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难得的好天气。雍州有这样的天气不多,孙意十二万分惊喜地抱着被褥去外头晒了起来,顺手搬了个椅子再被子边上躺了下来。悠哉游哉,快活无双。他看了眼屋里唉声叹气的小师叔,十分不解,眼下也没什么要紧事,天气也好,谁知道他在愁什么。

    祝余从裴小姐一行离开后便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做机关了,很快,手上的人偶关节出了问题,这已经是他今日雕出来的第八块废品了。他叹了口气,焦虑的想着前几日夜里裴小姐遇袭的事情。在裴小姐遇袭第二日,他去林子里查探过了,林子里留下的打斗痕迹一定是两个难遇的大高手留下的,他简直不敢想如果裴夫人当日没有那个看起来武功还不错的侍卫的话会怎样——

    他忽然站了起来,像发癫了一样,猛地去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小师叔?”孙意不解的看着祝余。

    祝余一边塞行李一边说:“你小师叔我估计要害一条人命了,现下逃命去了,你也趁早收拾,那群人估计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

    孙意窜起来:“你害我不浅啊小师叔!”

    他是头一回见到祝余动作这么利索,甩了包袱和筐子上马就跑了。祝余还觉得马太慢,恨不能顷刻间就到裴小姐住的店那里。只是紧赶慢赶还是错开了一步,店小二看了眼祝余,惋惜道:“公子略迟了些,一炷香前那位夫人刚离开小店,往南门去了。”

    祝余闭了下眼,想到方才错开的那辆马车,道:“多谢。”随后催马疾奔。

    裴夫人见云云病愈,又听见京中传来消息说流民之乱已平,便开始往西南行去,预备着前往医庐同祝余道别再离开雍州,才出城门便被一人一马拦住了去路。

    娄渊大惊,以为是临渊阁的人,当即停了马车,大喝:“何人拦路!”那人死死扣住缰绳,马赫然停了。

    裴小姐觉察动静,掀了帘子看去,只见祝余大包小包的东西背在身上,神色焦虑地看向娄渊,她有些困惑:“祝余?”

    祝余道:“我之过失让夫人的面容被穷凶极恶之徒记住了,此番前来是想要一路护送夫人。”

    裴小姐笑起来:“可你武艺并不高强,不一定保的了我,而且,若我们分开行动,或许会叫那些穷凶极恶之人不知如何去寻,若我们同行,那便是一同束手就擒了。”

    祝余急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叫夫人一个人面对危险。”

    娄渊看了眼祝余,道:“我自会保护我家小姐。”

    “你?”祝余想起南苑湖那回,看娄渊更加不放心,“南苑湖你家小姐遇险你就没发现。”

    “我那是——”

    裴小姐打断了娄渊想要辩解的话:“阿远也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还是很厉害的。”

    祝余觉得裴夫人不知道那伙人的杀伤力,不把这些事当事,急道:“你看他连这种计都能中!”娄渊听的一肚子委屈,却又不能开口为自己辩解,拽着缰绳的手死死的攥了起来。

    裴小姐偏头笑了下,然后转过脸庄严道:“阿远也是一时疏忽。”

    “在下所言非虚,那些人为的是夺我手上的奇书,我此番行程便是前去药王谷将书永封,我知道夫人也是要去药王谷的,既然本就顺路,何不让我一路跟着,也能安心。”祝余道,“裴夫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娄渊心道这人操心的简直荒谬,担心他眼前这个武林第一的高手遇险?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闲心。他索性也不委屈了,就抱着胳膊看着这位医师卖力地向裴夫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前方的危险。

    “夫人,那伙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甚至那临渊阁也……”祝余滔滔不绝道,他几乎把自己半辈子没说出来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我仍然觉得若是我们同行,应该——”

    听了好半天,裴小姐忽地点了头:“好。”

    “什么?”娄渊惊愕,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夫人。

    祝余看了娄渊一眼,又笑起来道:“夫人最是明智了。”

    裴小姐笑:“阿远,帮祝先生把他的行李放到车里。”而后她放下了车帘,不多时娄渊就搬着祝余的行李走了进来。

    娄渊忍不住问:“阁……小姐,您真要带着他?”

    裴小姐看了眼还在睡觉的云云,似笑非笑道:“至少那医师来时就是为了救我,你说对吧?”娄渊没话说了,低着头整理着行李。

    里头气氛正尴尬着,外头祝余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裴夫人,认识到今日,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不知现下可否告知?”

