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傅打小就被所有人称为是致国的真龙天子。
每当他在镜子里细观自己的那块龙形胎记时，连他自己都会感到不可思议。
那龙头张着嘴盘绕身躯张牙舞爪地俯身在他的背脊上。时不时地，他甚至会感到自己被龙的火焰灼伤而隐隐刺痛。
但即便是真龙的他也有一件心事，他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兴趣。荣华富贵，权利地位，威信名望，这些旁人追求一身才能得起一二的东西，他生来就全占了。
活着，只让他感到无趣……
直到那一日，络桃河见到了那花枝少年……
太监福安行色匆匆地进殿禀报近日来打探到的消息。据报那位桃枝少年自称姓李，且官职低微。唯一的线索或与宁王有关。
“宁王？”太子手中的笔半悬在纸上。
福安继续说，“回殿下，当时有人看见那少年正与吕尚书的千金交谈。那少年嘴里提了句宁王府。别的那人离得太远也没听清楚。就只打探到这些。”
“知道了。”
“要不奴才再派人去宁王府打探一下？”
太子不出声，定夺了一番后道：“不必。就这样吧。 ”
太子放下手头上的功课，起驾定贤殿。
定贤殿乃致朝皇帝处理公务召见下臣之所。平日白天皇帝一般都在那里批阅奏折。
太子每日都会去向父皇请安，今日他一进殿发现宁王正陪父皇在下棋。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王叔请安。”太子行礼。
致朝当今圣上萧承随意一挥手把他招了过来，“傅儿看看，你父皇要输了。”
太子上前看了眼棋局，皇上执的黑子气数将尽，白子不出五步便能赢下这盘了。“父皇为料理国事日夜辛劳，倦于此道也是无可厚非的。”
宁王落下一子，“哦，那你王叔就不忙了？”
太子向来经不住宁王的戏弄，“侄儿不是这意思。”
皇上手指点了点宁王，“你王叔不老实惯了，你别理他。”
宁王无意狡辩，随便笑了一下。
皇上见败局已定，撒手不下调转了话题，“你昨日去了蹴鞠大会？”
“是。”
“好好……朕的太子也十七了，儿女之事也是该提上日程。”皇上抹了把自己嘴角的胡须，若有所思。
宁王看似不怀好意地接话，“但可惜他昨日一位姑娘也没看上呢。不过……”
太子捏紧了拳头，不知宁王会说出什么来。
“不过在球场上，倒是赐了把宝剑给震国公家的大公子韩子士。”
太子暗暗松了口气，“韩子士出身将门，昨日在球场上见他英勇不凡且不惧权贵，故儿臣才送了宝剑给他。”
“好，你整日一个人闷在储宫里也是该交些朋友了。韩家这位大公子朕也有所耳闻，乃我国之良才。你若看重他，以后朕允他可以随时进宫来陪你。他的剑术是王都之中数一数二的，你若想精进武艺大可多向他请教。”
太子随口答应了下来，又陪皇上待了一会儿，半个时辰后与宁王一起离开了定贤殿。
离开了父皇的视线，太子恢复了平时臭脸的常态。对此，宁王已是司空见惯了。他知道他这侄子就是这般脾气，看着傲慢无礼实则只是单纯而已。
太子今日仍跟随着宁王，放在平日里他早就找借口逃走了。
他知道宁王一向把他当小孩子看，他虽不甘心被王叔欺负，却又每每怎么说也说不过他。
可今日自己有事相求，就只能跟着宁王借机开了口，“听说最近王叔府上来了新人。”
“傅儿不太出宫，却也知晓此事了？”见太子没说话，宁王续道：“确实，王妃的妹妹现已在本王府定居。对了，她也去逛了络桃河，傅儿可曾见到她？她着了一身苍青长裙。”
太子压根没看几眼当时的女子，一点印象也没有。倒是还依稀记得当时向宁王问候时身后占了个穿成了这样的女子，只不过长什么样已经记不起来了。“侄儿在络桃河没待多久也没与人交谈，没印象了。”
“哦，可惜。”
“王叔对此女可真好。竟为了她去蹴鞠大会。”根据太子的记忆，宁王成婚前都没去过几次络桃河。如今为了王妃的妹妹，竟然在蹴鞠大会那儿待了整整一天。
宁王拍了拍太子的肩头，“等你某日有了心爱之人便会明白啦。”
太子不禁脸红了起来。“那王叔门下近日就只多了这一位姑娘？可否有招揽一位门客？”
宁王似笑非笑耸耸肩，“并无。”
太子看宁王的样子不像是有所隐瞒。明明那少年就近在咫尺，线索却又这么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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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马霁发现自己近日来越发不能专心练功了。
每每到心无旁骛之境便会在脑海里出现李沐妍的模样。长此以往，已经影响了他刺剑的准心和速度。他觉得他的剑法软绵绵的，甚至都不想练了。
李沐妍给他的那朵桃花，他藏在衣襟里带了回来。无根无枝的花朵娇贵得狠，才两日便凋零磨灭，粉红色的变成了枯黄。
最终他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把这朵枯花用丝巾包了起来，藏在一个极小的盒子里放入了他的抽屉。
李沐妍还是老样子，只要见到他就左一个巫马兄右一个巫马兄地叫。
“巫马兄？”
他又听到了李沐妍这样唤他。
“巫马兄今日怎么不练剑了？”李沐妍看起来神采奕奕。
她身上的光芒照得巫马霁移不开眼。
