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些络桃河边的公子们见到了竟有男子往自己头上插桃枝,就像是见了什么污浊之物般甩袖离去。他们临走还不忘发出一声声义正言辞道德的谴责。

    李沐妍反正是反串登场,根本没在意颜面,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在下……”

    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起太高。她又咳咳了下压低了声音,手舞足蹈着装出男儿的模样。“在下今年是第一次来这蹴鞠大会逛络桃河。真是才子佳人令人眼花缭乱啊。可是逛了半天在下发觉这络桃河的规矩有点不公。按照现在的规矩,即使娘子们各个都羞花闭月沉鱼落雁,可在这里却始终只能苦等男子的相中。若没有男子相中呢?若相中自己的男子是个怯怯不敢开口的呢?难道要娘子们白白蹉跎大好芳华吗?在下实在是于心不忍!”

    她对大家做了个辑,“反正在下官职低微,不怕丢人。今日便开了男子带花枝的先例。希望今后各位公子们也能带上桃枝,让娘子们可以主动挑选男子。各位说好不好?!”

    她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完后,换来的却是一片冷场。

    听闻此番话的那些公子们大多不屑地走开了,没过一会儿人群便散开了。大家三言两语的,李沐妍听到几声骂自己疯子的。

    她还没放弃。话说完了,那就到处走走吧。万一就遇见哪位小娘子来摘枝了呢?

    没想到人群里竟然留下了一位,并且似乎还认出李沐妍。“姑娘可真是个妙人。”

    李沐妍这一瞧发现原来是刚才遇到的红衣姐姐。“原来是姐姐呀。没想到我这身装扮你都能认得出。”

    红衣姐姐却竟然握住了李沐妍的手,“这没什么,我只是认得了妹妹的长相。反倒你刚才那一番言论才是古往今来开天辟地。让人好生敬佩。”

    李沐妍带着刚才的好奇,问道:“姐姐,我刚才便想问,以你这般姿容怎会常来这络桃河呢?”

    红衣女子像是没料到李沐妍会这么问,脸上的神采顿时不见了。

    她答说:“我这回已经是第五次前来了……说起来那也是两年多前的事。我第一次来此结识了他,我们从这岸聊到彼岸,从上游走到下游……可待到整个蹴鞠大会结束,公子他都不愿问我讨要桃花。后来每半年,我们就在此见上一面。我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可以聊,可他却从来都没有对我张过这口。如今已是第五次了,我却还没瞧见他,莫不是他已经成了婚?”

    原来红衣姐姐有着这样的故事。

    她陷入思绪的惆怅,待她提起神来对李沐妍笑了笑,“若他能像妹妹这般勇敢,头戴桃枝。我必不顾世俗亲手摘了去……”

    红衣女子仰天长叹,她往对岸一瞧竟发现了那位公子,“就是他……”

    李沐妍顺眼望去,河对岸有位蓝衣公子,长相端正确实是一表人才。

    他一身书生打扮衣着朴素,能见出他官阶不高。李沐妍明白了,这两人的地位必是悬殊。

    她想自己反正假扮了身份,无惧无畏。于是她就从身边的桃树上摘了段带花的枝,对姐姐道,“姐姐你在这等着。我必让你心愿达成!”

    红衣女子见她手里多了段桃枝,已经多半猜出了她要做什么,“妹妹你要做什么,万万不可!我随便说说的!我……”

    李沐妍此时已爬上了桥,“姐姐,若好事成了记得请宁王府喝喜酒啊!”

    红衣女子拦不住李沐妍,见她已站到了那公子面前。

    红衣女子羞得站在河边乱了方寸。她只见李沐妍不知对那公子说什么,还往那公子头上插上了桃枝……那公子对李沐妍行礼后便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在几盏茶之前,太子萧傅在亭中坐腻了。且今日并非正式官事场合,诸位官员也不敢前来叨扰太子。他门前冷清,无聊极了。

    他也自然是听说了络桃河相亲的事。虽然自己还无意成婚,却也耐不住几分好奇想去看看这风俗。

    于是他穿上披风,带上了福安,往络桃河方向去了。

    太子来络桃河,这可是天大的事。他还未行到河边时,各家千金便已听见了风声。原本都已经送了出去的桃花又重新戴回了头上。

    待太子抵达河边,发现男男女女已站在两边恭候自己。这令太子已然开始后悔来此了。

    男子在左,女子在右。太子往他们中间走过,一声声拜见太子此起彼伏。

    萧傅往女子那边侧目观察,心想这些国公将相的千金姿色也不过如此。

    另一侧男子堆倒好些,他倒是瞧了不少体格强壮又或是书生卷气的公子。

    大家都差不多问候完了,他走到队后回头对所有人说道:“莫让本宫扫了大家的雅兴,诸位自便吧。”

    太子的表情阴阴冷冷的,大家都捉摸不透也不敢造次。他抚了下自己的发鬓,继续往络桃河深处走去。

    不少女子悄悄跟在太子身后,只盼能再被太子再多看一眼。

    太子沿着河走了几百步,没见到一个能入得了他眼的人。愈发失了耐心,他正想回去了,却远远瞧见,前头桥上有一男子头戴桃枝。在太子的所闻之中,没有听说过络桃河有男子戴桃枝的习俗。这般离经叛道之人,所欲为何?

