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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约波澜

    朱棣与徐懿宁各回各家时,黄昏月初,天色已不早了。

    徐懿宁从外面回到家中时,是悄悄溜进卧房的,虽说全家上下都娇惯着自己,但也不乏一些徐达夫妇的忠奴,会时时刻刻将自己的言行报告给主人。

    “善德,我这里有一百文,你去分一分,赏给下人们吧。”

    善德心领神会,毕竟还是要替大小姐笼络人心的,便拿了赏钱出门去了。

    “姑娘,我看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往日出去玩一趟,也没见你这样笑盈盈,脸儿红扑扑的,哈哈。”

    说话的是徐懿宁身边侍奉文墨的侍女慧明,她年长徐懿宁三岁,就也见得多些,当下徐懿宁这副模样,倒真有几分含羞的意味。

    “我,有吗?”

    可徐懿宁自己并没有知觉,原来那不经意的惊鸿一瞥 ,竟让那少年郎的模样刻在了自己心里,其实,徐懿宁过目不忘的本领并不仅限于读书,自小起,只要是她见过面、多看过几眼的人,那张脸就会被熟记于心,再见时往往会被她认出。

    平日里饱读经史的她,竟在四下无人时,偷偷看起了藏在妆盒底下的闲书《西厢记》。

    “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春山……”

    徐懿宁只轻轻吟出这一句,却无人窥得女儿心,看倦了书,又从书架里翻出了那部残缺不全的《烂柯谱》,仔细放在床头最显眼的地方,生怕自己忘了什么。

    且说一众内侍在南京城内寻找了大半天,都没见到朱棣的身影,待朱棣自己回到宫里时,早已得知真相的朱元璋自是勃然大怒。

    “我几次三番教育尔等兄弟平日要谨慎,不可单独行动,唯独老四你这个犟种,偏偏不听!”

    朱元璋怒目圆睁,本就是浓眉炯目、不怒自威,此时的神情更令人望而生畏,众皇子也都聚集在乾清宫内,纷纷为老四捏了一把汗。

    “父皇,您就饶过四弟吧,他年少无知,又是在功课完成的闲时,未曾闯下大祸,不过是孩童心性而已,今后严加看管就是了。”一向温和仁厚的皇太子朱标第一个出面劝解。

    “四弟,快向父皇认错!”朱标平时就不少呵护弟弟们,是所有人心中的好大哥,而朱元璋也十分看重这个长子,可这次朱元璋却并不买账,只是让朱标退下,当着所有儿子的面语重心长道:

    “为父不让你们随意独自出宫,你可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朱棣天性耐不住深宫寂寞,这不是他第一次偷跑出宫,却是第一次被朱元璋发现。

    朱棣跪在地上,低头不语,他虽然似懂非懂,却也略有耳闻,大明立基不久,前朝的诸多残余势力仍然蠢蠢欲动,远有北元贼心不死,意图重新南下光复大元,打探明朝情报,近有前吴张士诚的心腹手下仍在民间暗处顽抗,想要为旧主复仇。

    无数双眼睛在死死窥探着朱家的每一个人,更毋论江山初定,百废待兴的年岁,世道总是不安定的,少不了不轨之徒,谨慎行事也是为安全考虑。

    朱元璋平日生活起居都极为重视防御,宫内外设满护卫保卫安全,对自己的子嗣更是严加看管,不允许他们独自外出。

    可朱棣年纪不大,却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他本就不是为了玩乐放纵出宫,而是为了在这南京城中真切体会一把百姓的生活,他已经学会了用宝钞买东西,学会了与贩夫走卒做交易,见识了市井之中的另一番热闹景象,乃至连京中一些商品的价值都一清二楚。

    “父皇,儿臣并非为了闲逛,而是民间细事和百姓疾苦必须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才能了解,这是儿臣在宫中大儒那里学不到的,父皇曾教育儿子们要以民生百姓为念,儿子只是谨遵父命而已。”

    朱元璋在朱棣众兄弟幼时,就常教育他们百姓生活不易,但却未曾让儿子们亲身体会过,这群皇子终究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朱棣这一番说辞倒是真正说到了自己心坎里,但君王自有君王的打算,却不是朱棣能轻易领会的。

    “今后自然有的是机会让你们兄弟一品人间百态,不然,你以为我兴建凤阳中都是为何?你自以为外人没有见过你,就真的没人知道你是谁吗?你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平日我是怎么嘱咐你们兄弟的?狂妄!”

