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拾月：你把我家地址告诉高翔睿了吗？
杨柠檬：没有啊，怎么了？他去找你了？
李拾月：我昨天在家门口遇到他了，那可能是他通过别的方式找到的吧。
黄鹤云走进来的时候，李拾月还在那里看手机，他悄悄靠近，从她手中拿走了手机，他道：“睡醒再玩吧。快睡了。”
“我晚上出去的时候，碰到高翔睿了。”李拾月坦诚道，“他送了我一些水果，你要不要尝尝？”
她看到他疑惑的眼睛，心突然空了一拍，“我是不是……”
“可能是没拿回来，你记得你放哪了吗？我去找找。”黄鹤云恢复了笑颜，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我放在……”她犹豫要不要说出口，如果在哪里都找不到那些水果呢，如果在哪里都找不到那捧花呢，“如果不是在我家楼下，就是在广场那家茶话弄里。”
“好，好，好。”他扶着她躺下，“你快睡，我看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就出去找找。”
他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他不敢靠近，也不敢随便说话，他连坐在床上也不敢，他害怕起身的动静，会吵到他。他坐在那里，足足坐了两个小时，看她似乎真的睡着了，这才提着鞋出去，待门关上了，他才敢穿上鞋子。
等他到茶话弄的时候，上晚班的员工已经准备下班了，他走进去，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水果，便问道：“请问，昨天晚上凌晨的时候有没有一男一女来过这里？在这里放了一袋……不知道是一袋子还是一篮子水果，你们看见了吗？”
刚换了私服出来的女生一听这话打了个寒颤，颤声道：“没有一男一女，有一个女生。不高，瘦瘦的，长头发。”
“就她一个？”
“……算是吧。”
“什么意思？”
女生摇摇头，不想回忆，“她坐在这里自言自语了好久，昨天晚上就我一个值班，她点了一个梅占摇红，然后就坐在那里自言自语，说了好长时间，可能是精神不正常。我昨天太害怕了，连钱都没敢问她要，报警了差点。”
“哦对不起对不起。”黄鹤云拿出手机，“她生了点小病，确实会有精神恍惚的状况，我把钱给你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女生放下拍在胸口的手，笑道：“你是她家人吧？成年以后，感觉这个世界上就只剩家人了，想起来我已经离家好多年了，怪想念的。”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像月牙，“祝那个女生早日康复。”
“会的。”他看着她，愣愣答道。
李拾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觉得天旋地转，有些喘不上气，她躺在柔软的沼泽上，就快要陷下去了。
“月月？”
她听到有人叫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睁眼了，可就是睁不开。她好像已经睁开了，她看到漆黑的天，漆黑的地，她转来转去，走不出去。可她又好像没睁开眼，因为她看到不知道哪个方向，有一束光。
“月月？”
她又听到有人叫她。
“月月？”黄鹤云坐到床边，拍拍她的肩，“你睡了好久了，我们不睡了好不好？起来吃点东西。”
她动不了。
“月月，起来了。”黄鹤云耐心地一遍遍叫着，直到她睁开迷蒙的双眼，他又叫了几声，直到她空洞的眼睛里能看到他的影子。
“起来了。”他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起来，“起来了起来了，吃点东西，吃完再睡。”
她强打着精神坐到桌子旁边，看着黄鹤云把做好的饭端上来，转头看到桌子上的果篮和一袋子水果时，清醒了一些。
黄鹤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说道：“哦，那个水果我找到了，然后我怕不够吃，路过水果店的时候就有买了点。”
她随手拿起果篮里的苹果，黄鹤云连忙说道：“那个！那个是我吃的，我吃了顺手放在果篮里了，我也忘了是我买的还是高翔睿买的。”
“哦……”李拾月又把苹果放了回去，看着黄鹤云递过来的勺子，想去接，可手很沉，沉到抬不起来。过了很久，她撑着站起来，“我好困，我再去睡一会儿。”
“月月！”他叫住她。
她停下来。
“我们还去海南吗？”
“……”她低下头，很久很久才开口说道，“对不起，我可能没有精神了。”脚上有什么东西在蹭，缓缓地，慢慢地，她低下头，看到公主在努力地蹭着她，似是挽留。她用尽全身力气，蹲下来，伸出手，在它的头上也蹭了蹭，“对不起，对不起。”像她这样的人养什么猫，她糟蹋了一条命啊！
她缓缓站起，心脏突然一疼，紧接着就是连绵不断的痛感，呼吸不畅，全身无力，她要马上躺到床上去，马上躺到床上去。
“李拾月！”黄鹤云伸出手，搂在了她的肩膀上，让她顺势倒在怀里，那一刻太快了，他险些没反应过来，要是再晚一步，她就倒在地上了。饶是接住了，这样的姿势还是有些别扭、不舒服，但没有人在意了。
她再次睡过去了。
她几乎每天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活着没有，也许李拾月已经跳湖死了，她只是平行世界里的一个不重要的躯壳罢了，也许她该追随李拾月去的，不然，死后的李拾月连个躯壳也没有，那也太可怜了。
为什么人总是振作不起来呢？
也许她本身就是一副躯壳。
没有灵魂的人，不值得被爱。
不被爱的人，渴望拥有灵魂。
“我觉得我就是太矫情了。”她看到镜子中的她，真诚说道，“我为什么非要一个人爱我呢，我为什么不能自己爱自己呢，我为什么不能找一座金屋，把自己藏起来呢。我爱我。”
我爱我吗？
我不爱我。
我恨我。
如果不是我，他们本该很幸福的。
连黄鹤云也被我牵扯进来了，如果我再这么活下去，会有更多更多的人因我而不幸。
我一直都是不幸的，为什么要拖累别人呢。
我没有什么病。
我就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她看见他了，看见他坐在她的床边，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他像公主一样，弯下腰来蹭着她的手背，她感觉到自己的袖子好像湿了。
她真的好想睁开眼，跟他说一句，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你快去忙你的，可她睁不开，她真的好累啊。她不想赚钱，不想下床，不想吃饭，不想睁眼，也不想活着。
每当感觉到有那么一丁点美好降临的时候，又会被一棒子打回原位。她隐隐觉得，这个世界是想让她活下来的，所以会让她看到五颜六色的花朵，所以会让她尝到各色味道的糖果。世界拼命地想留下每一个人，世界比任何人都要爱她。她不知道该不该辜负这个世界，也许她早日离开那些不幸，就能早点拥抱爱她的世界。
也许一切好起来的征兆都是假的，“你要好好活着这句话”只是他们怕你先他们一步去享福的骗局。
黄鹤云紧紧握住她的手，可无论他再怎么用力，感受到的依然是冰凉，他俯下身，趴在她的胳膊上，哑声道：“就算努力活着是一场骗局，我也求你，陪我留在这里。求求你，陪我留在这里，如果……如果你们都走了，那我该怎么坚持。求求你……求你……”