    太子疾步朝那男子走去,看着那男子与另一位蓝衣公子道了别。

    那人全然不知太子就跟在他身后,竟堂而皇之牵着自己的丫鬟到处走动举止轻浮令人发指。

    太子已走到他身后,呵斥一声站住!同时他伸出手来拽住了那男子的胳膊。那男子只能顺势转身回头,一撞撞到了太子怀里。

    太子从没有与任何人这般近距离相视过。与怀中之人对视,竟让太子手足无措。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登徒子会长成这般美如冠玉面如傅粉,古往今来再美的男子也不过如此!

    从没有什么事能让太子错愕至此……

    那男子往后退开,用力挣脱了太子的束缚。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谁这么大胆竟然对太子如此无礼?!

    李沐妍怕站得太近被人认出女儿身,她不敢开口说话就行了个礼匆匆跑开了。

    其实这些也只发生在顷刻之间。待她跑得老远,福安才跟到了太子身边,“殿下没事吧!”

    太子收敛起了自己神色,“没事,那人是谁?”

    “奴才不知啊。”

    李沐妍在一僻静处换回了女装。她和瑞香装作没事回到亭中,见到几位夫人正在与姐姐道别。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在络桃河相亲的公子千金们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马车正载着所有人离开。

    春天的这场蹴鞠大会眼看着就要结束了。

    站在马车前,李沐妍回头望了眼冷冷清清的赛场。回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些事恍如是做了场梦。她转回头,发现此时宁王正抬手等着她。

    王爷似乎想扶李沐妍上马车,而她却是头也不敢抬。她不知道宁王是怎么想的?坊间都在传他与她的流言蜚语,而他却还挡着旁人的面和她接触。

    或许宁王可以做到坦坦荡荡,但李沐妍知道自己不行。

    她低下头假装没有看见宁王的好意,扶着车框自己上了车。

    她坐到马车里,看见了已经坐在里头的姐姐,想来姐姐定要问她关于在络桃河的事。她勉强地笑了笑。

    随后王爷也上了马车。三人同乘一辆,王爷与姐姐坐在车尾,李沐妍坐在靠姐姐的一侧。

    回城的路要驱车约小半个时辰。王妃定是应酬得累极了,一上车没多久就在王爷怀里睡了过去。王爷嘱咐马夫慢些不要惊醒王妃。

    没多久,王爷也闭上眼睛,虽不像是睡觉只是闭目养神而已,却让李沐妍着实舒了口气。

    她猜这一天在外头折腾,而王爷和姐姐不停地接受各个官员的问候逢场作戏恐怕也不比自己惬意多少。她见王爷闭着眼睛,就悄悄扭扭脖子动动自己的筋骨。

    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奔驰的马蹄声,马群从马车旁略过,风掀起了窗帘。

    李沐妍往外看,原来是太子与他的精兵们策马从他们的车旁经过。

    “可在河边见到太子了? ”

    李沐妍一回头,看见宁王正慢慢睁开眼睛。而睡在他怀里的姐姐还未醒。

    李沐妍回想起来,自己不仅是见到了,还撞太子怀里了。她可不敢将这些告诉她,只说,“见到了。”

    “他没有问你讨花?”宁王的声音为了不吵醒姐姐而故意压低,虽听得出一丝倦意却还是掷地有声。

    李沐妍默认为这是宁王在戏弄她,把自己的头低得很低很低,“太子如此尊贵,怎会问我要花?”

    “哦?你觉得自己不尊贵吗?”

    “沐妍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你就应该知道,你乃整个王都千金之中最尊贵者也。”

    或许是因为轻言轻语的缘故,李沐妍觉得此刻的萧灼格外温柔。让她一点也害怕不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大胆放任自己抬起头看着宁王。

    他漫不经心地仰起头说起,“你是觉得络桃河只能男挑女不能女挑男,这事不公吗?”

    李沐妍震惊地放大了瞳孔,连冷汗都滴了下来。

    宁王朝她浅浅地笑了笑,好像是在告诉她:别骗人,我都知道了。

    他不说话不催促,静静地等着她缓过来。

    李沐妍左手换右手掐着自己的手指头。莫名其妙地,当她面对宁王的时候她都不敢撒谎耍赖。她支支吾吾地解释起来,“因为从来都是……女子被选……哪怕是在络桃河这个地方,能选人的人依旧是男子。”

    “不是可以拒绝吗?”

    “这不一样!”她局促地咽了咽唾沫,压低了嗓子说,“为何婚嫁之事女子都不能自己做主?从来都没有主动的权利。就像男子永远是黑棋,女子永远是白棋。永远都是黑棋先行。”

    “可步数越多,黑棋先行的优势也就越不明显了不是?”

    “那她也必然得是很优秀的白棋。”

    宁王好像明白了,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所以你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才把自己乔装成了黑棋?”

    李沐妍在他的话中听到了轻蔑的口气。这样的话即使是他说的,她也不能服气。“因为只有黑棋说话才有人听……”

    她紧紧抓着手指。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莫名地不想让自己被他看轻。她克制着发颤的手指说,“但总有一日,我一定会变成优秀的白棋的。”

    宁王仰头垂目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浅浅哼了一声说道,“本王也觉得你可以。”他边说边向李沐妍这边举起手,“拭目以待。”

    只看他说完了话从李沐妍的头发上取下了一片压在了发丝里的桃花瓣,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她接下这片花瓣看了许久。

    接下来的一路他们两人也再没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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