    朱棣听父亲提起小时候,也想起了八岁那年遇险的往事,只是那时毕竟是战火纷飞世道乱,如今天下已定,朱棣总觉得父皇多虑了。

    “可是父皇难道忘了,儿子小时候,父皇就让我们兄弟出城远行,而不是在深宫里享福。”

    朱元璋对几个儿子自小便苦心栽培,不愿让他们成为膏粱子弟,在朱棣小时候,朱元璋就令他们穿着特制的粗布衣和草鞋出城远足,一半骑马,一半步行。

    “臭小子,那是有护卫相随,你私自出宫算什么!”

    朱元璋很清楚,正因为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这宫中才不可能没有外间的眼线,自己的一举一动,乃至后妃子女的情况,那些眼线们更是一清二楚,因此平时他就常教育子女在宫中严加守卫,在外不离护卫,保障安全。

    平日里,朱元璋对朱棣十分疼爱,也不乏欣赏,这老四自幼就满是勇武之气,不但在功课上出类拔萃,更是擅长骑射弓马。

    因此,在朱棣十一岁时,朱元璋就将他封为燕王,封地就是前朝的旧都,又临近边塞的军事要地——北平,也只有朱棣这样有勇有谋的孩子才足以镇服,但他也深知这个儿子过于有主见,倔得像头牛一般,即使是在父皇面前,也常常是据理力争,令人头疼不已。

    “陛下,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教训教训,杀杀威风也就够了,好了好了,乌儿,快来给爹爹认个错,没有下次了,嗯?”

    在民间,越是轻贱之名,越有利于小儿顺利长大,故而寻常人家都会给儿子取下一个并不文雅的俗名。

    朱元璋起于布衣,自不例外,尤其是早年出生的几个儿子,都有这样并不好听的乳名,即使称帝后重新赐了儿子大名,可私下里还是惯于称呼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乳名 。

    当年朱棣生下来时,朱元璋夫妇欢喜之余,抱着这虎头虎脑的小婴儿沉默了。

    “俺老朱也没有这崽子这般颜色啊……就叫他乌儿好了。”

    不知为何,朱棣天生就生了一身像是在地里耕了几年田的肤色,不过好在黑里透红,看起来十分健硕壮实,加之五官端正,结合了父母的长处,所幸是越长越英俊潇洒。

    “你这孩子,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平日里多读些书,多同那些大儒名家交谈,自然有你学不完的道理。”

    一旁调解的贵妇人就是德冠六宫的当今皇后,皇帝的结发妻子马秀英,年过四十的她,既有母仪天下的气场,又不失贤妻良母的淑德,令六宫之内的妃嫔皇子无不心摹手追。

    “再者,你父皇平日哪里少了提点教诲?你又学会了多少?还要你亲自跑出宫去见识?”·

    众皇子看完了热闹,都各回自己的居所去了,只剩下一家三口面面相觑,朱棣才终于从地上站起来。

    “你这孩子倒是有心,若真是如你所说,还算是个懂得爱惜百姓的亲王,只是私自出宫这种事,绝不许再发生,记住了吗!”

    “啊——记住了,记住了父皇!”

    朱元璋一手捏起朱棣的耳朵,毫不留情的将他拽起来,痛得朱棣哭爹喊娘,马皇后忍俊不禁,却也并不阻拦,她知道,朱棣向来是个明辨大是大非的孩子,但性子里的倔强却是谁都改不了的,也应该被父亲多多教育。

    “滚吧。”

    朱元璋气已消了大半,仍然在佯怒,摇头叹气将朱棣轰了出去,不过却打心里赞许儿子有如此的见地。

    “你呀,你说这孩子犟种,倒也不看看是谁的种?”马皇后嘲笑道。

    “哈哈,真是老子的儿子!”

