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过去了，先生。”司机重新回到车里，看着后面眼神依旧没有离开窗外的男人。
周淮宴微微点头。
“要不要给原小姐叫个车来？”司机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应该是还在等对面的人。
男人摇头，“她警惕心高，不会上车的。”
车内空气安静了一瞬，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雨势渐大，路上的行人也稀稀疏疏没剩几个，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似乎是久等车不来，起身要趁着雨走的意思。
周淮宴盯着她因为用力而凸起的肩膀骨节，冒着雨慢慢走出站台，在她踏出的一刹那，有人拉住了她。
——
原枝感受到身后站了个人，在她头顶撑着伞。
京市秋季多雨，她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感受过了，被猝不及防地淋湿过好多次。
她以为是沈千喜又回来了，转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是个面容青涩的大学生。
“谢谢。”原枝和给她打伞的女生道谢。
女生并没有收回伞，反而把伞柄递到她面前，“这把伞是给你的。”
“啊？”原枝怔住。
女生对她笑了笑，“我还有伞，这把是给你的。”
说完把伞塞进她手里就跑了，等她站起身的时候已经在雨里面找不到那个身影，她握着伞还没缓过神来。
就当是上天看她太可怜，送她的离职礼物吧，原枝想。
她宁愿在这里淋雨，也不想像丧家之犬一样重新回到已经离开的公司。
地铁站离这里不算很远，只是她直播了几个小时是在不想多走这几步，现在有了伞，车又遥遥无期，一番纠结过后，她还是决定走到地铁站，想早点回去泡澡睡觉。
刚踏出站牌，她就差点被风吹跑。
艰难走了几步，眼前有闪烁的车灯隔着雨幕看得不甚清楚。
倏地——从前面窜出一辆黑色宾利，车身划开雨幕，和旁边的路沿蹭出刺耳声响，没有鸣笛声，一辆车就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撞在原枝面前。
离她的腿仅有一米不到的距离，车牌号和车的行为一样嚣张。
她被突如其来的惨状吓到腿软，整个人跌坐在后面的台阶上，尾骨生疼，都不用看，裙子肯定已经无法直视。
车门打开，从驾驶位下来个一身西装的男人，撑着黑伞，看不见五官。
“对不起小姐，是我的失误。”
原枝撑着地面站起身来，避开男人伸过来的手，刚刚因为别人送伞好一点的心情骤然跌入谷底，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含着怒气，“这么宽的路您是怎么撞到我这边的？”
“不好意思，我们愿意担全责。”
放在平时，原枝还愿意等到交警过来处理，但是现在让她淋着雨在这等，着实不可能，她有些烦躁地摆摆手，“算了，我自认倒霉。”
眼前的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拦住她，“关于赔偿的事情，您可以上车和里面的人谈谈。”
原枝看了一眼后窗，似乎是经过特殊处理，即使贴近也什么都看不见，她突然心里有些发毛。
旁边的人看出她的顾虑，“我可以在外面等候，请您放心。”
原枝觉得更加奇怪，一辆价值不菲的车故意撞上她，还要她上车谈赔偿，下雨天路上又没什么行人，她即使出意外都找不到人呼救，刚准备拒绝，她站着的这面车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
男人的身影隐匿在车内暗处，侧脸是藏不住的优越。
“织织。”
男人的嗓音在嘈杂的雨声中依旧清晰，声声砸在原枝的心上。
带着他独有的沉黯，冷静，还有原枝最讨厌的上位者的矜贵。
原枝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这样叫她了。
她垂眼，先是看见后座上随意曲着的笔直长腿，一如既往的西装革履，修长白皙的大手搭在膝盖上。
从开着的车门泄进去的路灯灯光照亮他的五官，锋利的下颌配上薄唇，一脸老人说的无情相，男人五官尽显清冷，高耸鼻梁上面架着副银框眼镜。
镜片后面的眼睛依旧锐利，点点灯光后面是神祗般淡漠危险。
“上车，别淋雨。”他再次出声，依旧像是下达指令一样。
身边似乎被隔出一片空间，周身的嘈杂声都在减弱，原枝看着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他好像在看什么不懂事的小辈一样，来抓人回家。
被忽略的是几年的陌生时光。
“不认识你。”原枝冷着脸，瞬间收起自己刚刚的怒气无措，周身变得冷静陌生准备转身离开。
