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游

    柳朝光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荆溪站在窗前,俯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有抱着稚子的妇人,有背着老父的青年,还有一众牵着手唱着歌谣的孩童。

    曾经,司阴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这是荆溪从未来过的人间,也是有着司阴最深执念的人间。

    他对人间的认知,只停留在从前司阴给他讲述的故事里。

    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热闹的街道,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鲜活于眼前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说话声此起彼伏。

    司阴看着他的侧脸,有些恍惚。

    她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荆溪没有察觉,他只觉得一双眼睛看顾不来。

    他东看西看,忍不住赞叹道:“怪不得你总偷偷下界来。这人间可比天界那些老迂腐有趣多了。”

    司阴闻言一怔,旋即又笑道:“今日趁着陛下的旨意,我就带你四处转转吧。”

    荆溪听此,心头顿时上了一股无名火。

    什么意思?没有陛下的旨意,还要和他决裂下去?

    他阴阳怪气道:“托陛下的福。能劳驾司阴神尊陪着闲逛呐。”

    司阴:“…”

    他们二人出了客栈,就在街上四处闲逛。

    荆溪走到哪,司阴就跟到哪,活像一个大型挂件。

    不一会儿,荆溪便被一排瓷娃娃吸引了目光,再也挪不动步伐。

    这摊主是一对老夫妇,看上去慈眉善目,敦厚本分。

    他们面前的摊位上,满满当当地摆了五六排瓷娃娃。这些瓷娃娃有大有小,表情各异,而且,个个都是圆头圆脑,红衣黑发。

    他的目光在这几排瓷娃娃中来回扫视,最终挑了一个胖大可爱的瓷娃娃拿在手中。

    端看这样貌神情,荆溪觉得与司阴十分相像。

    就是胖了些。他在心里默念。

    这满摊都是些红衣胖娃,荆溪看得心生好奇。

    他问道:“老夫妇。这怎么都是些红衣胖娃娃?”

    老夫妇笑容满面地答道:“胖娃娃好。胖娃娃壮实。您看这红褂多喜庆啊。这都是好福气。”

    荆溪听了这话,再看向手中的胖娃娃,更是爱不释手。

    他从前总觉得司阴过于消瘦,看起来随时都要离去。她还总是愁眉不展,困在过往中难以自拔。

    如今,有这与她神情一样的胖娃娃,只要他虔诚许愿,带着神的愿力,司阴或许也能转变一些,同这胖娃娃一样健康喜乐。

    想着想着,他又止不住联想到司阴圆头圆脑,嘴巴鼓鼓的样子。

    荆溪噗嗤一声地笑出来,吓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荆溪惊觉自己有些幼稚,便轻咳两声来掩饰尴尬。

    他正色道:“付钱吧。”

    老夫妇面面相觑。

    司阴一头雾水,但也猜到他又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她冲老夫妇撇撇嘴,示意他们不要计较。

    她从腰间掏出几枚铜板,放到老妇人手心,也一本正经道:“他是个傻的。您老别见怪。”

