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渐显

    白,一片无言的白。冷,彻骨刺肺的冷。

    李芙蕖的眼前只有云雾缭绕的安静,她转过身,身后是看不见尽头的黑,她往下看,脚下是一条冰雪路,她又往上看,那是空空如也的寂寥。

    身处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却生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身上冷得很。远处隐隐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认真侧耳倾听。

    “方小宝,不要再徒劳了。”

    好像是李莲花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很虚弱,一点没有了老狐狸的游刃有余。李芙蕖心中仿佛一下被揪住了,紧紧得疼起来。

    她拨开眼前的云雾,使劲狂奔冲向声音的来源。

    云雾被一路破开,她脚步慢慢缓下来,眼前渐渐清晰,先是一座山,然后是一个娴雅幽静的小院子,最后是一扇被打开的窗子。

    她站定到窗子前往里看去,里头是一个木质床,看着简朴,床头被刻了许多童真可爱的小图案。

    床上是一个被厚厚棉被裹住的人,他的脖颈蜿蜒着丑陋的黑色纹理,纹理一路蔓延而上,她的目光也随之而上,见到了他的面孔。

    那是李莲花,但不是平常的李莲花。

    他的整张脸都写满了痛苦,白得像快死了一样,唯一的颜色就是嘴唇内侧被血染的那片殷红。一片手帕擦拭过他的嘴唇,但那片殷红就好像已经被埋了进去,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李芙蕖拍打着窗棂,使劲喊叫却出不了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莲花又喷出一口血,站在床旁的方多病眼睛隐约含着一泡泪,用锦帕徒劳地不断擦拭那些刺眼的红。

    李芙蕖猛地睁开眼,眼前是如梦里一般无边无际的白。她毛骨悚然地猛坐起,右手附上胸口。胸腔内的心脏犹自疯狂跳动,疼得仿似被割裂一般,连绵到濡湿冰冷的后背也一阵阵刺痛。

    “你醒了?”

    她被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自己身旁是被木头剑鞘包住的软剑,面前则是额角沁着汗的笛飞声。

    她注意到他的手里满是雪,而自己的下半身则被掩埋在了冰雪之中。很明显,她被埋在了雪里,而笛飞声正打算挖出自己。

    “嗯。”她开口应答,胸腔内又冷又疼,自己沙哑的声音传进耳中,“这是哪儿?我们离开那个山洞多久了?”

    笛飞声用力挖开她腿上的雪,答道:“我们还在苦寒峰,山顶坍塌引起了雪崩,我们被埋在了雪里不知道多久,我今早清晨醒过来被掘出来之后就发现你在旁边了。”

    李芙蕖伸手想拨开腿上的雪,只是手臂刚一动,就仿佛有一道丝线从胸腔内延出牵得她一疼。

    笛飞声看了疼得僵住的她一眼,了然地按下她的手,“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全身都被埋在了雪里毫无气息,想必是为了避免冰雪入肺而自动屏了息,你的心肺应当是因屏息太久而生了伤。”

    她点点头,索性又躺了回去,“那忘川花呢?还在你这里吧。”

    笛飞声不言,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雕花精细的木盒放到她手里。

    她忍着疼痛打开木盒,里面是那朵红白相间的忘川花,花瓣鲜嫩欲滴仿若还生在那奇怪的尸体之中。

    她这才放心地合上木盒,看着这精美的盒子,挑挑眉道:“这盒子哪儿来的?”

    笛飞声把她被埋住的那最后一点脚尖抽出来,看她全身都已经脱离了冰雪,才往后一瘫仰躺到她旁边,与她一起晒太阳,“吴明凯给的。”

    “吴明凯?”李芙蕖不无惊讶地问道:“我那时候没看到他,还以为他自己跑了。”

    她隐隐听到笛飞声笑了声,然后幸灾乐祸地说道:“他想跑但跑不动,我就把他挂洞口了。可惜他命大,不仅没摔死,还没被埋住。”

    “哈?”李芙蕖被这直白又离谱的语言惊得几乎要坐起身。

    远处传来迟钝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是吴明凯阴阳怪气的声音:“不才在下不仅没死,还侥幸救下了那位兄台,并且还不辞辛劳为二位探路去了。”

    李芙蕖仰头,颠倒的世界中倒立的吴明凯杵着笛飞声那把刀蹒跚而来。小小的身影越来越大,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也越来越清晰。

    眼中的身影越来越近,直至吴明凯正立起来,俯身看向地上的二人。李芙蕖这才扯出一个笑,“吴先生好啊,我替阿飞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别笑了,笑得跟你那个假惺惺的哥哥一样。”吴明凯不客气地出声。

    笛飞声冷冷的眼光扫过吴明凯,吴明凯缩了缩,放缓了声音道:“不过是随手一挖,恰巧挖出了阿飞兄弟罢了,小小恩情不足挂齿。”

    “不就是想偷我的刀吗?说得如此清高。”笛飞声蹭得坐起来,吓得他一退,不屑地直接拆穿了他,“路探得如何了?”