巫马霁刚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迟钝了一会儿，道：“属下……昨日扭到了胳膊，今日休息一回。”巫马霁说了第一个谎。
“胳膊？哪边？要不要我帮你推推？”李沐妍真是安了好心想上手帮他揉揉。“我弟弟也经常扭着，都是我……”
巫马霁惊得往后连退了三步，“万万不可！若是被别人看到会有损二小姐的清誉的。”
李沐妍想说我的清誉早已一塌糊涂，可想想还是说不出口。“那好吧。”
巫马霁问道：“二小姐来找属下何事？”
李沐妍转了个身，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问道，“今日王爷还会出门吗？”
“不……不出去了。”他避开了与她的对视。一下子心领神会了李沐妍的言下之意，“二小姐是想出门吗？”
李沐妍点了点头，“姐姐给我些银两。既然知道这月十七就是你的生辰，那自然要给你买样礼物。我也不知道巫马兄想要什么，那就一同去逛逛吧。巫马兄看中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李沐妍甚至还拿出了银子，“有这么多呢。”李沐妍捧着几枚元宝，肆意开怀地笑着。“巫马兄，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巫马霁双目直视李沐妍思量一番叹了口气，“没有……”这是他撒的第二个谎。
李沐妍和巫马霁一同出了府。巫马霁提醒她既然已经在蹴鞠大会上亮了相，从此以后在王都就要低调些了。
他还特为她准备了一顶帷帽，方便她行走。
从宁王府出门步行到樊街也就两三条街，没一会儿就走到了。
樊街一如既往地热闹，李沐妍他们很快埋没入人群之中。
她看街头摊位的货物品相是配不上巫马霁的。好巧不巧她歪打正着，步入了樊街之中以奢华昂贵著称的碧君楼。
民间有句话说是，皇帝不见碧君见。意思就是连皇上都没见过的宝贝，却在碧君楼里收藏着。大到百年前古匠打造的瓷器宝瓶，小到今世名工所制的刺绣荷包应有尽有。只要银钱到位，碧君楼从不拒客。
碧君楼客人不多，李沐妍没逛几步就被巫马霁拉了回来。“二小姐要是在这给儿属下备礼，怕是要折了属下的寿。”
初生牛犊不怕虎，李沐妍当然不知其中道理，“怎么会？这里面这么多好看的东西，你挑一样便是。我有的是钱。”
巫马霁还没开口，眼前来了位招呼二人的店员。“两位贵客里头请。本店新入了一套金镶宝石瓷碗，乃是前朝中期的老古董，二位来看看？”
瓷碗？巫马霁也不像是个喜欢收藏古董的人。李沐妍看着满目的珠宝瓷器，都觉得不适合，“不用了师傅，有没有更适合侠客的东西？”
“侠客？”店员打量了一番李沐妍又打量了一番巫马霁。“有有！自然是有！本店剑鞘剑柄还要放药的药瓶都有，可都是上好的佳品。”
李沐妍一听来了劲，这不都挺适合巫马霁的吗。“好好，带我们去看看！”
李沐妍跟着店员走进了店，巫马霁看着拦不住也只好跟进去。
果然，现实是最好的老师。店员指了个药瓶，八十两银子；指了款匕首，一百九十两银子；指了款剑鞘，三百两银子。
李沐妍赶紧打住了店员，动辄几十上百两，寻常百姓做工二三十年不吃不喝也凑不出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小瞧了这家店。“师傅你这儿……有没有小一点儿的玩意？”
店员看出了李沐妍的难处，像这样的客人他见多了。“有有！本店有一批价格亲民的小物件。这边请。”
李沐妍对他口中的价格亲民没多大信心。跟在店员后头时，她着实不好意思地对巫马霁道：“巫马兄，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这里的东西会这么贵。本来还想挑一些好东西送你的……”
“二小姐，您有这份心思属下已经十分感激了。碧君楼是全王都货品最贵的店铺，不必在此给属下挑选礼物。”
“姑娘公子请看，这些就是本店的一些小玩意，统统只要三十两。来本店的贵客们走亲访友送礼都会从中选择。姑娘随便看看。”
李沐妍听到统统三十两眼睛都放光了。对比刚才几百两的那些东西，这些三十两的东西着实亲民得很。
从女子的发钗耳环到男子的折扇扳指，李沐妍快挑花了眼，“巫马兄你来看看。”她一瞧发现竟排着一排剑穗。“你看，这个你可喜欢？”李沐妍拿起一条青色的剑穗举在巫马霁面前。
那剑穗当然是巧夺天工之精美，店员赶快插进话来，“姑娘好眼力，此乃本店向全王都最好的编绳师那儿订购特供的，流苏用的是南嘉国的异兽的兽毛。一共就只出了十条，每条颜色也不一样，现在只剩下青红黑三条了。”
李沐妍等着巫马霁答应。她的盛情难却，巫马霁最终选择了青色的那条。
巫马霁一点头，李沐妍就开心得屁颠屁颠地去付了钱。
她在店里就把剑穗绑上了巫马霁的剑。
离开铺子，两人漫步到小路。
“这剑穗与巫马兄可真般配。”李沐妍走在前头回过身，满心得意地看着那剑穗在他的剑柄尾摇曳。
巫马霁的胃里翻江倒海已经很久了，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表达出来可能就要疯了。
他停下脚步，声音微弱地说，“这已经是二小姐第二次送属下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