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杜蔚一听此话便怔住了,季秋澄看他耳尖微红,连忙解释道:“我说的作伴就是合伙的意思,在我老家那边很正常的,不是说两个人成亲过日子。”

    杜蔚轻咳一声,点点头。

    气氛有些尴尬,二人都不再说话。

    季秋澄往火堆丢了些干木头,火星噼里啪啦地炸开,她用陶罐重新烧了半壶水,水沸腾后,她起身在头顶的雪松上薅了一把松针放进去,不一会儿,水便成了浅黄色,一股苦涩的清香淡淡蔓延开来。

    季秋澄倒了一杯递给杜蔚,他伸手接过,这次没有再开口询问,只是轻啜了一口,赞道:“比之茶叶不差劲。”

    季秋澄也咕噜喝了一杯,只觉温水下肚,胃都暖暖的,十分舒服。

    又坐了一阵,她指着马车道:“杜蔚,夜深了,你上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离开这里。”

    “那你呢?”

    “我借你两床被褥在火塘边将就一晚,还暖和。”季秋澄无所谓道。

    以前她在户外徒步时,晚上天寒地冻,帐篷都快被大风刮跑,又湿又冷。这会儿比那时的条件可好多了,起码没刮风,还有火,她很知足。

    杜蔚不吭声,他从马车上取来两床被子铺在火塘边,赶着季秋澄离开:“今晚我在这里睡,你去马车上。”语气竟有些毋庸置疑。

    季秋澄想了想,虽然马车是他的,但是她忙前忙后做了些吃食给他,还解开他的束缚,等于救了他一命,睡他的马车也不过分,于是心安理得上去美美睡了一觉。

    季秋澄沾枕即眠,杜蔚却是看着星辰一夜未睡。

    翌日,天亮了好一会儿,季秋澄才悠悠转醒,梦里她和家人朋友一一告别,说自己去了一个风景很好、物产丰富的地方,完全没有被开发过,路上也没有一丁点儿塑料垃圾,她让亲朋好友不要为她担心,她马上要去开辟新天地、建设新家园了……

    季秋澄醒来回味着这个梦,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在马车里笑出声。

    “一定是我上辈子好事做多了,老天爷才把我发配到这里……”

    杜蔚已经穿戴周正坐在空地,他很早便起身去了溪边洗漱,给马儿打了水喝,往日他也是天不亮就起床去上朝,习惯了早起。

    杜蔚对她微微点头,道早。

    季秋澄灵巧地跳下马车,洗漱后便和杜蔚说起打算来。

    “杜蔚,昨天下午我在山头瞧了瞧,山下隔得不远的地方就有村落,我们现在出发,预计午时便能到达,我们去看看吧。”

    “好,那就听你的。”

    杜蔚驾起马车便慢慢悠悠地下山了,季秋澄不会驾马车,就坐在他旁边观摩。

    还不到午时,便进了村子。

    那村子不大,远远看去也不过三十来户人家,此时,街上空无一人,仿若空城。

    “临近晌午,怎么一个人都没撞见呢?”季秋澄有些疑惑。

    马车渐渐行进村落深处,忽听得一阵嘈杂的人声,夹杂着小孩的哭喊声。

    季秋澄跳下马车,奔了过去。

    只见一大群村民正围着几人看热闹,季秋澄奋力挤进了人群。

    一妇人正大声责骂着八九岁的女孩,那女孩坐在地上抱紧双膝哭泣,显得十分无助。

    “哭有什么用,装啥可怜呢,你哥就是被你给克死的!老娘给你分一间房还不够?非得要我把你拉扯大不成?我自己家孩儿都吃不饱饭!”

    那妇女指责完,又冲人群摊着两手:“你们说说,我这个做嫂嫂的够意思了吧,他们兄妹俩没爹没娘,上个月我男人下田累死了,我瞧这小姑子一个人可怜,好心把她也接到我娘家住,她倒是好,天天抢我家儿子饭吃,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我给她分了一间村东边的屋子,她都不走,死皮赖脸赖着我,你们说,这丫头是不是个白眼狼?!”

    一大娘摇摇头,道:“造孽唷,这年头多一张口都养不起。”

    妇女拔高了音量,附和道:“我儿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我给他舀饭都能被这死妮子偷吃半碗,什么家底够得她吃啊!”

    数人连声附和,指责这小女孩不够懂事。

    季秋澄见这小女孩面黄肌瘦,明显的营养不良,她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耐心问道:“小妹妹,你多久吃一回饭?”

    那小女孩怯怯地望着她,吸着鼻子道:“两三天吃一顿白面馒头。”

    季秋澄瞪大了眼,又继续问:“那侄子嫂嫂多久吃一顿呢?”

    “他们天天三顿,还把我的母鸡生的蛋给仲儿吃。”

    “仲儿是嫂嫂的儿子吗?”

    小女孩点点头。

    季秋澄站起身来,对那妇女厉声道:“你说你小姑子抢你儿子饭吃,她却和我说你们家两三天才给她吃顿白馒头,要不是小孩子饿慌了,会去抢你儿子饭吃吗?你这个做嫂嫂的,未免太无情。”

    这下群众又议论纷纷。

    “她家也没到穷得吃不上饭的地步,还饿着小姑子,真是没良心啊。”

    “我就说,这小丫头瘦不拉几的,果真是没吃过几顿好的……”

    那妇女瞬间慌了,一把揪住小女孩耳朵,恶狠狠道:“你给我去乱说什么?老娘给你吃给你传还不好?还到处乱讲!”

