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这天,邢慕禾等人一早便来到衙门等候康县令,她拿着解剖单来回踱步,不停地在门口张望。

    许久未露面的李师爷今日居然破天荒的出现,看到邢慕禾这番神情,他冷哼一声:“穆大仵作,这是在等我吗?”

    邢慕禾看到他只觉晦气,寻他的时候寻不到,如今跑来阴阳怪气,她面色如常,平静道:“李师爷今日倒是不忙。”

    “解剖单啊。”李师爷抽出她手中文书,假装慨叹道:“可惜我只是个小小师爷,没那个资格。不然我李怀也定会助你穆仵作一臂之力,毕竟我也是衙门的人,抓获凶手,还百姓安宁也是我的职责不是?”

    “穆禾哪敢劳烦李师爷,您每日不知道胡乱在忙些什么,居然还当自己是衙门的人吗?”

    她平生最痛恨的便是李怀这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反正也不屑与他来往,索性直接翻了脸。

    邢慕禾满不在意的样子惹恼了李师爷,他怒视着对方,一双眼似乎想把邢慕禾剥骨抽筋,片刻冷静下来,冷笑道:“你有种,因为验尸的事情几次三番坏我的好事,既然你不给我面子,我也无须让你好过……”

    “让谁好过啊……”

    她正欲开口反驳,便听身后一沉稳男声远远传来。来人正是康县令,今日他虽仍显瘦弱,但一身官服在身已然与昨日大不相同,一双眼眸也坚定锐利,不再软弱慌乱。骆子寒跟在他身后,朝邢慕禾使了个眼色。

    康县令信步走来,一把夺过李师爷手中尸单,“本官不在这衙门多日,这诸多事务都劳烦李师爷你一人处理,如此繁忙,真是辛苦你了。”

    李师爷眼神诧异,似乎震惊于康县令突然的到来,但看他一身官服,再加上邢慕禾与骆子寒的神情,他也心知肚明,定是他们二人搞的鬼。

    “康大人面色红润,看来已然大好了……”

    康县令不给李师爷继续说话的机会,接过骆子寒递来的卷宗放到他面前质问道:“这件女子连环被杀案,疑点重重,本官不在衙门期间所有事务都暂时交与师爷,你为何不准穆禾剖尸检验尸体,寻找线索。”

    李师爷见状也不再假装,他望着康县令露出诡异的笑容,接着用仅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威胁道:“康县令这是不管康夫人的死活了?”

    听得这话康县令脸色骤变,李师爷竟然知晓此事,怪不得他只是被要求不准回衙门,原来衙门里早早便安插有他们自己的人。

    可若是昨日的他听到这句话或许还会斟酌一番,然后任由摆布,但今日他已经无所畏惧。

    康县令轻笑一声,“我与夫人已无畏生死,此生只怕有愧于心,既然你是那位的小小兵卒,便托你给他带句话。”

    “我,康韫,从前受他摆布实属身不由己,如今我已彻底想清楚,从此不再受他蛊惑,无论是我的官身,还是内子的汤药,都与他无关。我乃濮县父母官,若他欺辱我濮县百姓,纵使拼了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康县令神情坚定,对着李师爷一字一顿道。

    李师爷满脸怒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瞪着康县令气急败坏道:“好啊,你敢得罪那位,准备好棺材给你夫人收尸吧。”

    许是动作幅度过于大,他本就奇怪的脸骨竟变得狰狞起来,邢慕禾更觉此人怪异。

    待到李师爷离去,康县令取出怀中印章郑重地盖在验尸单上,然后递给邢慕禾,“此案事关重大,验明死者刻不容缓,望穆仵作你悉心检验,也好还我一份心安。”

    “穆禾定不容使命。”邢慕禾说完略施一礼,看了眼骆子寒便前往尸房。

    康县令欣慰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转身整了整官服,望着衙门内“明镜高悬”的匾额,露出一丝苦笑,片刻眼神中又充满坚定。

    “这次多亏你们几个了。”

    骆子寒听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不知该如何回应,以为是在单纯夸赞几人追查线索的不舍,便只客套地答了两句。

    怎料康县令却忽而转身做低姿态向他施了一礼,骆子寒忙上前扶起,一脸不解。

    “若非你们,恐怕我此后便只能含恨一生了。”

    骆子寒看着康县令满脸诚恳的样子,忽然察觉到他们此前的装扮与计谋皆被康县令识破,他瞬间有些尴尬,不知该辩解些什么,但欺瞒朝廷命官罪名也不小,他不禁心虚起来。

    康县令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为衙门中人,易容变装之术还是学艺不精。”

    不等骆子寒回话,康县令继续道:“此事便为我们间的秘密吧。”

    骆子寒听后赞同一笑,康县令此举保护了假装官员的邢慕禾,倒是让他心中一暖。

    “去吧。陪穆仵作一同替冤死的百姓说出真相,他在等着你呢。”

    骆子寒双手抱拳,施礼告辞,而堂内的康县令再次望向匾额,深深叹息。

    无论如何,他也总觉得自己对不起濮县百姓,无脸面对枉死女子,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身上官服,默默地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以往仵作简单验尸无须捕快在旁,而涉及解剖一事,因事关重大须得捕快陪同,仵作检验后大声喊出在尸体上所发现的伤痕线索,由捕快亲手记录于尸单之上。此案已有三具尸体,故更要费些精力,二人也早早做好准备。

