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几人一路赶回家,路上听着朱仪清的讲述。

    原来方才康县令出府是去别苑看望夫人,可他一贫如洗,连对冯煜这般贵客都未曾有好茶相待,为何夫人会住于别苑。况且宋楚玉曾言康夫人身染恶疾,康大人不日日陪在身旁,反而将她送往别处,实在怪异。

    邢慕禾饮下宋楚玉一早备好的茶水,瞬间觉得神清气爽。

    “一切如计划行事。”邢慕禾笑道:“康县令已答应即日便回衙门。”

    骆子寒也嘴角带笑,赞同点头:“只要康县令在衙门,李师爷等人便不敢明目张胆地浑水摸鱼。”

    “那下一步计划可还执行?”宋楚玉忧虑道。

    按照众人商议的计划,首先由邢慕禾假装冯煜,以巡按大人的身份给康县令施压,令他不得不从,而第二步则是攻心,由康夫人入手,劝说康县令遵从内心,斩断威胁。

    听得这话,邢慕禾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康夫人有病在身,利用一个弱小女子实在不齿,可若想真正让康县令回心转意,便必须让她知晓此事,加以劝说。

    “我们已成功了一步,便不能半途而废。”终还是骆子寒率先出言。

    邢慕禾看着他蹙起的双眉,便知他内心也十分煎熬。

    “好,时不我待。”宋楚玉坚定道:“即刻便动手化装吧。”

    片刻之后,两位女子便已经大功告成。本装为下属,贴有胡须的骆子寒此刻摇身一变,化为一翩翩少年郎。一身水墨长衫,腰配环形翠玉,两边垂下发丝,含情的丹凤眼让人一看便沉溺其中。

    邢慕禾取下折扇递给骆子寒,更是增添了几分书生气。

    一旁的朱仪清则委委屈屈,满脸得不高兴:“为何不是我扮少年郎,我这长相随便谁看便知我是书生,怎让我装作小娘子?”

    众人听着他的话语,不约而同地偷笑起来,朱仪清年岁小些,扮作女子倒也未显怪异,他穿着粉蓝衣裙,涂上胭脂,戴上耳环,乍一看还真是一位娇俏女子。

    宋楚玉则早已看出邢慕禾与骆子寒间的暧昧关系,适时出言替朱仪清喊冤,打趣道:“穆仵作这次怎不亲自登场,虽是装为女子,可有面纱遮脸,也不会露出容貌。”

    “宋姐姐……”邢慕禾嗔怪地喊了一声,知晓她女子身份的宋楚玉眉眼带笑,而骆子寒则是一脸遗憾,他还蛮期待看到邢慕禾的女子装扮。

    邢慕禾忽然看到骆子寒腰间玉佩,心生一计,她将玉佩用力一摔,将一半玉佩重新戴回他腰间,骆子寒盯着她,无奈又宠溺地嘴角一弯。

    朱仪清看到顿时震惊得合不上嘴,珍宝斋的翡翠玉环说摔就摔,这魄力、这银子,如今这世道连个仵作竟也比他还有钱了吗。

    宋楚玉看着邢慕禾的动作,心下一明。她接过另一半玉佩,系在朱仪清腰间,本吵吵嚷嚷的朱仪清此刻如同小猫儿一般,乖乖的一动不动。

    邢慕禾偷偷笑着,突然想到什么慌乱地回房将大木盒取出,在桌上摆好盒内各种珍贵丹药。

    她仔细地辨认着瓶上的名称,最终选中一瓶递给骆子寒,“此瓶丹药你带在身上,万一康夫人有异便喂她吃下一粒,多数病症均可暂缓。”

    骆子寒接过小心地收到怀中,望着她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宋楚玉看到瓶上贴着的药名,双眸忽得发亮,看到邢慕禾拿出的那瓶丹药,本想上前一步但最终还是毫无动作,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似在自嘲。

    朱仪清盯着宋楚玉的动作,心中五味杂陈,他知晓宋楚玉的过去,自是清楚她对丹药的复杂感情,只是没想到历经多年她还是下意识地喜欢丹药,心中替她担忧。

    康夫人所在的别苑位于城东郊外,屋外草木郁郁葱葱,人烟稀少,倒是个养病的好去处。今日微风习习,也算天公作美,万事俱备。

    骆子寒手拿一只沙燕模样的纸鸢,两燕卧在一起带有明显的“比翼双飞”的兆头。这纸鸢是宋楚玉连夜新制,宋楚玉心灵手巧,扎得纸鸢也格外引人注意。骆子寒与朱仪清对视一眼便在别苑附近草地上放起了纸鸢,而朱仪清则戴着薄薄面纱乖巧地坐在一旁,两人阵阵欢笑声渐渐传入别苑。

    康夫人文氏躺在卧榻上,方饮尽一碗苦药,房中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命下人退下后,她终是拖着沉重的身子缓缓移步到院中。

    自生病以来,她很久未见如此好的日光。每日饮不尽的乌黑汤药,加之夫君终日愁眉苦脸的模样令她身心俱疲,忽然天上飞着的一只纸鸢吸引到她的注意。

    “软红无数欲成泥,庭草催春绿渐齐。窗外忽传鹦鹉语,风筝吹落画檐西。”

    康夫人望着天上的纸鸢喃喃道,忽然纸鸢断线随风飘落,她直直地盯着。片刻纸鸢似乎与她心有灵犀般,竟飘落到这院子里。

    她环顾四周,本欲唤丫鬟捡走,却忽然被那纸鸢吸引。

    “真是精致。”康夫人满眼喜爱地抚摸着,却看纸鸢上有几行簪花小楷,柔美清丽,内容为《长恨歌》:“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她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光,嘴角弯弯,面上也带了几分羞涩,原苍白无力的双颊终是添了几分红晕。

