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有点晚。周内很少有人在这个点吃早饭，李拾月和杨柠檬连队都没排就吃上了，李拾月还买了两个油糕。

    “靳梳杭没有对不起我。”杨柠檬结果李拾月递过来的勺子，说道。

    “嗯。”李拾月点头。

    “我就是突然发现，他们家特别有钱。”

    李拾月一口汤汁呛着了，“啊？你觉得你配不上他。”不对吧，靳梳杭要真是个霸道总裁，按照杨柠檬的个性，肯定打电话回来洋洋得意一番。李拾月沉思片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婆媳矛盾？他妈妈不喜欢你？觉得你配不上他？”

    “去你的。”杨柠檬好笑道，“那我不得趁火打劫，给我五百万，离开你儿子。”

    “哦，不是啊。”李拾月咬了一口油糕，有些发腻，放在一边，“那是为什么啊？”

    “嗯……”她收起笑容，把碗里的豆腐脑戳得稀碎，“他说要搞自媒体，其实是之前很多工作给搞砸了，他之前搞了个什么乐队，没搞成，没收入，散了。他家里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工作，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公司给他开了。然后又去当老师，他家里投钱租房、装修，还买了很多凳子椅子，废了大力气招人，开了个小音乐班，他做了还没半年，嫌收入低、小孩烦，后来就不去了。再然后吧，他觉得人家摄影特别赚钱，就去学，但是水平不到家，赚不到钱，就又换了。他说他要做自媒体，是到这边小住以后发现这玩意儿特别赚钱，临时起意的，其实就是当网红呗。刚开始还是一样赚不到钱，然后他想放弃了，我当时不知道这些事，就觉得人在逆境下想放弃很正常，我就劝他，然后帮着张罗那些事儿，一有打赏或者广告合作什么的，我都很高兴地去跟他说。”

    李拾月点头，“可是我听说最近生意不错。”

    “是，是不错，他也挺够哥们的，知道你出事了，然后你又是我闺蜜，就说哪怕生意不要了，也得帮你，我当时还特别感动来着。幸好你没事，然后我们也因为这件事蹭了点热度，这不越来越好了嘛。但是就上个月，他突然跟我说他觉得来钱还是慢，就想换个事儿干，然后我不就不乐意了嘛。我说咱们现在好不容易勉强算是经济独立了，以后肯定也会越来越好，你现在突然说是要换个事干，起步难，又得叫你家里人养着，而且我的存款也不多了，我也快养不起我自己了。咱们就继续干呗，实在不行咱们找个什么编剧啊啥的合作，给咱们写剧本，看能不能再在现在的风格上提个档次。你猜他给我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人就活一百年，要把很多事情都体验一遍，不然多无趣。”她把碗里最后一点豆腐脑扒拉完，“也不能说人家错吧，但是我就是一般家庭，没钱给我去体验生活。我也没反驳他，我就说如果不干了的话，我就走了。”她收起笑容，沉声道，“其实他还是考虑了一段时间的，考虑了一个多星期吧，在他考虑的一个多星期里，我敢肯定，他已经铁了心不干了，所以他的考虑应该是为了我吧。”她叹了口气，“他还给了我一笔分手费，就说来北京这么长时间，最后却没给我一个结果，挺对不起我的，让我在这陪他浪费了这么长时间。我也不客气，我就收了。大概……五万块钱。”

    桌子上两个咬了一半的油糕已经冰凉了，李拾月拿起来，又咬了一口，硬邦邦的，她说：“挺好的，挺好的，无论如何，他人挺好的。所以你们一分手你就回来了？”

    “我在北京待了有……四个月吧，差不多，我当时是七月多过去的嘛。”她思索道。

    李拾月纠正道：“六月多过去的，那会儿丁香花还没败完，现在十一月初，快五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她和黄鹤云结婚已经一个月了。

    “那我和他谈了快三个月了，我是九月底和他分的手。”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因为……”她低着头，像是在找理由。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李拾月，“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说呢！你和黄鹤云准不准备要孩子？”

    “要孩子？”李拾月心下一惊，她已经把这事给忘了，她和黄鹤云连洞房都没有过。不知道黄鹤云为什么不提，总之她是真的忘了，一点都没想起来。

    她抵触吗？

    她仰头望天，思索良久，好像、大概、应该……不抵触吧。而且家里避孕的东西全都没有，看上去，黄鹤云大概率也忘了。她抿了抿嘴，答道：“应该大概可能不要吧，感觉我们都是那种无欲无求的人。”