    裴小姐撩起帘子,看向了边上的祝余:“裴祉,福祉的祉。”

    “甫吉燕喜,既多受祉。”祝余笑,“想必裴夫人的家人都希望您能永享神佑。”

    裴小姐笑笑,不做应答。

    从西北边陲往西南的路不好走,风沙连天,大漠狼烟。

    娄渊跟了这一路才明白为何临渊阁的人找不见阁主了,他们都是从小路找的,却不想阁主光明正大地走着官道。也不知裴祉从哪弄了通关文牒,一路畅行。

    他与裴祉的关系算不得恶劣,他也算是被突发善心的她养大的,虽然待遇不算好,但是在那种地方已经算是优待,幼时他一直都将裴祉当作自己的亲人,虽说他对裴祉动过杀机,到底也只是想要从她手上得一个痛快,两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倒也算表面和睦,他和祝余也没有过节,故而也是和平的。

    祝余和裴祉不熟,和娄渊也不熟,和云云也不熟,他也不是热衷于侃大山的人,便常常将自己当作隐形人,跟着马车慢悠悠的走就是了。

    故而这一路几人维持着一种若即若离又诡异的和谐的关系。

    又因为带了个小孩,所以走走停停的多,常常到了个小镇就留下来住两天,也买些路上用的东西。祝余没什么机会操持他最近喜欢上的木雕大业,只能在心里唾骂那群追着自己跑的人,搅扰了自己不知道多少的清闲的时间。

    茂林镇。

    小镇里头只有一个客栈,祝余默默吃着酸甜口的带着点腥味的鱼,一时之间觉得很难以评价什么。他和裴祉各自沉默的分坐在桌子边上,两人仿佛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硬生生被凑了一桌。

    这个小镇本该没几个人,但是这两日突然来了许多人,听口音五湖四海的都有。

    “裴夫人,你有没有感觉这几天有些怪?”客栈里祝余忍不住发出疑问,“来往的江湖人都行色匆匆,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裴祉看了眼边上脸色阴沉的大汉,然后慢慢品着这几道不好吃的菜。

    “因为周啸天死了。”娄渊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端起桌上的茶猛灌了一口,“三顾楼在查案,发现了前几日死的孟占春和他死法相同,像是同一人作案。”他看了眼细细品菜的裴祉,在一边坐下了。

    方才他出去打探消息,得知三顾楼探查的结果是这二人皆死于五年前杀了赵孤明、方恣瞰、郭逢春、洛宁的凶手之手。

    “什么人?”祝余好奇。

    “就是五年前临渊阁突然冒出来的那个人。”娄渊又瞥了眼裴祉,“所以现在大家都想抓到那位,替这几个‘大侠’报仇雪恨。”

    祝余点了点头。

    “这个还不错。”裴祉夹了筷子青椒炒肉放到云云碗里,云云面露难色。

    “这是这几道菜里最好吃的了。”裴祉无奈,“总不能一直白水泡饭。”

    云云唉声叹气。

    祝余看着云云愁眉苦脸的样子,笑眯眯地吓唬她不吃青椒就要吃药,然后接着和娄渊闲侃,问:“阿远,当初那个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只是听说很强就是了。”娄渊端起饭碗,低下头说,“我又没见过她,我如何知道?”

    “何止强啊!”边上的人插话道,那人压着声音道,“那人凭一己之力杀进苍山院,将那清风门一系灭了个干净,那苍山院的赵孤明可不是寻常人,那可是当时江湖排名前十的高手,那样的人都被那人给杀了,你说那人厉不厉害,况且,那人是一个人单挑了整个苍山院还能全身而退——”

    听罢祝余点点头:“实在厉害。”

    “我听苍山院的人说,那人还很年轻,约莫只有十几二十岁,是个女子。”

    祝余啧啧赞叹:“厉害。”

    “之后这人又杀了当时几位了不得的高手。”边上的人叹口气,“可——此番死的二位大侠,并非以武功著称,也不知那人为何杀了这二位……”他连连叹气。

    娄渊忽地发出笑声,引得周围人都朝他看过来。

    “你怎么了?”祝余用胳膊捅了下娄渊。

    裴祉扫了娄渊一眼。

    “我自幼便爱笑。”娄渊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方才觉得这菜做的好笑,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祝余沉默了片刻,勉强的赞叹道:“你这侍卫也是有趣。”

    “是啊,我也觉得。”裴祉敷衍点点头,“所以才叫他留在身边当侍卫的。”

    “我猜那人是练邪术练的走火入魔了,已经失心疯了。”另外又有人接上了话,“毕竟是临渊阁的邪魔外道,这些事也不算什么叫人诧异的。”

    “只是,这人神出鬼没,如何才能替二位大侠报仇……”

    祝余偏过头去:“这二位大侠是何许人,竟是叫这么多人来替他们报仇?”