    突然传来几下叩门之声,寻常只有康县令才来此处,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她有些心慌,康夫人正欲唤下人开门时,骆子寒的声音便响起。

    “有人吗?我是来捡纸鸢的。”

    康夫人望着手中纸鸢上的诗句,思索了一番终是独自前去。

    见门外貌似是位年轻书生,她微微一笑算打了招呼。

    “夫人好,在下与心上人在此共放纸鸢,怎料这线却突然断了,因此才落到贵府,还请夫人归还。”

    康夫人端详着眼前的骆子寒,又望了望远处的朱仪清,还是问道:“不知公子纸鸢有何特点?我也好确认手中这只便是你们寻的。”

    骆子寒回忆一番道:“纸鸢上有清妹亲笔所写《长恨歌》二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夫人可确认一番。”

    康夫人心中思索,看来这纸鸢确是眼前此人所有,便将门打开,将纸鸢递了过去。

    “多谢夫人。”

    远远站着的朱仪清也微微施礼,康夫人却注意到他脸上的面纱,疑惑道:“那位姑娘为何用面纱遮脸,不热吗?”

    “唉……”骆子寒长叹一声,挤出一丝笑容,似有苦衷般说道:“这几月僕县不太安生,频频有女子被杀,女子本应躲在闺房。可清妹……她身子骨不好,大夫说没多少日子了,今日阳光甚好,我便陪她一起放放纸鸢,也算是让她舒缓舒缓心情,或许出来转转,对她病情也有益处。”

    康夫人心疼地望着远处的朱仪清,“她还那么年轻真是可惜了。”说完忽然想起方才骆子寒说的话:“僕县有女子被杀?”

    “是啊,三个月来有三位女子被杀,如今僕县的女子整日提心吊胆,不敢出门。”

    “别怕。”康夫人安慰道:“康大人定会破获此案,抓到凶手。”

    怎料骆子寒却忽然变了脸色,满眼鄙夷:“靠人不如靠己,她们还是自求多福,求菩萨保佑都甚过这位好县令。”

    康夫人听得这话震惊极了,忙拉过准备离去的骆子寒,“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今整个僕县都知,咱们的好县令,康韫康大人终日称病在家,已经很久未曾在衙门露面,靠他破案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骆子寒说完拿着纸鸢,拉起一旁的朱仪清告辞后便匆匆离去。

    康夫人则一脸不相信的倚在门框之上,回想着骆子寒的话,久久不能忘怀。

    戌时,房内一片阴暗。丫鬟贴心地点燃屋内的油灯,夫人自从午时喝了药就变得奇奇怪怪的,问她发生何事也不说,只是呆呆地望着书桌上的一支毛笔。

    “老爷。”

    丫鬟看到康县令的身影,将手中热了多次的汤药递了过去,“夫人不知怎么了,自从午后捡了只纸鸢后,这几个时辰也不饮药,也不说话,就盯着您的那支毛笔愣神。”

    康县令点头,命丫鬟先退下。端着汤药缓缓走到自家夫人身旁。

    康夫人也不看他,只是淡淡出声:“你还记得这支笔吗?”

    康县令叹了口气,他怎会不记得这是他最尊敬的老师,他的岳父大人文夫子在离世之前所赠。他也知晓,纸是包不住火的,自己的妻子还是得知了此事。

    “我爹他一辈子最骄傲的事情,不是看到女儿出嫁。而是他的女婿,他最器重的学生成为了他这一辈子最想成为的人。”

    康夫人说着说着,声音也添了几分哭腔,“可是,这所谓的父母官却为了一己私欲,德不配位,根本对不起他头上的乌纱。”许是过于激动,康夫人咳了好几声。

    康县令忙心疼地准备靠近,却被康夫人制止。她双眼流泪,满脸悲切,一步步坚定地向对面之人走近,一字一顿道:“我了解你的秉性,你是为了我,所以我不会怪你。”

    最近突然搬到别苑,不准随意离开的叮嘱已经让她产生怀疑,尤其这每日不断的汤药,康府有多少银子,她心知肚明,康县令定是为了自己与别人作了交易。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真的愿意吗?我愿意看到你为了我被僕县百姓失望指责的样子吗?”康夫人此时满眼堆着泪水,可仍倔强地不肯流下。

    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握着康县令的手,劝道:“那只纸鸢怎会那么巧正好掉到我的院子,又为何会这么巧将你最近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阿韫啊,人家是借我的口来劝你,若你再一意孤行,不仅对不起这么多年来你尽心守护的僕县,对不起特意点醒你的几位好心人,也对不起我和爹对你的期望,更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此时康县令微红的眼眶终是流下悔恨的泪水,他将康夫人用力抱在怀里:“我舍不得你,我不想失去你。”

    “傻瓜,生死本就是人的命数,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我只想在我剩下的日子里与你一起,而僕县是我们共同的家,也如同我们的孩子一般,我希望你能守护好它。”

    康夫人的话语终是说动了他,康县令举起桌上的毛笔坚定道:“岳父大人在上,吾妻为证,我康韫定会做好这僕县父母官,此生无愧于心。”

    康夫人心疼地摸着对面男人凹陷的脸颊,笑道:“下不为例。”

    二人紧紧抱在一起,油灯的微光照在他们的背影之上,而一旁那碗精致的汤药再一次失了热气,变得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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