    小女孩受痛,立刻大哭起来,眼泪鼻涕淌了一脸。

    季秋澄上前一步推开妇人,那妇人一个踉跄,差点坐倒在地,她愣了愣,立马跟点了火的炮仗似的炸开:“你这外乡人来多管什么闲事?我告诉你,我是她嫂子,她哥死了就是我做主,我想让她住哪儿就住哪儿,想饿她就饿,你管不着!”

    那妇人嗓音极为尖锐,季秋澄在旁听得想捂住耳朵。

    忽听得杜蔚朗声道:“妇人虐待夫之弟妹,按我大靳律法,当打五十大板。”

    妇人眼瞧这青年男子面冠如玉,眉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只听得那“五十大板”几字霎时开始心慌了。

    “你们两个外乡人可别在这里乱讲!我……我可没有虐待她,我待她好好儿的,若不是我心软,我怎么会在男人死了还把她接来住!”

    杜蔚皱着眉,见她还是不肯承认,又道:“若是我找衙门揭发,你的量刑可就加重了。”

    那小女孩见两个大人替她说话,忽的也升起勇气来,她指着她那嫂嫂道:“哥哥临终前说把家里的房子留给我,嫂嫂现在却不让我住家里,说要把房子卖了给仲儿请老师。”

    那妇人上前想抽她巴掌,被季秋澄一把拉住。

    妇人又怒又急:“那房子你哥死了本来就归我,你是他姊妹,仲儿还是他亲儿子呢!我把房子卖了给他读书有什么不对?我这嫂嫂对得起你!我还把一间村头的屋子给你住,你这白眼狼,倒是不念着我的好来?”

    一大汉叉腿坐在石阶上,插嘴道:“那屋子我知道,就在村东头的大树下,跟茅房差不多大的棚子。”

    众人纷纷开始为小女孩鸣不平,一年纪较长的大爷杵了杵拐杖,严声道:“罗家媳,要么你把房子给她住,要么把卖房的钱给她,否则,我明日就去衙门告状。”

    那妇人见村里长者都来发话,也只能认栽,她恶狠狠瞪了一眼季秋澄杜蔚一眼,低眉顺眼地同那老者商议去了。

    小女孩抿着嘴唇,模样还是怯生生的,只不过面对季秋澄时,却放松了许多,她问道:“姐姐,你们是哪里来的啊?”

    “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罗小勺。”

    季秋澄笑道:“是个好名字,真可爱。”她摸摸罗小勺的头,叹道:“你嫂嫂应该不敢再为难你了,若是你下次又遇到这种事,你就去找帮你说话的那个老头,估计他会帮你的。”

    罗小勺摇了摇头,嗫嚅道:“哥哥姐姐,我不想再跟着嫂嫂一家过日子了,要不你们带我一起走吧,我没有其他亲戚可投靠。”

    季秋澄闻言和杜蔚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现在他们一穷二白,开局只有一辆马车,要是再带个小女孩走,怕她路上吃苦。

    她抱歉道:“我们现在还居无定所,你跟着我们得风餐露宿,还是在这村子里好。”

    罗小勺“啪嗒啪嗒”掉下泪来,季秋澄手忙脚乱地帮她擦净。

    女孩哭道:“我在嫂嫂家,总被他们一家人打骂,找外人也没用,我能投靠的只有嫂嫂。”

    她撩起衣袖,只见小臂爬满大大小小的疤痕,有的伤口尚为愈合,还沁着血丝。

    季秋澄站起身,怒道:“我一定要去揭发她!”

    杜蔚伸手拦住她,他沉声道:“你先别急,我去问问那罗家妇的打算。”

    他走远了些,季秋澄将女孩按在自己怀中安慰。

    不一会儿,杜蔚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那老者与罗小勺的嫂嫂。

    那妇人挤出笑意,殷勤道:“小勺,嫂嫂往日对不住你,你别忘心里去,仲儿年幼,还需我照料,你就别去衙门告我了,我要是挨了板子,谁来照顾他呢?”

    罗小勺垂着头沉默不语,那妇人将一包银子塞在她手里,笑道:“你瞧,这可是我压箱底的钱了,那老宅一时半会卖不出去,我凑钱给你,你往后,便自己寻个去处吧。”

    季秋澄看着那鼓鼓的钱袋,心里还有些为罗小勺挨打生气,而这时罗小勺却跪下来给她嫂嫂磕了三个头。

    “嫂嫂,我从小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年长的哥哥,从我三岁起,就是你照料我,给我一口吃的,尽管你苛待我,我仍然感激你,不然,我在家早就饿死了。”

    那妇人听得一愣,想到从前那粮食紧缺的日子,那时虽然比现在条件差很多,一家子却从未有过争吵,妇人眼角渗出几滴泪来,她侧身用衣角抹了去。

    罗小勺直视着她,语气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嫂嫂,我今天起便要离开这里,和这哥哥姐姐一块儿走,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季秋澄、杜蔚看着她,明白了她的决心,闻言也点了点头。

    季秋澄道:“既然你决定了,那以后我们便三人同行,有我一口吃的,决不饿着你。”

    妇人勉强一笑,转身进了屋子,包了一大包东西出来。

    “小勺,我给你装了些饼子,还有煮熟的鸡蛋,你拿去吃。”

    她又对着季秋澄道:“你们二位好心人,好好待她,我们这地方穷,让她以后别回来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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