    邢慕禾将架子上备好的衣衫递给骆子寒,二人往身上套上一件又一件,头戴方帽,然后带好厚厚的白布遮挡口鼻,最后戴好手套。骆子寒拿着尸单,似乎对如此严密的准备有些不解。

    “这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邢慕禾看出骆子寒眼神中的疑惑,一边认真为他整理着衣衫,一边耐心地解释道,“尸体内含有很多害物,若我们不小心感染尸毒,更是大祸临头。因此每次解剖前都要小心穿戴,以免验尸过程中吸入毒气,本是替别人伸冤倒成了自己含冤,那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骆子寒点点头,“原来仵作这么难,随时也有性命之危。”

    “捕快也是,所以你抓人的时候要小心行事,别让自己陷入危险。”

    邢慕禾说完将一小盒姜片递给他,然后朝他一笑进入殓房,而一旁的骆子寒,则将姜片一含,嘴角一勾,快走两步跟在邢慕禾身后。

    殓房早早便已经点燃了阻隔尸臭之物,骆子寒含着姜片渐渐地倒闻着没那么严重,邢慕禾则一脸平静,司空见惯般先点燃两支香烛,递给骆子寒。

    二人鞠了躬,便各自其职。骆子寒端坐于尸体一侧,既能看到验尸过程,也能及时进行记录。因先前已经初步检验,故而邢慕禾便直接拿起一旁摆放整齐的工具进行解剖。

    第一具尸体是最先发现的,因贾仵作保存尸体不当此时已经有些腐烂。邢慕禾一边检验,一边道:“死者庄容,全身有轻微损伤二十七处,颈部虽有被人按压过的痕迹,但并不致命。胃里仍见肉糜,也并未有血点。”

    骆子寒记录着,补充道:“她的家人称女儿自小健康,未患过任何重大疾病。”

    “我也暂时并未发现她病死的痕迹。”邢慕禾谨慎地检验,喃喃道:“未见任何可疑点,也未见任何致命伤。”

    不对劲,这怎么可能。难道说她是死于中毒?那毒又是从何而下呢?

    邢慕禾思索着,忽然想到一个念头。她将死者下衣缓缓褪下,仔细检验起来。一旁的骆子寒见状急忙转身不敢再看,死者为大,他身为捕快还是有所顾忌。

    “果然......”邢慕禾用竹镊夹起一小块棉花,将其解开发现内里沾有一些黑色异物,她长舒一口气,这下终是找到线索,然后对着骆子寒道:“死者死前曾被侵犯,门内有异物,怀疑死因为中毒。”

    “这是何物?”骆子寒仔细瞧着发现的奇怪东西疑惑道,“你怎知这是毒药。”

    邢慕禾将第一具尸体妥善处理好,又到第二具尸体前,“仵作验尸有一套内用流程,人的死因无外乎那几种,我将其余死因一一排除后,便只剩下‘中毒’一条死因,且又发现这异物,因此这才合理猜测。”

    “我身为仵作,无凭无据怎敢妄言。至于死者身上其他伤痕,还是要拜托骆大捕快耐心查清。”邢慕禾知晓仵作本职还是检验尸体,查案之事则由捕快负责,但她还是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提供帮助,除此之外,她也想同骆子寒一起替死者伸冤,因此良久最后还是补上一句:“除却仵作身份,穆禾也愿随骆捕快一同将死者身上所有疑惑一一解开。”

    说完再次全身心投入到第二具尸体的检验中,这名死者是在一月前被害的,虽上具尸体已经查出死因可能是门内棉花包裹着的异物,但邢慕禾还是按照步骤一一小心检验。

    “死者吴若若,全身十一处损伤,其中脸颊有一明显伤,怀疑死前被人用力掌掴所致。胃里有肉糜,未见血点,死者食指指甲断裂。”说完邢慕禾轻轻褪下死者下衣,果然又见棉花异物,“这名死者也遭到侵犯,门内亦有异物,怀疑死因为中毒。”

    邢慕禾与骆子寒对视一眼,两名死者均死前遭遇侵犯,门内有异物,难道第三名死者也......

    她不再细想,处理好尸体后又来到第三具尸体前,她长呼一口气继续检验道:“死者袁佳茗,全身有大小伤痕十四处,都是挤压伤,未见明显出血伤口,也没有致命伤。尸体脸颊、脖颈处有红色淤痕,是被人大力按压所致,在她的胃里未见食糜,也无出现任何血点。”

    说完她缓缓走向死者下身,“死者遭到侵犯,门内有异物,死因疑是中毒。”

    许是觉得太过残忍,邢慕禾将发现的异物小心置于一旁,接着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将解剖后的尸体缝合。一个时辰后,邢慕禾停下手中动作,望着面前缝合得毫无痕迹的几具尸体欣慰一笑,拿出干净衣衫给死者换上,将白布认真地覆盖全身,然后脱下脏污的衣衫手套,整理验尸的工具,用醋扑灭了燃烧着的火盆,这才同骆子寒一起出了殓房。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