    吴明凯被呛了声,虽是恼但也没再多说,“这些雪都堆在了玄水泊里,往下再爬一段就到山底了。”

    “玄水泊?”李芙蕖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

    “就是峰中段那片遍布尸体的黑色湖泊。”吴明凯的眼神中闪过几丝狠厉,“这里面可都是毒血,幸好是这大雪替我们挡住了毒物。”

    李芙蕖看出他有些不对,但也懒得多问。梦中李莲花奄奄一息的样子总让她有些不安,就想赶紧赶回去。

    她强撑着坐起,一手拿起自己剑,另一手撑开伏到笛飞声背上,“走吧,阿飞。”

    笛飞声在山洞时便气息均匀脚步稳健,现在更是双手纵使扒雪也色泽如常,明显是内力不减武功如常的样子。即使刚刚有些力竭气急,现在呼吸也已经恢复了。

    故而李芙蕖倒也不担心他会疲累,阿飞要背着她下山自然简简单单。至于刚爬上来的吴明凯累不累,谁在乎呢?

    笛飞声从善如流地背起她,站起就要往下走。吴明凯嘴巴嗫嚅几下,还是愤愤地跟了上来。

    大雪铺路,下山的路子缓了许多,不用爬着下去,只需仔细些就能走着下去。他们顾着体力见底的吴明凯,还是放慢了脚步。

    胸口的疼痛下去之后,李芙蕖只觉丹田的酸胀感越发明显,才想起自己因中毒耗尽了内力,也想起了吴明凯以解毒方法换安全出山的事情。

    “吴先生。”她转头看向身后杵着刀慢慢挪动的吴明凯,“说好的解毒方法也该说了吧。”

    吴明凯颇有些无语地看她一眼,叹口气之后开了口:“你中毒不深,不需解毒。至于那位阿飞兄弟,他的闲事我可不敢多管,让他自去找角丽谯就是了。”

    李芙蕖轻笑一声,“你胆子倒大,既然知道了他是谁,还敢直呼起名。”

    她感觉到身下的温热躯体一僵,随后继续迈着稳健的步伐向前。

    吴明凯抬眸看了一眼笛飞声,道:“此间事了后,中原江湖正道邪道都已经没了我的位置,我会自行赶往外邦,所谓金鸳盟也就不能再奈我何了。”

    “我记得你有个妻子吧,那她呢?”

    李芙蕖边说话边回过头遥遥看去,已隐隐能看到村落了,想必马上就能到山脚了。

    “她可不止我一个丈夫。”吴明凯自嘲似的笑了一声,“鱼龙牛马帮多的是能护着她的人。”

    李芙蕖倒不为这种事而惊异,江湖上有坚贞不渝的人,自然就有朝三暮四的。

    她只是终于恍然大悟,难怪吴明凯早些年想转投鱼龙牛马帮,原来也算有些关系。

    他抬起眼直直看向李芙蕖和笛飞声,就好像是突然生出了底气,“我出发之前,盟里就已经隐隐有些关于你和你那位所谓兄长真正身份的消息了,如果不想死,你们最好主动出击。”

    李芙蕖瞪大了眼,无端的恐慌漫上心头,她不敢转头暴露自己的惊慌失措,只能死死勒住笛飞声,压着声道:“你有这么好心?”

    “我没有什么好心,我只是想看你们斗起来。”吴明凯的声音听着泛起了几丝阴冷,“交易是最稳固的情谊,不过用些我早知道的东西换金鸳盟的人去死,怎么算都是合算的。”

    正巧此时也走到了山脚,吴明凯加快脚步走到二人面前,将刀递给笛飞声后勉力站住。

    李芙蕖调整表情,力求不让他看出自己的一点恐慌,模仿着李莲花,假笑着看他。

    “我还有几句话要告诉你。”吴明凯也笑了,“金鸳盟、鱼龙牛马帮、扎谬村、南胤和单孤刀,你们只需细细查去,就会发现他们是一张密织罗布的网,只有一一击破,你们才有生机,否则他们不会放过李莲花的。”

    “你什么意思?”李芙蕖听着他没头没尾的话,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也不知道这当中到底真相是什么。”吴明凯愉悦地看她迷茫的样子,“但在金鸳盟当牛做马的这些年里,我深知一件事,死人是不需要被藏起来的,需要隐藏的,从来都只有藏头露尾的活人。”

    李芙蕖不是傻子,她一瞬间就想到了这是指谁,她凌厉瞪向吴明凯,“你是说单孤刀?你最好别骗我!”

    吴明凯瞥了一眼笛飞声才道:“角丽谯只当自己已经是盟主夫人,行事毫不遮掩,这十年一个聪明人能知道的事情可太多了。”

    李芙蕖还欲再问,但吴明凯已经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她扭着身子去看,扬声问道:“吴明凯,你说清楚!”

    吴明凯的身影越发佝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前而去。他的声音也虚弱无比,但却带着股幽幽的森寒不甘:

    “告诉李莲花先去查单孤刀!对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恨才能支撑他走得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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