    帝后二人已笑作了一团。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朱棣与徐懿宁约定的日子。

    大本堂是朱元璋所设的读书场所,集天下经史典籍,聚四方大儒文士,专门教育皇室子弟读书,这日授课先生正是朱元璋下诏招揽的当世大儒李希颜。

    “上古有贤君唐尧,其茅茨不剪,采椽不斫,粝粢之食,藜藿之羹,冬日裘,夏日葛衣。为人简朴敦睦,光照四方。”

    李希颜正襟危坐,捋捋胡子,抑扬顿挫地引经据典。

    “也就是说,他住的是用没有修剪过的茅草芦苇、没有刨光过的椽子盖起来的简陋房子,吃的是粗粮,喝的是野菜汤,冬天披块鹿皮,夏天穿件粗麻衣。此等贤君,乃万世君王楷模。”

    李希颜继续说着,讲到动情处乃至慷慨激昂,顾盼神飞。

    可此刻已经快到午时,课桌前的皇子们大都已经昏昏欲睡,哪里还听得进去这枯燥乏味的说教,有一名年岁尚小的皇子更是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即使是皇子,李希颜也从不迁就,手执戒尺向那瞌睡的小皇子打去,教室内立刻传来一阵哭声,所有的皇子都被吓得颤栗不敢言语。

    “李老头真是可怕,四哥你看,九弟挨打了。”

    坐在后排的五皇子吴王朱橚和一旁的四哥开始交头接耳,朱橚与朱棣是一母同胞,只相差了一岁,平日里走得最近,又同住一宫,常常在一起打闹玩乐,故而感情甚笃,几个年长的哥哥早已成婚,其他弟弟年纪小,也只有他二人最是无话不谈。

    朱棣没有心情与他闲聊,只是问到:

    “昨晚我交代你的事情,记下了吗?”

    “四哥,我、我怕,要是父皇发现了,我可就惨了,四哥不如放个枕头在被子里,或是找个忠心耿耿的小宫人替替你……”

    朱棣昨天刚被朱元璋教训过,并加强了他宫中的看守,勒令不许燕王出宫,否则宫人就要一同受罚,但今日因与徐懿宁有约,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设法再次出宫,只是需要五弟的协助。

    “笨蛋,也不动动脑子,我宫里盯我盯得紧,怎么会看不出来人和枕头?宫人们再忠心耿耿,有几个敢跟父皇作对,冒这个险的?你干是不干?下次先生布置的功课,我可不替你写了,还有你逃课和小宫女厮混的事,我全都告诉父皇母后。”

    “好好好!我…我干还不行吗。”

    朱橚被四哥拿捏得毫无办法,心想自己实在是冤枉极了,但又想到四哥有自己的把柄,平时又对他颇为照顾,也就忍了下来.

    散学后,朱棣与朱橚回到宫中,立刻开始实施偷天换日之计。

    先是朱橚装模作样地拿起书本认真看起来,还交代任何人不许进书房打搅,又是朱棣回宫后立刻装病躺在了床上,二人计划趁无人之时,让朱橚代替朱棣躺在床上。朱棣与朱橚兄弟两人年纪相仿,所以连个头身形都相差不多,甚至于五官样貌也十分相似,只是一个稳重沉毅,一个轻佻放纵,眼神中也是不一样的情态,这计划听上去倒是可行的。

    “哎呀!本王的头好痛,浑身都疼!”

    朱棣故意捂出了一身汗,还用热水壶在手上、额头上都烫了一遍。

    伺候燕王的内侍们纷纷围上前来,以为朱棣是受寒发烧了。

    “你们都出去,本王要好好睡一觉,谁也不许进来,谁也不许打搅我。”

    众人即将退下的时候,经验颇丰的老太监陈福看出了朱棣的不对劲,他平日壮如牛犊,不可能会轻易发烧,偏偏要叫太医来瞧一瞧。

    更加火上浇油的是,陈福还特意吩咐人禀报皇后娘娘,说是四殿下身体不适,皇后爱子心切,定然不久就会赶来这里。

    朱棣一听,一颗热忱的少男之心几乎凉透了,可无论如何反抗也没有用,把脉的太医扛着药箱已经在路上,马皇后也很快赶了过来。

    “棣儿,怎么就发烧了呢?不会是昨晚没盖好被子吧?怎么都发烧了还不忘看书,快把手里的书放下。”

    朱棣的计划被破坏,想到徐懿宁也许还在等待自己,也许被自己伤到心已经离开了,也许甚至会觉得自己是失信的小人,向来沉稳的他,竟然急得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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