    “此话怎讲？”

    “我俩都没那啥过。”

    “啊？你俩这是准备追求心灵沟通和理性的精神上的纯洁爱情？”杨柠檬挠挠头，“你是不想吗？还是对他不放心？”

    “不是。”她实话实说道，“我忘了。”

    “啊？那他呢？”

    “他应该也忘了吧。我俩结婚之前就在一块儿住了一段时间了，睡的是一张床，吃的是同一盘菜，但是这个问题，从来没人想过，也没人提过。至于生孩子那就、那就、那就太遥远了。”关于孩子的问题，李拾月是真的没想过，很早以前想过，她一直觉得，如果她要要一个孩子，她就要做好准备接受这个孩子的一切，这个孩子可能很平庸，也不能说学校里成绩垫底的一定不是自家孩子，更不敢说她培养的孩子至少都是社会中层，那谁知道呢。

    也有可能，她和黄鹤云会吵架、离婚，无论这件事发生的几率是多少，她都一定要做好一个人带孩子、一个人赚钱的准备。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败，让孩子在自己手底下苦苦煎熬18年，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失控让孩子的一生都活在梦里。

    杨柠檬看她原本向上的嘴角慢慢收回，向下撇，拍了拍她的肩，把她的魂儿叫回来，“没事，不想要就不要呗。你才24，人家四十岁还生着呢，你着什么急。再说了，夫妻俩无欲无求多好了，什么都不操心，没孩子，也没负担，那活得多舒坦啊。”

    “嗯。”

    “行了，陪我去买身衣服。我走的时候连过冬的衣服都没带够。还被某些贱人……”她一愣，转移话题道，“算算算不说了不说了，走，买衣服。”

    街上还怪冷的，两个人实在是冷得不行了，买了两杯热奶茶暖手。

    杨柠檬紧紧握着有些发烫的奶茶，感受着久违的温暖，“诶，你说，人的想法真是会变的。大学的时候思政老师说，有资源本身也是一种优势，说家里要是有什么关系啊，就用。我那会儿还觉得我们思政老师说得对，那人家家里就是有钱有资源也是人家的本事，我那会儿还因为这句话对我们思政老师有好感，感觉人家活得还挺通透的。但是现在吧，我又觉得，这话简直就是放屁，你说那些美术联考换卷子的，抢了别人的升学资格，也一直都没人管，你说要所有的有钱人都这样，穷人不都没活路了。总之就是穷人你就活该呗，你就该世世代代穷着，你穷，你有本事也变成别人的本事。”

    李拾月转头看她，转过去、转回来，转过去、转回来，又转过去、再转回来。

    “你干嘛？”杨柠檬好笑道，“你老看我干嘛。”

    “你是不是有事儿啊？”李拾月盯着杨柠檬，她才不信杨柠檬真的是在毕业这两年间改变的想法，她敢保证，至少在去北京以前，杨柠檬和她大学思政老师还是一头儿的。

    “没有没有，我就是前几天突然刷到那个视频，然后就说、说今年联考改革，然后明年缩招，今年大家能走的都走了，一下子多了好大一批换卷子的，然后……就、就打抱不平一下嘛。”杨柠檬心虚得声音都小了。她很矛盾，她想跟李拾月说，又不想跟她说。

    “你肯定有事！”李拾月肯定道：“你说的这事儿不都四年前了吗？”

    “啊？四年前了吗？”

    “对啊，咱们下一届缩招，下下一届改革，然后那两年换卷子特别猖狂。”她突然想到什么，“那黄鹤云幸好是20年走了，他要是23年跟咱们一届，就不知道是不是状元了。”

    “谁敢跟状元换卷子啊，谁给自己换个95啊！95啊！在咱们省就相当于满分了！一个只有可能并列，没有可能超越的成绩。你作弊会给自己弄个满分吗？换卷子的傻逼还是你傻逼啊。”杨柠檬无语地白了她一眼，“而且一般换卷子都是找那种没钱没权没势但是成绩不错的人，事后就算伸冤都找不到地方，黄鹤云那个家庭情况……”她冷笑一声，“谁敢动他啊我的天，这班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是吧，急着下岗呢。”

    李拾月拍了她一巴掌，“跑题了，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是……遇到□□了？还是被什么有钱有权有势的人打压了？不过北京确实有钱人多昂。”她大胆猜想了半天，再回头时，杨柠檬已经不见了，“诶，你去哪？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