    荆溪听见了,追着要打。司阴嬉笑着躲开。

    老夫妇慈眉善目地看着。

    他们在人间又逗留了几日。

    说是替天帝查看人间的情况,实际上不过是打着天帝的名号,在人间四处游玩。

    这几日在司阴的陪伴下,荆溪甚是开怀。他甚至觉得,他们二人,已经比百年前还要要好。

    这日夜晚。正逢人间灯节。

    灯谜摊前站着一对璧人。

    女子身着淡青色连衣裙,长发虚挽,头上插着一只狐狸式样步摇。她面色不耐,不时地催促着身旁的男子。

    这男子一身玄衣金边的衣袍,头上束着高高的发髻。看身形,精瘦有力。

    他斗志昂扬地和猜灯谜的商贩争论着,愈争论愈兴奋。

    最终,商贩败下阵来,从后头悬挂着一墙的礼品中,取下那副狐狸样式的面具,交到这玄衣男子手中。

    这玄衣男子不依不饶,仍与那商贩争论,又从商贩手里挣得了一副红面獠牙的面具。

    荆溪拿到面具高兴不已。他将狐狸式样的面具带在司阴的脸上。

    司阴不大情愿,不肯配合。

    荆溪不管,执拗地将面具往她头上套。众目睽睽之下,司阴拗不过他,最终不情不愿地带上了。

    荆溪满意地看着。

    临走之前,荆溪悄悄在小摊上留下一吊铜板。

    司阴瞧见了他的动作,笑他奇奇怪怪。

    在摊前争得面红耳赤,却又偷偷留下一吊铜板。

    荆溪没有理会。

    没走几步,荆溪又看见河上的花船。

    他兴高采烈地拉着司阴,非要去坐一坐。好像从未坐过船似的。

    灯火通明的船上,有不少衣着亮丽,美艳动人的花娘向他们招手。

    荆溪不觉有他,只觉得人间处处生机,处处烟火。

    司阴身心俱疲,只想赶紧回到天界,回到亡灵殿美美地睡上一觉。

    但荆溪十分兴奋,拉着她便到了河边。

    河边停着不少小船。

    夜色朦胧,这河边更是漆黑一片。

    司阴身材娇小,这下更是叫荆溪遮得严严实实。

    船夫以为只有荆溪一人。他猥琐地笑着,问荆溪是不是要到花船上去,会会那花娘。

    荆溪傻不愣登,点头称是。

    司阴出声怒骂道:“老匹夫,找条乌篷船来。”

    船夫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娇俏的女人,躲在荆溪身后。

    借着夜色掩映,船夫撇撇嘴。

    他在心里怒骂他们二人是狗男女,腌臜鬼。一番臆想后,船夫还是老老实实给他们找了条乌篷小船。

    待到他们上船时,船夫解了缰绳,正欲划动,却叫司阴一脚给他踹下船。

    船夫正待要骂。

    司阴丢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装满了石头。

    船夫并不知晓,他摸到光滑的绸布,只以为是打赏的银钱,便点头哈腰地向司阴恭敬地道谢。

    司阴瞧他那副嘴脸,当下转过身去。

    荆溪不知道司阴为什么忽然生起气来。

    他悄声询问她,却得了司阴一记白眼。

    乌篷船慢慢悠悠地飘荡在河上,竟然慢慢地追上了那花船。

    船上的花娘们瞧见了荆溪,花枝招展地向他招呼:“公子,何不来小酌一杯?”

    莺莺燕燕,娇声入耳。

    司阴更是怒火中烧。

    这厢荆溪还不察觉,只以为这些花娘与其他人一样善意。

    他笑着回应:“今日不了。改日吧。”

    花娘得了回应,更加卖力。

    更有甚者,其中一位竟将她的外衫抛将过来,恰巧落到司阴脸上。

    一股子脂粉浓香味窜到她的鼻子里。司阴的怒意就在此刻达到顶峰。

    荆溪不明白那女子为什么发癫。但他也嗅到了那股子脂粉香气。

    他剑眉冷蹙,沉着脸将那件外衫从司阴脸上拿走,对着那花娘质问道:“你做什么?”

    那花娘嬉笑道:“公子,这便是咱们的定情之物呀。”

    一众花娘吵嚷着起哄。

    荆溪瞬间黑沉着脸,抿着唇,不发一言。

    他想着自己作为一方神尊,不能和这凡间的普通人计较。

    他一忍再忍,余光中瞥见司阴冷着脸,一下子怒发冲冠。他当下就把外衫丢到河中,怒骂道:

    “跟你娘的老河鬼定情去吧!”

    司阴本来还在气头上,骤然闻他此言,再也绷不住,笑出声来。

    那花娘显然没料到荆溪会这样做,白闹了一通没脸,躲进船里去。

    其余花娘怔愣一瞬,哄堂大笑。

    荆溪不依不饶,使了神力,紧紧追在花船后面,扬声叫骂。

    河两岸的人听到吵嚷声,纷纷围到河边来看。一时间,两边竟围满了看戏的人。

    司阴见驻足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连忙躲进舱里。见荆溪还站在船头,她连忙伸手去拉。

    荆溪口若悬河,纹丝不动。

    于是,在灯火通明的河道上:一个面容俊俏,身材高挑的玄衣男子站在矮小的乌篷船头,追着花船连连叫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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