手腕倏地被攥住，对方使了力气，她挣脱不开。
余光瞥到拉着她手腕的手掌，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沾上她胳膊上的水雾，在昏暗的车厢里仿若白玉般。
猛地被拉过去，伞因为太大脱了手被扔在外面的地面上，原枝整个人几乎是跌进车里，胳膊离车里坐着的人仅有分寸之距。
周淮宴示意司机关上车门，从前面扯过一条毯子放在两人中间，淡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和你没关系。”原枝尝试推门，车门纹丝不动。
她索性放弃，看着旁边的人到底有什么动作，眼神做不到像他那样天生的疏离矜贵，只能尽力保持着冷淡。
“擦擦。”他只是把本来放在中间的毯子递在她面前。
原枝没伸手，看着他胳膊悬在空中。
“织织，不要像个刺猬一样。”周淮宴看着她这个样子，有些头疼。
面前人头发被雨淋湿，几缕贴在脸上，显得好不可怜，睫毛沾了雨水，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微微蹙眉。
周淮宴眼神顺势扫过她的五官，比起曾经长开了些，依旧小巧精致，带着点让人想要再看几眼的灵动。
不再总是像某种小动物一样，听到点动静五官就受惊一样皱在一起，现在身上尽显泰然自若。
他当初还以为要砸多少钱，多少精力才能养出来的松弛感。
“叫我名字。”原枝听着他叫自己小名，身上就止不住的难受，“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周淮宴动作一滞，把毯子放在她腿上，“住哪，送你回去。”
原枝看着他收回去的手，才品出点和过去不一样的意思来。
以前的周淮宴商场上杀伐果断，不苟言笑，私下骨子里那点混倒是遮掩不住。
她当时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总是温吞地无声抗争，这是周淮宴所不允许的，原枝那段时间听到他说的最多次的就是——
又闹什么。
他好的时候能把允诺的星星都摘下来，混的时候也照样能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原枝转头看见司机还在外面撑伞等着，周淮宴的意思很明显，她要是不同意坐他的车回去，那他就不会动，无关的人也要因为她一起淋雨。
她向来会因此妥协，这次也是一样。
“临水小筑。”原枝挪动自己的身体坐到座椅的最边，和他隔出距离。
前门车门被打开，司机坐进来发动车。
原枝才从后视镜里面看清他的脸，怪不得刚刚要用伞遮住脸。这么看，周淮宴还真是个长情的人，司机都这么多年不换。
周淮宴一时没确定什么位置，拿出手机滑动看几下，看着屏幕上面的图片，嗓音含着愠怒，“你就住这？”
“有什么问题吗。”原枝不冷不热的应声。
“我养你那么些年什么时候让你住过荒郊。”他声音缓和下来，“出去玩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倾盆大雨打在车窗上，声音清晰，她头靠着车窗听着外面的声音，车里是熟悉的松木冷香，应该是又加了一味薄荷，闻着神清气爽。
原枝被车内温度裹挟，冷气暂退，身上的力气像被抽光。
“回哪。”她声音闷闷的，已经是感冒的样子，“周先生，还是哥哥？”
她刻意忽略掉最后的那个称谓。
“称谓不重要。”周淮宴看着她慢慢泛红的脸，眼神也不甚清明，伸手想要摸她的额头，“生病了？”
“啪”一声，在安静的车厢格外刺耳，原枝打得自己手都打烫，眼睛看见他被自己打红的手背，转头不想再看。
他一向对万事都有把握，她也不例外，好像两人之间的任何皆都由他定。
“称谓确实不重要，又不是没喊过。”原枝从包里掏出纸巾，精细地擦着自己手，“不过周先生现在不适合离我太近。”
车速慢慢降下来，原枝看着外面熟悉的景物，雨渐渐变小。
司机停下车，后面的两位尚没有动作。
“嗯？”周淮宴盯着她的动作，手机屏幕亮起，她低头专心回着消息，没有分一点目光给他，她选择了一个最生疏，最久远的称呼。
原枝也不多停留，试探着推动车门，这次没有上锁。
她动作极快地下了车，转身关门的时候看见车内还妄图伸手的人，璨然一笑。
“因为我男朋友在前面。”
车门被重重拍上，震得他脑中弦发麻，女生故作乖巧的声音仿佛还停留在车厢里面回荡。
“他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离太近。”
周淮宴缓过神来，透过车窗看见女生像是归家的小雏鸡一样，裙摆飞扬地扑进路边一个男人的怀里，熟练又亲密。
天气都不懂事，这时候不肯狂风暴雨吹散两人。
男人似乎很是享受，伸手揉了几下她的发顶。
周淮宴眼睛猛地被刺痛，这次她没有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