死了!”

    楚翘:“我说没有封舟就是没有。要杀就杀,不杀就滚。”

    明蝶:“玩儿鹰的被鹰叼了眼,好好好,楚翘,算你厉害。”

    明蝶收枪离去。楚翘望着明蝶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武星葵:“少主!什么是封舟?”

    楚翘并未回答武星葵,而是径直离去。武星葵茫然不解,愁眉锁眼。

    议事堂,赫连秋水忍不住发问:“明蝶,少主到底是想杀,还是想救?”

    楚翘:“为什么这样问?”

    赫连秋水:“想杀,便不会让小葵知道。小葵一味重情重义,昨天才得明蝶相助,怎么会同意杀他?”

    楚翘一笑:“这回你倒是看错了,找小葵来,恰恰就是为了能杀明蝶。”

    赫连秋水一时感到困惑。

    楚翘笑言:“伏波港海上行走讲的是诚信和道义,明蝶帮了我们,杀他必失人心。知道我们想杀明蝶,依小葵的脾性定然会想尽办法帮他。我们可将计就计。”

    赫连秋水惊:“难道伏波港真的有封舟?少主,私藏封舟可是大罪!”

    楚翘:“谁也不知道真封舟到底怎么回事,把伏波港最大的船装扮下,你去故意引小葵发现。小葵那么义气,肯定会帮明蝶盗封舟逃跑。那时我们就有杀明蝶的理由了。”

    赫连秋水恍然:“妙啊!小葵肯定会这么办。”

    楚翘:“用人之道,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赫连秋水:“佩服。”

    赫连秋水轻手轻脚地将装有鸽食的碗放进鸽笼里。鸽子们争先恐后地聚过去吃食。赫连秋水看到一只被挤在最外圈的鸽子顿觉好笑,伸手从鸽群中扒开一条缝,将落单的鸽子放到鸽碗前。

    武星葵:“秋水!”

    武星葵火急火燎地冲到赫连秋水面前。赫连秋水关好鸽笼。

    武星葵不满:“秋水,少主也太不地道了。那什么封舟不就是一条船吗?明蝶都跟我们出生入死了,给艘船怎么了?答应了又出尔反尔!秋水,你说,少主怎么这么不讲义气?!”

    赫连秋水:“少主什么时候答应的?当你面答应的?我看是你疯了。竟然向着一个外人背后诟病少主!”

    武星葵义正言辞:“明蝶跟我们上过一条船,是我们一条船上的人,杀他就是不道义!我没疯。封舟到底啥样?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赫连秋水:我怎么知道?伏波港根本就没有封舟。”

    武星葵狐疑:“不可能,有什么会是你不知道的。”

    赫连秋水不再理他,从鸽笼里拿出一只腿上绑了纱布的鸽子,并将鸽子放到桌子上。随即他拿出新纱布,准备替鸽子换纱布。

    武星葵:“你不说,肯定是封舟在哪里对不对?你把封舟给明蝶吧?”

    赫连秋水停下手中动作,认真且无奈地看着武星葵:“我真不知道什么是封舟,更不知道封舟在哪里!”

    武星葵一把夺过赫连秋水手里的鸽子:“明蝶不会说谎,伏波港哪有你不知道的事!你说不知道就是知道!”

    赫连秋水紧张地望着武星葵手里的鸽子,面带愠色警告他:“那是我在说谎?少主在说谎?小葵!你要是敢伤我的鸽子,我让你给它陪葬。”

    武星葵难得见到赫连秋水疾言厉色,一时间被吓住。赫连秋水从武星葵手里夺回鸽子,小心地将它放回笼里。

    赫连秋水:“你在我这里为了莫须有的封舟胡搅蛮缠,不如做点力所能及的,明蝶现在孤身一人,你就不担心他的安危?”

    武星葵一愣:“哦!对!”说完就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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