    “小兄弟不是江湖人吧!这二位中的周啸天是当今的朔阳道的张氏的话事人,乐善好施,帮过的穷苦之人不计其数,又是忠心耿耿之辈,这么多年了,一直在追查当年他家少主张默淮和其夫人死因,另一位孟占春原是江南富商,收养了许多流浪的孩子,这些孩子里许多人最后都成了当世侠客。”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道,“你与你夫人一看便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也不怪。”

    祝余有些尴尬:“啊……您误会了,我不过是这位小姐的随行的医师罢了。”

    那大汉看了眼,虽有些不信,但还是道:“是我老冯嘴快了,冒犯了夫人和先生。”

    裴夫人笑:“无妨。”后又低头去哄着云云吃些青菜。

    祝余是不信走火入魔的说辞的,临渊阁的事情他有所耳闻,那女子看似滥杀,却是一个都没有乱杀,若都算起来,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都与当初雍州州牧楚文渊一家灭门惨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女子怕是楚家旧人,一腔悲愤为楚家无辜亡魂报仇雪恨,而这样的人又如何会变成疯魔滥杀。

    他又看向裴夫人。

    裴祉还在逗女儿尝新菜,似乎对他们谈话的内容并不感兴趣。

    他与裴祉同行后便没有再遇见那些前来追杀他的人了,他觉得很奇怪。倒也不是他成日盼着自己去死,只是觉得这样的空闲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总让他觉得后头还有大事等着他。

    “你怎么了?”裴祉注意到了祝余深沉的神色。

    祝余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说他觉得这么久没人来找他要东西感觉不寻常,感觉没人来催命了很不习惯。

    裴祉思索片刻,斟酌着问:“你想去查这个案子?”

    祝余道:“那倒不是,我不想管这个闲事,没那么大的本事。”他连连摇头,自觉自己没有想要管别人闲事把自己搭进去的欲望。

    “我在想——嘶——”祝余解释到一半,便被一个飞来的人打断了。那人像是被踹了一脚,祝余下意识揉了下自己上回被踹的地方,似乎现在还隐隐作痛。

    那人摔在门边,慌忙爬起来,他手里抓着一柄匕首,眼睛不断地扫着大堂里的人。忽地他看见了不远处的裴祉一行,当即举着手中匕首冲向祝余,娄渊 很快上前就要拦住他,岂料他忽地变了路线,奔向了裴祉。

    只是娄渊更快,长刀挡住了那人的去路。电光火石间,一杆银枪破空而来,挑起了那人,娄渊顺着长枪望去,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逆着光站在门口,英姿勃发,好不潇洒。

    “你个泼皮无赖,还想往哪边逃!”那女子声如碎玉,字字如乐,“我平素最恨仗势欺人之辈,今日落在我手,便休想再去祸害旁人了!”她腰间有一块雕刻精美的小狐狸,狐狸下头挂着一条编制粗糙的红穗子。

    有人道:“这位是长乐女侠!”

    长乐女侠很快就擒住了人,歉意地看向被娄渊和祝余围着的裴祉:“姑娘,叫你受惊了。”她隐约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却想不起从哪里见过。

    裴祉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被吓狠了:“无妨,多谢女侠。”她眼里还隐隐透着害怕的神情。长乐女侠心中感觉格外过意不去,自己抓个人结果差点把无辜百姓伤到了。

    她上前两步,从怀里摸了块令牌,放到裴祉手上,捏了捏嗓子温声道:“姑娘,以后有事,你就去琅琊山寻我。”

    裴祉轻轻握住令牌,微微点了点头。

    “现下我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以后若有机会,再来赔罪。”长乐女侠拎起人几步踏出了客栈。

    祝余评价道:“刺激。”

    裴祉看了眼令牌上刻的字,然后又坐了回去,道:“饭菜快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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